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夜，總是給人無限的自由空間。

葉不凡騎著車穿過一條條大路，然後在昏黃的路燈下，穿過一個又一個街道。晚上的江城，就好像古代詩人所說的那樣，幾分煙雨，幾分憂愁，幾分寂靜，幾分自在。

這人活一世，多多少少都有憂愁的時候，有很多人會將這些憂愁懸在心裏，走兩步惦記一下，再走兩步，又惦記一下，到頭來，總是郁郁寡歡。而江城的人，習慣性地就把這些憂愁當成酒水，酒勁過了，便是過了。

路過離家不遠處的街道時，葉不凡看到幾個喝醉了的大叔在相互攙扶著，你搭著我的肩膀，我搭著你的肩膀，唱著歡快的歌兒，一步步地走向歸家的路。

在昏黃的街燈的照耀下，看著那幾位大叔漸行漸遠的背影，葉不凡不知道為何，想起了那首古詩詞。

“東晉陶淵明，《歸園田居》。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葉不凡在成為一名網文小作者之前，便是研讀了很多華夏和英美的文學作品，在這些作品裏，葉不凡還是比較喜歡華夏古代那些言詞優美的字句，對於古代的詩人生活，也是有了不一樣的期待。

日出而作，日落而棲。

白天拿著鋤頭去田裏耕種幾番，中午吃著娘子帶來的包子饅頭，看著自己的大白胖娃娃在田埂裏追蜻蜓，晚上再帶著鋤頭趁著月光回家。這樣安靜自在的田園生活，是現在這番浮華之下的現代人所想象不到的。因為時代的進步，物欲橫流，人們對於金錢這種冷冰冰的東西，越加渴望，但是真正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又有幾人呢？

想到了金錢，葉不凡便是想到了英國著名小說家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這名小說家最出名的小說，最為世人所熟知的小說，是《金銀島》。

但這並不是葉不凡最敬佩他的一本著作，那一篇名為El Dorado (黃金國)的文章，才是葉不凡的摯愛。

在這其中，便是有一段話，被葉不凡供奉為人生中最美麗又最淒慘的一段話。

“O, unwearied feet, traveling yet know not whither! Soon, soon, it seems to you, you muste forth on some conspicuous hilltop, but a little way further, against the setting sun, descry the spires of El Dorado. Little do ye know your own blessedness; for to travel hopefully is a better thing than to arrive, and the true sess is to labor.”

人生就好像在追逐著金色太陽一樣，馬不停蹄，匆匆而來，匆匆而往。人，總以為很快就能達到自己的終點，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但是真正得到的，卻往往是一片虛無。我們常常拿自己已經擁有的，去換取沒有擁有的。當未擁有的還沒來得真正擁有的時候，那已經擁有的，便已經悄悄離我們遠去。

這往往成為了我們人生最大的悲哀，無奈。

而這段話裏，不僅飽含了對於人生世事無常，時間不可追，命途多舛的隱喻，還講了人生的拼搏，奮鬥，努力，其實為的，並不是最後的那個結果。

旅行，最重要的是風景，不是目的地。帶著希望去努力，去奮鬥，總比那些不奮鬥，不努力的死鹹魚要活得快樂而有意義一些。

看著漸行漸遠的醉酒大叔，葉不凡的眼中漸漸起了迷離的霧水，他沒哭，但是總覺得在這個世界上行走，拼命奮鬥的人，真的很值得尊敬。

月亮漸漸升至了江城夜空的正中央，提醒著少年深夜的到來。他繼續駕駛自己的黑色摩托車，拐過幾個街角，回到了熟悉的桐樹小區。

剛回到家門口時，葉不凡便是看到了自己的老爸，一反常態的，老爸居然在可勁地抽著煙，那文藝莊重的模樣，竟是不再。

“老爸？”葉不凡把車放到了附近的公共停車場，沒有開回來。

“嗯？你回來啦。”老爸看到葉不凡回來，有些驚訝，但是也沒有遮掩。

在葉不凡的記憶裏，老爸除非遇到事兒，要不他極少抽煙。記憶裏最清晰的一次，便是那次他在小學突然暈倒後，在病院的走廊外，他老爸吸著一根根煙，焦急地等待他的安全消息。

“過來，坐下。”葉不凡的老爸指了指旁邊的臺階。

葉不凡便是哦了一聲，乖巧地走到他老爸今晚略微顯得單薄的身子旁坐下。小時候，他是很親近他的爸爸的，但是長大了，便是很少和這位尊敬的男人這樣子坐一起聊天了。

月光很亮，照在了老爸的發絲上。即使很細小，但是葉不凡還是發現了這根白發。

“原來，小時候身強體壯，無所不能的老爸，也到了長白發的年紀了。”葉不凡心裏暗暗感嘆。

“吸一口？”男人今晚反常的邀請自己的兒子和他吸煙，那雙中年的眼睛中，竟然有一點點晶瑩的淚光，顯然剛才有哭過。

葉不凡沒有作態說不，老老實實地把老爸的煙接過來，狠狠吸了一口。

老爸的煙不貴，也不知道放在櫃子裏多久了，有股木櫃子裏特有的陳舊味道，嗆得葉不凡咳嗽起來。

“哈哈哈，剛剛吸第一口，我也咳，不愧是我們葉家的孩子。”男人滄桑地笑出了聲。

葉不凡不是很理解老爸這句話的意思，難道吸煙，也是值得讚揚的事情麽？

“老爸，怎麽了，今晚發生了什麽事情麽？還是遇到什麽事情了？”葉不凡還是沒忍住，問道。

但是男人並沒有回答，只是又從葉不凡的手裏接過那支最後的煙，將最後一點煙尾巴吸盡。

葉不凡就這樣待在老爸的身邊，感覺自己又年輕了十幾歲。

這個男人，曾經是他兒時的夢想，他覺得做一個老爸這樣，既會折紙飛機，又會講故事的男人，實在是太帥了。在他小的時候，這位男人，似乎無所不能，給葉不凡一種超人的感覺。也正是帶著這種崇拜，葉不凡慢慢長大了，漸漸明白了“超人”可能也只是個普通的人。

葉不凡的老爸將口裏的煙氣緩緩吹出，煙氣在空中打了個旋兒，便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老爸，是怎麽……”葉不凡正要開口。

男人便是說出了真相，他說：“今天，是你爺爺的忌日。”

說完這句話，男人的眼角似乎又有些晶瑩的東西在盈眶。作為一個中年人，他承受了太多生活的酸甜苦辣，對於這種親情離別，也有了更多的感觸。

葉不凡這才想起，今天竟然是他的爺爺，也就是老爸的爸爸的忌日。

想起那個慈祥又爽朗的面龐，葉不凡突然覺得身邊的老爸，在這月光之下，那今晚本已經顯得消瘦的身影，變得更是消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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