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站在對面的高中生吧。

高中生穿著江城特有的高中校服，上面還有著江城三中的校徽。江城三中，市裏最好的高中，每年的一本率高達90%以上，能上這樣的高中，如果不是學習成績特別好，就是父母的努力特別好。

在這個世界上，人很容易因為覺得不公平而產生仇富和自卑的情緒，但是更應該看到的，是別人上一輩的努力。

如果沒有這些父母的努力，沒有誰能夠憑空創造財富，沒有資源和人脈的助力，也沒有水能夠快速地步步高升，三兩年便是升一個官階。

無論是華夏，乃至世界，關系，都是最硬的敲門磚。

顯然，現在站在葉不凡對面，腳上穿著價值三萬多的OFF-WHITE x Air Jordan1的球鞋，手上是百達翡麗的手表，染著一頭靚麗的綠色頭發的高中生，就屬於葉不凡說的後者。

高中生挽著同樣衣著光鮮靚麗，臉蛋漂亮，身材嬌挺的女友，正在為開學後的開學考而發愁，葉不凡註意到，他向自己班裏的學霸好友發出了求助。

高中生給學霸好友發出了信息：“餵，老規矩，我出錢，你出力，考試後，看成績，達到A給你1萬，A+給你翻倍，怎麽樣？”

只見那個被命名為“SB學霸”的好友很快就回覆了：“我不要錢，我只要你爸爸公司的一個實習印章，我姐姐大三了，需要找個公司實習。”

“成交！”

高中生很高興地答應了。

而這個“學霸”卻又提出了新的要求：“還沒完，如果考到了A+，我還要你的女朋友。”

......

看到這裏，葉不凡有些唏噓，社會就像是一個大染缸，無論你進去之前，是怎樣的幹凈純良，但是一旦進去，就難免會被各種顏色給染上。那位學霸高中生，估計也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但是在那樣的小社會待久了，自然而然就出現問題了。

唉，現在的孩子。葉不凡默默地感嘆，有這樣的孩子，必然父母也是個“好榜樣”。

地鐵繼續在既定的軌道行駛著，離約定的地方，還有三個站。

葉不凡看向坐在座椅上的老人，白發蒼蒼，臉上的憂愁，卻毫無遮掩的表現出來。

老人口袋裏稍稍露出的老人市民卡裏，寫著他的名字：蘇大強。

蘇大強？

葉不凡忍不住想起2019年的一部電視劇，《都挺好》。在這部由現實生活升華、制作精良的電視劇裏，老戲骨的演員們費盡心思演出了一個令人咬牙切齒的現代家庭。

這部劇裏的老人，便叫做蘇大強，老人有三個孩子，不僅作為父母的兩人奇葩，三個孩子也是奇葩得要緊。大哥死要面子，為了出國讀書，父母給了賣了家裏的一間房子，母親離世後，他卻沒有承擔起贍養父親的責任。二哥又是個只聽老婆講話的浪子，從小到大，無限啃老。

妹妹雖然懂事好學，卻過於固執，因為家裏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18歲便是和家裏撇清了關系，自己養自己，遇到貴人後，成功進階了上等社會，不再理會這個糟老頭子的父親。

劇裏的蘇大強，妻管嚴的他在妻子離世後，便是越加過分的對付起自己的三個孩子。劇裏的故事一再深化，看得觀眾們大叫好不過癮。

葉不凡看著眼前的這個老人，似乎看到了他真實的家，他的孩子，他的老伴......

眼前的蘇大強，雖然不是劇中的蘇大強，但是小說和電視劇都一樣，是現實生活的一種升華，有的時候，現實如果說出來，比故事還要讓人辛酸得多。

......

“江城1號線，中山地鐵站歡迎您，先下後上，請禮讓老人、孕婦、小孩、手腳需要幫助的人.....”

老人還沒有下車，高中生下去了，有個穿著制服的都市女性上了地鐵，在葉不凡的旁邊停留了下，又站到了高中生的那個位置。

她穿著緊致得體的束腰裹臀裙，身材保養得挺好，外人甚至看不出她已經有了一兒一女。

可是這一切，都逃不出葉不凡的眼睛，耳朵。

婦女的手上有淤青，她看了一眼手機，便是生氣地關閉了。一段心聲傳到了葉不凡的耳朵裏。

“我不能忍了！我這次真的不能忍了！李雪梅！不要再忍下去了！他以前家暴就算了，但是現在還在外面養小三！不要忍了！”

“潘遠程，我要回去殺了你！”

......

