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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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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步入盛夏, 庭院裏栽的幾株玉蘭花樹只餘下郁郁蔥蔥的綠葉,那碧綠的顏色楞是將這夏日的炎熱消去了三分。

廂房西窗前的軟榻上,洪寶屈膝坐著, 一雙撲閃明亮的水眸一眼不錯地盯著莊凝,靜靜地聽他說起那些陳年舊事。

十八年前, 玉明公主一胎雙胞產下一雙兒女,許是因為懷胎期間幾次受驚, 一雙兒女落地後嬌嬌的小女兒卻在短短三天就夭折了。玉明公主生八子才得一女, 幼女夭折後便一直郁郁寡歡,後有一日玉明公主竟想不開尋了短見。

玉明公主最後的確是被救了下來,整整發了幾日的高燒,醒來後卻抱著幺子喚女兒,完全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幺子的事情。年輕的永寧侯莊衡為了妻子的身體,咬咬牙轉頭吩咐下人府中再無八公子只有小郡主, 更是借了給“女兒”尋醫的名頭將幺子送至怪醫山谷膝下, 直到六歲才接回府中。

六歲大的莊凝聰慧通透, 知道玉明公主的病情,即使小小少年心裏對穿著小姑娘的衣裳存著抵觸, 可是看到玉明公主那滿是慈愛的面龐, 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做了侯府獨一無二的郡主。

這一做便做到了出嫁, 奉旨嫁進了洪家。

洪寶聽他說著,嘴巴微微長大,半天才嘆道:“原來還有這樣的曲折。”比起她對自家老爹的欺騙,莊凝男扮女裝的曲折則更多了幾分善意。

“才回到侯府的時候心裏還是不甘的, 尤其是看到七位兄長活得那麽恣意,後來親眼見著母親了,多少不甘也都淡了。”莊凝摩挲了一下指尖,低頭一笑,“其實這麽多年也沒什麽委屈的,獨一無二的侯府郡主,千嬌百寵倒也自在。”

洪寶臉上的淺淺笑意卻斂去了三分,她半跪著朝莊凝的方向挪了幾步,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岳母大人她一定會好起來的,將來你一定可以光明正大地以侯府公子的身份在京城立足的。”

縱使莊凝表現得再怎麽不在乎,洪寶都捕捉到了被他巧妙掩飾起來的黯然。

他孺慕母親甘願扮作女子過活,可是作為被親生母親以往的兒子,莊凝心裏多少是有些難過的吧?

莊凝反握住洪寶的手捏了捏,搖頭笑道:“你未免把我看得太脆弱了一些。”

即使男扮女裝那麽多年,他作為一個男兒該學的,莊衡暗地裏也都一樣不落的教了,後來更悄悄地在皇帝跟前過了明路,教他也能偶爾像現在這般施展拳腳。他仔細盤算,倒並不覺得自己吃了多大的虧。

“可你總不能一直這樣子吧?”

“為什麽不可以呢?”他挑了挑眉,“莫不是你覺得我這個郡主不好,還想找個真媳婦兒回去,嗯?”

洪寶抽回自己的手,撇嘴道:“才沒有呢。你現在這樣說是因為你娘身體沒好,要是你娘康覆了,想起來了,你還不是要乖乖做回你的侯府公子?”左右老侯爺和皇帝都是知情人,只要稍稍動動手腳便能叫莊凝名正言順地恢覆身份。

只這一個念頭才冒出來,洪寶心裏頭就有些悶了。

彼時沒了郡主,她作為洪家的大少爺和莊凝之間豈不是……

“胡思亂想些什麽,即便是有了那麽一天,我也有辦法教你恢覆女兒身嫁給我。”洪筌重男輕女又如何,他有的是辦法讓洪老爹服氣,只是他要恢覆男兒身哪有洪寶嘴上說的那麽簡單。

即便是他的母親真的恢覆了記憶,依著舊年那物什被盜時傳出的流言,宮裏頭的那位只會忌憚他,豈會輕易叫他名正言順地做回莊家的八公子?

只是這些莊凝並沒有打算現在就教洪寶知曉。

這一次洪寶並沒有註意到他幽沈的鳳目裏斂去的深思,只為他一句微帶打趣的話而紅了臉,輕啐道:“我有說我想恢覆女兒身嘛,再說我才不嫁給你!”

“嗯?”

明明是簡簡單單的一個音節,洪寶卻從中聽出了不大妙的意味,可她還是依舊挺了挺腰桿,微揚起下巴,道:“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恢覆女兒身再嫁人,到時候哪裏還會有什麽自由可言,她可不想像她阿娘一樣一輩子圈在後院裏,了無生氣。

莊凝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勾唇一笑:“嗯,挺好的。”

—— —— —— ——

因為莊凝還有事情要辦,所以在用完午飯以後,洪寶簡單收拾了一下就獨自一人回了百麓書院。

“你昨天去了哪兒了,居然徹夜不歸?”

