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怎麽樣？”

劉敏斜靠在主任辦公室的椅子上，望著眼前的年輕人。三個月來對他們是一種歷練，對於已進中年的自己何嘗不是，這三個月來的奔走勞累，多方求證，讓她的發間增添了不少霜痕，眉間多了幾分憔悴，可欣慰的是終於完成了自己對急診科的完整評估和發展流程設定。而眼前這幾個人雖然面目上沒有什麽改變，但是眼神中多出的那份執著與火熱讓她看到了急診科的希望，畢竟這是她為急診科搏來的未來，怎麽都會願意看到自己在他們身上付出的努力化為烏有。

“還行吧，就是累些，學到了很多東西，不過，好像融匯貫通上還差了很多。”

三個月來的熟悉，他們在一貫強勢的劉敏身上更多的卻是體會到一種母輩的關心與支持，大家之間的談話氣氛隨意了很多。肖然似乎在他們中總是習慣的承擔著發言人的身份，四人相顧一眼，簡單匯報著三個月來的收獲。

“累是一定的，不累就不是急診科了。總的說來，我對你們這三個月來的表現還是挺滿意的，雖然還有一些小的瑕疵，但是不影響大局。”

劉敏肯定的言語讓肖然四人臉上露出了笑容，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聽到面前這位主任的讚揚，雖然只是部分肯定，但也足以讓這群簡單的年輕人開心一陣的。劉敏望著眼前這群年輕人，似乎在他們身旁自己也變得年輕了起來，這三個月來的勞累瞬間一掃而光了。

“主任，他們厲害，他們的老師一點點手把手的教的。我可就差很多了，周老師用的方式是讓我自己學，不懂了再問他，可定沒有他們系統。”

肖然一臉的謙虛，雖然看似在主任面前哭訴自己收到的“不公平待遇”，可怎麽看怎麽是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表情。

“我也聽說了，周老師對你挺放手的，大家都說你是散養的，他們三個是家養的。不過不同的人就應該用不同的培養方法，我覺得周老師的方法挺適合你的。聽說昨天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私自開始單獨出診了？”

劉敏望著眼前這個大男孩兒，怎麽會不明白他心裏想的是什麽。面前的這個家夥也許是幾個人中最難搞定的，如果用的好，肖然一定能給自己帶來驚喜，可是一旦失敗，那他必然時時刻刻都有著爆炸的危險，關鍵就看自己對待他的方法了。劉敏對此的確心裏沒底，說話間不禁帶上了大棒加蜜糖的味道，語氣嚴厲了起來。

“主任，那不怨我，是師傅逼得，我可不敢自己私自出診的。”

肖然根本沒有分辨出劉敏話裏帶出的語氣，不由得擔心起來。這件事說小不小，未經主任同意私自單獨出診是違反了原則的，雖然有周明陽的授意，可是真的追究起來，自己覺得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隨著自己的話語，肖然發現劉敏的眼角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這才發現，自己上當了。

“說實話我也沒有出診過，說說吧，什麽感覺？讓他們也提前有所準備。”

劉敏看著肖然的表情變化，會心的笑著，眼前的大男孩兒也會有這樣有趣的一面，面對一直無法徹底掌控的肖然，她的心中似乎有了一種戰勝的感覺，那種感覺對於現在的自己也許有些孩子氣，不過挺美妙的。

“真的老恐怖了，不過也挺刺激的，那感覺，說不出來。”

看到劉敏絲毫沒有追究自己私自單獨出診的意思，肖然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又擺出一副顯擺的樣子，這也難怪，新進的四個人中他是唯一體會過單獨出診的一個，完全有著理由自豪的理由。其他三個人也是一臉羨慕的看著他，心中充滿了對單獨出診的向往。肖然看了一眼幾人，沈浸在昨天出診的回憶中。

“昨天晚上一共接了四次出診任務，兩次外科的，一次內科的，還有一次出診單顯示是內科，可是到現場以後發現是婦科異位妊娠。出診現場有很多不可預判性，不能只依靠出診單上的信息，會有誤導。現場檢查手段很少，疾病評判起來難度較大，能使用的藥物和治療方式也都有著一定的局限。還有，一般現場環境都比較嘈雜，尤其是外科診，周圍幹擾因素太多。反正總的說來，出診醫生必須具備需要良好的心理素質、多學科知識和快速的綜合分析能力才行，要不很難控制現場，完成快速準確的診斷和處理。反正我還差很多，越來越覺得自己需要掌握的東西還有很多。”

肖然一如既往調侃語氣在說話過程中變得越來越凝重了起來。肖然的話讓屋內的氣氛變得沈重了，雖然還沒有單獨出診過，對未來的擔心，對自己的評判，讓其他三個人的心裏也發生了變化。大家相互看著，那眼神中有著太多的不安，但卻絲毫掩飾不足掩藏在深底裏的那份堅定，因為年輕，大家有著絕對的時間和精力去迎接任何挑戰。

“你們的三個月培訓也完成了，緊接著我正式會把你們納入急診科的排班體系中，讓你們開始單獨出診。並且，你們的出診不會分科，而是全科出診，就像肖然昨天一樣，你們將面對各種各樣的病人，你們之間如果誰還沒有準備好，馬上提出來。”