婦女的眼神飄忽不定，咬牙切齒，手都在發抖，她心裏想的，被葉不凡聽到了。

說也可憐，她原本家境不錯，學習也認真，英語還考到專八的等級，出國游玩的時候，認識了現在的丈夫，不懂感情的她，很快地便是淪陷在了那個男人的手掌心裏。

不顧家裏人的勸阻，很快就在結婚，並在國外辦了一家旅行社，生下一子一女。原本美好的劇情，卻在某一天，男人喝酒後的家暴中，破滅了。

看著這位衣著光鮮，但是身體卻被蹂躪了很久的婦女，葉不凡沈默了。

“算了，還是幫一把吧。”

葉不凡想了一下，還是覺得幫一下這個回去就要殺了出軌的丈夫，並打開煤氣，在傷心中，和兩個孩子一起自殺的女人。

地鐵即將到站，廣播響起的時候，女人擡起頭看地鐵站名的時候，撞見了葉不凡的眼神。

“放下吧。”

女人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地鐵上根本沒有人講話。她只覺得站在自己對面的帥氣小哥哥，似乎在看著她。

“即使你可以選擇殺了那個臭男人，然後自殺來解決這個不開心的人生，但是孩子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不要因為激動而盲目地做出錯誤的選擇。”

“你還記得，你是一名母親嗎？”

葉不凡沒有開口，但是他的傳音已經傳到了女人的心裏。短短互視的一剎那，女人便是感覺整個世界明朗了一些，方才發抖的手，已經穩定了。

沖著葉不凡微微點頭，有些受了驚嚇的女子，離開了車廂，下了地鐵。

......

列車繼續行駛著，快到市中心了，上來的人也漸漸多了。畢竟是春節，需要購置年貨，人們會選擇到市中心的大超市儲備好過年的喜慶物件。

與說說笑笑的眾人不同，坐在角落座位的中年男子，則是抱著一盒文件，一臉滄桑，沈默不語。

就好像兩個極端一樣，除了他之外，都是熱烈喜慶的紅色，但是一到這位大叔這裏，便是冰凍成了灰色，看多幾眼，都讓人覺得喪氣。

有的人喜慶，有的人悲哀，每個人的每一天經歷都不同，這倒是可以理解。

只見男人接了一個電話，是他的前妻打來的，他的臉上，更是陰沈了。

“徐城！你還是不是男人的啊！說好的每個月給孩子的贍養費，你怎麽拖到了現在都沒轉！已經三個月了啊！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到處都是要花錢的地方，你到底想怎樣！你信不信我去法院告你，讓你終生不能看到孩子！”

女人的聲音很大，已經沒有了平日裏端莊儒雅的姿態，聲音甚至讓坐在旁邊的人都聽到了，眾人看著這位中年大叔，眼睛裏有些鄙夷。

中年男子只好側過身去，掩好手機，疲憊地說道：“再給我一點時間，明天，明天好不好，我明天就給你轉錢過去。”

男人的中氣非常虛弱，眼袋很重，嘴唇發白，明顯是熬夜，甚至失眠的狀態。葉不凡從他手中的那一摞文件還看到了一張辭退信，事情的原委，很快就在他的腦海裏呈現了。

“明天！明天就是年三十了！銀行上班嗎！？你擺明了不想給錢啊！好啊，既然如此，那我就打電話給律師，剝奪你看孩子的權利！”

女子很激動，說的話也越來越大聲，中年男人聽到了孩子，眼神變得慌張。

“茵慧，你不能這樣，孩子不能沒有爸爸，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啊！餵，茵慧，茵慧？”

“嘟————”

一段令人心寒的掛斷聲傳來，葉不凡也感受到了中年男人的失落。

人到中年，作為子女，需要贍養家裏的老人，即使不在家鄉，也需要時常表示關懷，盡孝。作為下一代的父母，還要在微薄的工資裏，拿出一部分，保證家庭的生活支出，孩子的教育費用。

上有老，下有小。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卻壓垮了眼前這個中年男子。他不是不努力，反而他很努力，從小到大，言聽計從，並且認真用功讀書，但是長大進了社會，他才發現，社會的動蕩，經濟的漂浮不定，讓任何一個大人，都承擔了遠遠大於自己能力的壓力。

這不，離婚後的第六個月，他的第七份工作，也沒有了。

看著這個落魄的中年男人下車，葉不凡似乎看到了他年輕的時候，那一份鬥志昂揚，青春洋溢的笑容，而這一切，在白駒過隙的時間裏，全部敗給了社會無形中給予的壓力。

願你歸來是少年。

這句話，對於很多成年人來說，不過是奢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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