略帶威嚴的熟悉聲音響起,洪寶後背一僵,訕笑著轉過身,一眼就看到自家二叔負手朝自己走來,下意識地就後退了一步。

“二,二叔……”自從入學後,她很少遇上自家二叔,一不小心竟忘了自己如今是和自家二叔同在一家書院念書,這留宿在外被抓包,她可得想辦法解釋清楚,“二叔啊,這不是莊先生幾天沒回來了,我和他同住一個屋檐下多日,心裏擔心就去他的別院探望一二,然後就擱那兒住了一晚。”

洪簡上下打量了侄兒一番,捋了捋自己的胡須,沒有在這件事上繼續刻意為難,轉了話題道:“平日多放些心思在學問上,這裏不比京都,你在這裏闖了禍可沒人再給你收拾攤子了。”

洪寶四處張望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埋怨道:“二叔,您聲音就不能小一點兒嗎,生怕別人不知道您的侄兒是個闖禍精?好二叔,您看看我自從來了平陽城有給您丟過面子嘛。”

來了平陽城也將近一個月了,洪寶自認為沒有什麽行差踏錯的地方,當然洪簡也沒揪出自家侄兒有什麽過錯,只不過平白指點一句罷了。

這會兒見侄兒乖覺,洪簡便安了心,隨口叮囑兩句後就離開了。

洪寶目送自家二叔的身影遠去,小小的松了一口氣就準備往學堂去,下午的詩論課先生是個難纏的,她可不敢遲到。

等到洪寶趕到講學堂門口時,恰好遇上了蘇莫清,看著蘇莫清一瘸一拐的走路,洪寶納罕道:“蘇莫清你這是怎麽了啊?”

蘇莫清聞聲擡頭,瞧見是洪寶,一張臉瞬間就垮了下來,抱著洪寶的胳膊就開始訴苦了。

原來昨日他被顧岑提溜走後就被直接送回了蘇家,顧岑這位才將將要上任的蘇家二女婿十分不厚道地將自家小舅子交給了岳父大人,連帶著將蘇莫清摸進百花樓的事情都給捅了出去。蘇家家規甚嚴,蘇老爺子聞言當即大怒,就把蘇莫清罰進祠堂跪了一宿。

“你說他爹心是不是偏長的啊,單知道教訓我,我二姐夫他不也去了百花樓,也好意思拿我作筏子,偏我二姐還護著他,哪有人談生意談去了百花樓,哼!”

他抱怨得起勁,洪寶卻不好置喙,只能伸手拍了拍蘇莫清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後主動扶著他進了學堂。

兩堂詩論課結束後,洪寶幾乎累得趴在了桌子上,正盤算著待會兒回東苑廂房睡一覺養養神時,卻看見姜院正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洪寶並不陌生的身影。

看著依舊是白衣勝雪的風柏祺,洪寶反覆地眨了眨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花眼以後,她登時坐直了身子,心裏滿是好奇。

風柏祺不是在許娘子的天香居坐館麽,怎麽會突然出現在百麓書院,難道也是來念書的不成?

“這位就是前些日子與你們說的教你們學習琴藝的夫子……”

姜院正的話才介紹了一半,下面就有人大聲地喊出了風柏祺的名字。

“居然會是大楚第一樂師來教我們琴藝,太好啦!”

此起彼伏的讚譽聲中,姜院正清了清嗓子,示意眾人安靜後才繼續道:“既然大家都知道風先生的名聲,日後就好好聽先生的話。”

說完,姜院正低聲叮囑了風柏祺幾句後就離開了學堂。

風柏祺與學堂裏的人打了招呼,簡單地介紹了一下今後要教授的內容以後,便讓眾人散學,自己卻踱步走到了正收拾書囊的洪寶跟前。

“洪寶可還記得風某?”

清越如山澗流水的聲音響起,洪寶下意識地擡頭看向風柏祺,見其玉面含笑,不由撓了撓頭,咧嘴道:“怎麽會忘了風樂師呢。”

風柏祺看著洪寶的笑容,腦海裏回想起那次夜市上遇到的小姑娘,微微失神,等回過神來見洪寶盯著自己看,他不由笑了笑:“今日也算得上是故友重逢,莫若我請你吃一頓飯,如何?”

洪寶本被他的打量弄得心虛,聽見他說了這一句後又微微松了一口氣,笑道:“風先生才初至平陽,這飯還是我請先生吃吧。”

風柏祺並沒有與之相爭。

二人才要並肩出門,蘇莫清卻一瘸一拐地湊了上來,與風柏祺見了禮後才湊到洪寶跟前小聲嘀咕道:“洪寶你行啊,新來一個先生又跟你相熟,不愧是京都來的。”

“陰陽怪氣什麽意思呢,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和風柏祺單獨相處,洪寶多少有些不自在,不如拉上蘇莫清一起。

蘇莫清猶豫了一下,那一廂風柏祺便已經笑著開了口:“一起罷。”見蘇莫清楞住,他又笑著解釋了一句:“聽你口音該是平陽人士,風某初來乍到,該嘗嘗這平陽城的特色酒菜,這是洪寶做不到的。”

“那我們就去醉仙樓罷。”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群裏說開車會被鎖,我開始想要怎麽辦了……要不拉燈吹蠟燭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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