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不凡瞪大著眼睛，嘴巴呈雞蛋或者鴨蛋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的認知裏，夫子可是龍淵閣出來的大能之人，怎麽可能會被小小的煮沸的茶壺燙傷！？

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啊！

夫子看著他的驚奇面貌，問道：“怎麽了？葉不凡，你這是。”

葉不凡保持著驚訝狀，指了指茶壺上發燙的握把，夫子這才明白，原來，這孩子是因為自己被燙傷而感到驚訝不已啊，哈哈。

“你是不是以為夫子是那種很厲害很厲害，可以上天遁地，擁有金剛不壞身的修士，所以不會被這小小的茶壺燙傷？”夫子笑著問道。

只見，葉不凡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哈哈，有趣有趣。”夫子笑出了聲。然後拿起了身邊的一塊布，隔著布，才把那煮沸的茶水倒進了瓷白色的茶杯裏。

茶香，在這一刻，才提醒葉不凡，夫子在給他沏茶。

看著葉不凡單純而清澈的眼睛，夫子放下茶壺，解釋道：“這世上的修煉呢，不盡是那種修煉身體剛猛的，也有其它很多很多種修煉方式。”

“在這靈氣時代，有的人，會為了攻殺果斷，攻防結合，修煉了讓自己的身體宛如鐵石的功法。其中，那玄門的九重鐵樓，便是這樣子的功法，只不過，較難修煉些，這世上真正修煉出來的，也不過一手之數。這功法非常厲害，據說，修煉第一重樓，小成之後，便可皮膚堅硬如石，大成之後，宛若鐵質地，刀槍不入，第二重樓，拳可破巨石，第三重樓，指入洞穿，第七重樓之後，就更加誇張了，身體自由變大或者縮小，在這天地之間，任意闖。不過這只有那仙氣時代的仙人做到了，如今，已無人可及。”

“有的，則是天生就筋骨剛強，比如那遠古種族。得益於前賢的強大血統，龍族，鳳族，玄武，麒麟，還有那神秘的鯤鵬一族，這些有著強大血脈之力的修士，一出生，便是剛強不息，並且能夠在每一次實力進階後，產生質的變化，身形變幻成山岳那般龐大，實力也不知道翻了多少倍，恐怖如斯。”

“而夫子我修煉的，並不是這樣的術法。”

“不瞞你說，我的確是那傳說中龍淵閣的一員，由於一些原因，具體的身份，我就不便於告訴你了，反正你要知道，世上的修煉術法並不是單單一種或者兩種，正所謂殊途同歸，無論你修煉哪一種，只要你能通達，達到一定的境界，那麽你就有望成為這一方天地的真正掌控者，然後破開束縛，羽化飛仙而去。”

葉不凡聽得兩耳稱奇，心中剛剛放下的修煉執念，在夫子的這些話裏，似乎又重新點燃了。

“夫子的意思，是不是，就算不破開苦海，也可以修煉？”

葉不凡心中大膽地猜測著，只見夫子笑了笑，說了一聲：“茶要涼了，快喝。”

“哦。”

葉不凡拿起茶杯，便是一飲而盡，但是這茶水，真是苦得至極！讓葉不凡甚至苦得有失禮儀地叫出了聲。

“哇，夫子你這茶怎麽那麽......嗯！？怎麽又變得甘甜起來了？”

正在葉不凡皺著眉頭詢問夫子這如此苦的茶葉到底是何方神聖之時，這口裏的苦味，竟然漸漸轉為了甘甜，然後化為一種氣韻，流進了葉不凡的身體裏，流進了他那多年不變，甚至有可能永恒不變的苦海裏。

有什麽，神奇的事情，似乎在他的身體裏漸漸有了轉機。

夫子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麽。

葉不凡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某個地方有些不一樣了，但是哪裏不一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感覺通透了許多？

夫子拿起自己的那杯茶，抿了一口，葉不凡期待著他的皺眉，但是並沒有。夫子的那杯茶似乎和他自己的那杯並不一樣。

夫子喝得歡顏，長嘆一句：“啊~好茶，好水。”

葉不凡這時候，忍不住問一句：“夫子？不苦麽？”

夫子反問一句：“苦嗎？”

額......

葉不凡被一句反問懟得心塞塞。明明剛才自己喝的那杯茶就苦得至極，這是他這輩子喝過的最苦最苦的一杯茶了，估計會記得一輩子，連到死的時候，也能想得起來這種苦味。

可是為什麽夫子那一杯就不苦呢？看夫子那歡愉的表情，似乎還很甘甜。

“夫子難道可以用同一杯茶，泡出兩種不同的味道？這麽厲害的嗎？”葉不凡暗暗想到。

不過轉念一想，夫子是何許人也，肯定有他意想不到的能力吧，那就見怪不怪了。

這樣一想，葉不凡就又能想明白了。

這時，夫子舉起茶杯，將茶杯裏的茶一飲而盡，甘甜清澈的茶水，流過了他的齒間，喉嚨，然後沖入他的五臟六腑，那一縷縷靈氣分離出來，匯入了那靈海之中。

夫子舒服得，那眉毛都展開了，眼睛笑成一彎月亮。

見到夫子喝得如此幸福，葉不凡也想再試試那杯茶，但是剛想拿起來的時候，夫子便是發了話。

“講吧。”

