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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司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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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的這一場小爆發,讓鳳姐不由得對她刮目相待起來——倒不是說她從此就在鳳姐眼中變得“有用”了, 而是, 對於迎春來說, 有這樣的“爆發”都十分難得——或者說,從來都沒有過。

柳五兒對自己這一個時機挑選的非常滿意。她還隱約記得, 孫家請來說親的官媒是在這一年的下半年,也就是賈母大壽之後才登門的。如果說迎春有什麽機會能夠改變自己的不幸,那也就只有這大半年的時間了。昨日她在鳳姐屋子裏, 分明聽見鳳姐和平兒說有賈母娘家的旁支想要和賈府的姑娘說親, 而人選就是迎春……

雖然不知道那家的少爺品行如何, 但是在柳五兒看來,再差恐怕也就是孫家那個意思了, 如果說換了人選也還是一樣的命運, 那真的就是迎春命不好了, 怨不了他人。

但是既然現在迎春的人生還有另一種可能, 無論那種可能的結局是好是壞,她都打算讓迎春爭上一爭, 至少——她是不忍心看著迎春走進一個她已知的火坑裏去的。

然而——王夫人是肯定不會管迎春的事的, 大房和二房之間的嫌隙已經夠深的了, 王夫人就算再看不上孫家、再可憐迎春,都不會越俎代庖管大房姑娘的親事。賈母對這個迎春這個孫女的感情也沒有多深,不要說寶玉、黛玉了, 在賈家的四個女孩兒中,賈母最看重肯定是元春, 剩下的三個如果非要從中選出一個能入得了賈母眼的,那必然是探春。雖說因為趙姨娘上不得臺面,又經常作妖,所以賈母很少明面上表現出對探春的另眼相待,但是曾經以鴛鴦的身份在賈母身邊服侍了很長時間的柳五兒還是看出了不少蛛絲馬跡來。

賈府的這幾個管事主母中,唯一有可能幫助迎春、又有可能想要幫助迎春的,就只有鳳姐了。她是既有這個身份,又有這個能力,當然前提是她本人有這個意願。在之前經歷過的幾世中,或許鳳姐對孫家的作風確實一無所知,或許是她本身就沒有這個意願——無論如何,最後她都沒有改變迎春嫁入孫家的命運。

那麽這一世,柳五兒很想賭一把,所以她趁著玉柱媳婦跑進來鬧的時候,趁機用自己的能力影響了迎春,讓她終於“崩潰”了一把。

如果鳳姐心裏還把迎春這個小姑子當一回事,如果她能看到迎春或許會做出的改變——她未必不會在關鍵時刻拉迎春一把。

因此當迎春終於發洩夠了、鳳姐親自走到迎春身邊扶著她的肩膀拿帕子給她擦眼淚的時候,柳五兒覺得自己的這一步棋,或許真的走對了。

“這是怎麽回事兒?怎麽能讓人跑到小姐屋子裏來鬧事?”鳳姐立著眉毛吩咐管事媳婦,“去傳我的話,把這家人趕緊發賣了,一天都不讓他們多留!家裏的東西一樣都不許帶走!還有,負責看著這家人的是哪幾個人?每人去領十板子,罰沒一個月的月錢。”

待有人領命走了,玉柱媳婦又被婆子們用破布塞住了嘴,拉了出去,鳳姐才拍了拍迎春的肩膀,柔聲道:“好妹妹,都是嫂子的不是,讓你這些日子受委屈了。”

或許因為難得嚷了一頓,迎春的情緒比之前還要更好些,但是面對鳳姐的時候卻還帶著些許羞赧。聽到鳳姐說這話,忙往旁邊錯了錯,拉著鳳姐的手讓鳳姐坐到她身邊,“嫂子快別這麽說,這麽一點小事還要勞煩嫂子過來……”她的目光掃過鳳姐微微隆起的小腹,雖然被遮在寬大的襖裙下並不顯眼,但是鳳姐再次懷孕的消息早就傳遍了賈府上下。

鳳姐擺了擺手,“二妹妹,你若是每次都能這樣,嫂子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就怕你什麽都不說,嫂子又沒有千裏眼、順風耳,連你受了欺負都不知道,等事情鬧出來了,你已經受了委屈了,嫂子我就算是在後悔愧疚,也都晚了!”