劉敏說著話，一臉凝重的望著面前的幾個年輕人。說實話，從剛才肖然的話中，她也對出診有著前所未有的壓力，換句話說，如果現在讓她去出診，她也沒有絕對的信心能夠完整掌控出診現場，更何況是這幾個剛進入急診科不久的年輕人。

面對劉敏的問話，肖然倒是一如往常般的平靜，畢竟已經真正經歷過了，也就沒有覺得特別的擔憂。但是，他也沒有言語，看著其他幾個夥伴，不想因為自己的決定對其他人的考慮造成影響。

趙麗娟看著郎震和梁滇仁，眼神有些游離，似乎自己的冷靜在劉敏的話中有些動搖了，她有些猶豫了，肖然的話對她的刺激很大，說真的，她並不明確自己能不能勝任這份責任。可是一貫的倔強不願意承認自己不如別人，即使自己只是一個女孩子。

趙麗娟想起了自己重男輕女的大伯，因為自己是個女孩子，父親經常受到他的冷落和諷刺，甚至在大伯的影響下，連爺爺都開始疏遠起自己這個無後的二兒子。看著父親常常為此一個人悶悶不樂的樣子，年幼的趙麗娟就曾暗暗的發過誓，要讓所有人看到女孩兒也能比男孩兒強，要讓自己的父親不再因為自己低著頭做人。她也做到了，她成為了全村第一個大學生，第一個研究生，甚至第一個走入了省城並成功立足。全村甚至因此大擺宴席，就連大伯和爺爺也對父親讚揚不止。

短暫的回憶讓趙麗娟的眼神重新輕松了起來，微笑著看著肖然，微微上挑的嘴角甚至帶著一絲挑釁的意味，而後堅定地望著劉敏。

郎震仍然保持著自己筆直的坐姿，掃視周圍幾個人，肖然的一臉平靜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內，可是趙麗娟臉上的變化卻讓他有些意外。雖然不完全了解她的思緒，但是郎震卻把握到了她最終的想法。一個女人都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一向標榜自我為偉岸男人的自己又豈能落後，更何況軍隊院校畢業的他，對於軍人的耳濡目染，又怎能輕易服輸。郎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一臉微笑的回應著劉敏。

梁滇仁可是心裏忐忑得很，他並不是怕，只是一向玩世不恭的他真的不願意讓自己過於勞累，玩才是自己最大的理想，盡管自己也有著自尊和倔強，但是對於自己並不是太感冒的東西實在是提不起來興趣。可是，三個月來的共同培訓讓四個人之間變得微妙了許多，有著很多自己說不清楚的情感在裏面，如果他們開始單獨出診了，而自己後退，會不會一起又回到了起點，他們會不會看不起自己。這一切，梁滇仁不知道，也不敢去想，看了看三個人搖了搖頭，一臉無奈的望著劉敏，也沒有說話。

“你們都不說話，也就是說你們都準備好了。那這樣，一周後正好是十一月一號，你們開始正式單獨出診，我會通知大家的。”

看到大家都沒有做聲，劉敏暗自松了口氣。這是自己設定好的計劃，如果真的有人猶豫了，那麽她的計劃也就不知道要推後到什麽時候了，自己可是已經向院領導立下了軍令狀了，時間緊迫啊。

“一周之後？那這幾天呢？維持原狀嗎？”

劉敏的話讓一切都成了定局，想後悔也來不及了，幾個人的心中反而一下子輕松了下來。他們相顧的笑著，那笑容中有著堅定，有著火熱，可也有著少許的無奈。輕松之後，肖然詫異的發現劉敏話語中的時間差，疑問道，其他三人聞言也疑惑的看著劉敏。

“原本這次談話應該是在本月月底，肖然的單獨出診打破了我的計劃，你們提前完成了培訓任務，而且總的說來表現還挺不錯的。所以你們賺了！我決定給你們放假一周，讓你們徹底放松一下，以最好的狀態迎接新任務。”

這一番話帶來的直接效應就是整個急診科主任辦公室爆棚了，他們完全沒有敢想這一周的安排竟然是這樣的。幾個年輕人歡呼著，似乎宣洩著這段時間培訓的壓抑。那聲音突然地升高讓屋外的人一是弄不清楚了方向，以為主任辦公室裏有人鬧事，不少急診科人員推開門沖了進來，可是迎接他們的卻是沒來由的擁抱，讓他們在一陣陣的歡呼和擁抱中迷茫著。

“好了，別瘋了。趕緊從我這滾吧，該幹嘛幹嘛去，要不我改主意了。”

雖然有想到這個消息會讓幾個年輕人開心，可是劉敏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反應，現場幾乎要失去自己的控制了。劉敏裝作一臉嚴肅的恐嚇著，四個人聽著這威脅的語言，相顧吐了吐舌頭，做著鬼臉安靜了下來，收拾著自己的東西走出了主任辦公室。

“主任，我們覺得你真的很可愛！”

肖然臨帶上門之前，又一次把腦袋伸了進來，飛著媚眼笑著對劉敏說。劉敏聽著這話，無奈的笑著，可笑容異常甜蜜，因為這句話代表著自己已經真正被幾個年輕人承認了，那種承認並不是因為自己是急診科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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