“講什麽？”

“我剛才放幻珠世界的時候，看到你的神色，你似乎有很多話想講吧？”

幻珠的世界？

想到這裏，葉不凡的心情似乎又變得壓抑起來，關於幻珠街道裏發生的種種，他的確有很多想法，剛才就想起身回答，但是書院其他孩童太吵了，他想講的，還可能被他們笑話。

“嗯，夫子。”葉不凡把手收了回去，正襟危坐，回答夫子的問題。

其實平時在村子裏，葉不凡也有很多看法，有很多想法。只是這些想法，似乎和平常的村民都不一樣，當然，也不能說不一樣，或者說是，更深入一點？

那一年，向來平靜安寧的山裏發生了大騷亂，好幾個過路人，被那野豬給撞傷了。村子聯合起來，各自出幾名壯漢，一起征討那兇悍的野豬，最終在去的十五個壯漢傷了三個的情況下，終於把那頭發狂的野豬給制服了。

葉不凡一直記得，那一天傍晚，大人們為了慶祝，架起了篝火。在火光中，一幫孩子嬉笑歡呼地看著這頭野豬被大人用結實的木條吊在了木架上。兇狠的野豬即使手腳都被束縛著，也是可怕的。那傷口還在滲出黑色的血的野豬，在臨終前，拼命地掙紮，發出尖銳的叫聲。

這時，小孩不是在害怕，就是在好奇，女人們，則是在讚揚打獵者的勇猛。

辛苦打獵歸來的男人們，裂開嘴來笑，心裏想的，則是今晚終於可以飽餐一頓，這幾天的夥食，又有保障了。

火光輝映，野豬並沒有任何“生”的可能，最終成為了人們口中的炙食。

雖然，這似乎都是稀疏平常的，對於大人來講，對於村子裏的小孩來講。

而葉不凡看到的，似乎並不是一盤烤好的野豬肉，酸甜可口的腌制豬蹄，豬雜蘑菇湯，

葉不凡所看到的，是那頭野豬最後掙紮時的那一滴眼淚。

小小的他，似乎能夠聽到野豬的心聲，能夠知道，這頭野豬，並不是故意傷人，只是那些路人，為了搶奪它的幼仔，拿到別的地方高價賣出，這頭野豬才會發狂傷人。

此時的它，被人類抓住，並以懲兇除惡的名義殺死，野豬想到那孤苦伶仃的幾頭小豬，才流下了人類無法理解的淚水。

那一年，葉不凡才三歲，面對野豬的掙紮，還有那最後一滴血淚，他傷心，卻無能為力。

之後發生的相似的事情，稍微長大了一些的葉不凡便是為之，一再爭取，人們都說，這孩子，多半是傻了。

但是葉不凡還是堅持這樣做了，葉不凡記得，在這些年裏，他竭盡全力，救下了一條長得有些怪的魚，一只獨眼的猴子，三只麻雀，一只背上是金色的烏龜。

雖然他還小，能夠幫助的，很少，但是葉不凡還是覺得欣慰的，只要再長大些，也許他就能夠更加強大，也就能夠幫到更多可憐的動物了。

而這，也是他以後當上村長的動力之一吧。

春夏秋冬，季節變化。葉不凡在這個小小的村子裏，認識了很多很多書上沒有講的道理，他也慢慢長大。某種秉性，隨之而形成。

遇強則思仁。

心善則神明自在。

世界之寬廣，恒宇於胸。

目光所及，心愈之。

葉不凡這年才七歲，便是漸漸形成了很多大能之人才擁有的秉性。這種秉性算不上看得見的強大，但是卻比無數人要強，而且強得雲泥之別也不為過。

只是，心越是強大的人，善念越強，所以呈現出來的時候，便在某種程度上，和“傻”，“柔弱”，“做作”等，毫無差別了。

葉不凡其實知道自己在某個方面，已經比別人高出很多個境界了，但是他從來不會去炫耀，而是默默地幫助他人。

他希望曹小六學會謙虛一些，不要那麽囂張，如果繼續囂張，以後肯定會出事的，畢竟不是每個地方都像靈溪村的村民那麽淳樸。

他希望桂花也多學點知識，不要總是喜歡“有成就”的人，不要總是犯花癡，賢惠樸素一些，以後侍夫教兒，那般才好。

他希望秦家的二叔子，不要老是打老婆，畢竟都是夫妻，疼愛才是。

他希望村子裏不要在拜祭到時候，大動幹戈，神明有靈，並非要祭奠那麽多獸類的鮮血，才能夠通達，神不救人，人當自救。

他希望，自己長得快一點，以後就有能力和那山賊比拼，為村子做出自己的貢獻。

他希望......

七歲的葉不凡，腦子裏轉悠的，已經不是這個村子裏尋常小孩子的那種簡單的吃喝拉撒了，他所擁有的秉性，或許是那佛家，那道家，那後來出現的諸子百家，都認同並且追尋的。

這是葉不凡的秉性，也是他心中的“道”。

今天，終於遇到了可以訴說的人，葉不凡看著夫子，夫子放下茶杯，也是看著他。

只見，葉不凡的嘴唇張開，述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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