她使了個眼色,平兒看了忙拉著迎春屋裏的丫鬟出了裏間。對面屋子的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管得嚴嚴實實的了,不過這木板門的厚度到底有限,柳五兒心裏猜度著或許邢岫煙已經聽到了剛剛玉柱媳婦的那番話,這個心思敏感、細膩的姑娘,還不知有多傷心……

因為鳳姐屋裏的丫鬟還在場,柳五兒雖然想進去安慰安慰邢岫煙,卻也知道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而且玉柱媳婦的話剛剛才吵嚷完,現在進去找邢岫煙說話也只能是兩個人都尷尬。不如等到了晚上,找個什麽借口,過去趁機開解她幾句。

“怎麽,你還擔心你們家姑娘被二奶奶欺負了不成?”平兒看著柳五兒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由得笑道。

“司棋剛剛沒什麽發揮的餘地,或許心裏面正後悔呢。”繡橘在一旁笑道。

一句話,說的平兒、豐兒等都笑了,柳五兒忍不住過去捏繡橘的臉,“看你還編排我不了?”繡橘連忙討饒。柳五兒就順勢放開了她。畢竟剛剛迎春屋裏發生了那樣大的事,還沒過去多久呢,丫鬟們就跟沒事人似的笑鬧起來也不太好,顯得她們一點都不把主子放在心上似的。

平兒睨了迎春臥房的窗戶一眼,悄悄拉著柳五兒走到回廊裏坐著,“今兒二姑娘是怎麽了?平日裏一直悶悶的——嘿,也不怕你知道,外面的小廝們給她起了個諢名叫‘木頭’——你聽了也別介意,連二奶奶都聽說了,只是這種話禁也禁不住,只要不傳到裏面來,二奶奶就也不大理論。不過我看她今天倒不是那樣不聲不響的了……”

對於“木頭”這個諢名,柳五兒可並不陌生,別說榮國府這邊的下人們了,就連寧國府那邊都有不少人知道。柳五兒自然是不放在心上,不過她還是依著司棋的本分,表達了一下自己對迎春的回護,“我看我們姑娘就挺好的,雖說性子和順了一些,但是道理都很明白。”

平兒搖了搖頭,“有些事你不知道……”只說了半句,就止住了話頭,沈吟著不再說下去了。

柳五兒簡直想翻一個白眼——她不知道,平兒可以告訴她啊!話說一半,吊起了她的胃口,卻又不往下說了,這不是耍著人玩嘛!她仗著司棋原本脾氣就直,不依不饒地拉了拉平兒的袖子,“什麽事我不知道?可是關系到我們姑娘的?那你可非得告訴我不可!”

平兒抿嘴一笑,“就算是關於二姑娘的事,你難道就事事都聽得了?就怕你知道了也拿不出主意來,最後還不是得聽老爺、太太的?”

柳五兒正色道:“就算只是聽聽,我也不能讓我們姑娘這麽稀裏糊塗地活著……你也知道,我們姑娘好性兒,之前在老太太院子裏住著還好些,這一年在園子裏,就算委屈了也不讓我們去前面告訴——就是累金鳳這件事,昨兒晚上姑娘還覺得我和繡橘不應該多事呢!我也心疼我們姑娘,這才鬧出來的,以後就算不在我們姑娘身邊服侍了,也希望她能更好。”

平兒垂著頭沈思了片刻,才道:“這事說起來確實是我不對,不應該提起這個話茬讓你知道。不過這事確實也還沒有什麽眉目,現在告訴你,也太早了——萬一隨後是空歡喜一場,那就更不好了。不過你放心,我們奶奶怎麽都會護著二姑娘的。”

柳五兒先前就猜平兒想告訴她史家旁系派人來說親的事,至於在鳳姐屋裏聽到的那只言片語,也說不好是鳳姐有意讓她們知道,還是真的就是湊巧……不過平兒肯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就已然難得了,柳五兒心裏也很承她的情。

兩人默默相對著站了一會兒,鳳姐終於和迎春說完了私房話,叫著平兒和豐兒回去。迎春親自送她到了臺階下,“二嫂子慢走,可千萬小心些。”

鳳姐笑著點了點頭,才扶著兩個丫鬟,小心翼翼地出了紫菱洲。

柳五兒忙走過去道:“姑娘快進屋吧,您也沒披個鬥篷再出來,這天還沒暖起來呢,別再凍著了。”

迎春從善如流地回了屋子,坐在窗下,看一會兒書,又楞一會兒神,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而出乎柳五兒意料之外的,睡午覺起來之後,她還特意去對面邢岫煙的屋子裏串了個門,名義上的表姐妹兩人說了一會子話,才各自散開。

之後的幾天,迎春不說跟換了個人似的,卻也比先前開朗了許多,偶爾去找探春、或是惜春閑話幾句,或是和邢岫煙作伴,也不每天在屋子裏悶著了。偶爾遇到有丫鬟婆子在她面前放肆的時候,也敢出言轄制了。漸漸的,大觀園內上下都知道,二姑娘迎春,已經不再是那個只會不聲不響的“木頭”了。

柳五兒先前一直猜測,按理說,迎春的身世並不比探春差什麽,除了生母早亡、沒有同母兄弟外,從小到大一應待遇並沒有什麽差別。之所以養成這樣一副性子,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都得不到家中長輩的重視。或許她不是真的不願意哭訴自己的委屈,只是在不知多少次的哭訴了、卻沒用之後,她就學得再也不開口了。

而這次,柳五兒也懷疑是鳳姐和她說了什麽,才讓她終於有了身為“主子”的底氣和自覺。

無論是因為什麽,迎春的這些許改變,都讓她感到欣慰。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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