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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弱是人類社會存活的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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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師最近開始教拼音,邵三月學得很快,畢竟她基礎很好。何老師很快抹掉記憶最初關於邵三月那段很不愉快的記憶,老師都喜歡愛舉手的孩子,搶著回答問題的邵三月讓她愛不釋手。

短短一個月,她成了班裏的大紅人,也收獲了一堆好朋友,真心和假意並不重要,邵三月也有屬於小學生的虛榮。

她完全在按照好的方向發展,樹苗紮根生長假以時日必定長成端端正正的參天大樹。可惜按部就班真的會讓老天爺感到無聊的,他調皮的開了一個玩笑,一個在他看來小小的無傷大雅的玩笑。

公共廁所外面的那堵墻,被寫上了一行大字:shao三月是biao子的女兒,妓/女生的jiu是妓/女。雖然這堵墻很快讓註重學校面貌的校長派人劃了一層漆,但這些風言風語像瘟疫一樣傳遍了全校,是啊,那個腦子反應賊快的邵三月,一定靠著她的母親賺些骯臟的灰色收入,請了授課教師提早成了才。那有什麽了不起的呢?我們爸媽又不會掙這些臟錢。

同班同學中從前爭著當她朋友的同學們有些微妙的遠離了她,有時,她多買了一袋面包吃不了,遞給沒有吃早餐的小朋友,那雙觸碰到面包的手都會立刻縮回,這雙小手的主人說道:“她們說你的東西不能吃,有好多細菌。”有時她到後面倒垃圾,走過最後一排的那個狹窄的小道,那一排的小男生們就會身體統一向前傾,臉上做出嫌惡的樣子。好姑娘邵三月短短幾天變成了壞姑娘邵三月,他們把她看做一塊帶著病菌的抹布,骯臟且具有傳染性。邵三月真的開始有些抑郁了。

她趴到桌上,用橡皮擦桌上多餘的黑色,前面那人漫不經心的轉過頭,淡淡地說道:“別理他們,他們是很幼稚。”邵三月擡眼,愁雲慘淡,輕輕地握著沈小紅的手搖了一下。推門而進的謝康渝目睹了這一幕,沈小紅迅速地把手移開。謝康渝開始鬼叫鬼叫,“沈小紅跟邵三月開始玩了,沈小紅也想做□□。”

“我、我不想。”沈小紅囁喏道,以一種辯駁的姿態站起來,忽然想到邵三月也許會難受,內疚的瞧了瞧她。從此,謝康渝喜歡盯梢,喜歡擁他靈活而雞賊的眼睛四處看看,看看誰還在跟邵三月玩兒,但凡有對邵三月示好者,都被他一舉抓獲,名字拿來游街示眾進行嘲諷。

他精神毀滅法的手段非常有效,果然沒一個人跟邵三月玩了。

邵三月一直在內心期盼拯救——來自過路街小夥伴的拯救,馬達、耗子、白智遠、岳武把罪魁禍首謝康渝堵在幽暗的小巷子裏狠狠地打一頓,警告他說:“不想死的話不要再欺負三月。”可是沒有,完全沒有,包括馬達在內沒有人對這件事做出評價,沒有人懲戒謝康渝,大家只是在她訴說委屈的時候眼眸裏閃現過一絲同情,很快回歸到分享自己新生活的姿態。新生活來臨後,很多事情悄悄發生改變,大家的陣營不再那麽清晰。

某一天早上,邵三月在接近學校方位上的小道上踽踽獨行,別人走大道自己就走小道,這樣遇見同學的機率也會小很多。因為上學不快樂,所以她不愛上學,課餘時間一副魂不附體的活死人姿態。前方有塊地,除了中間那塊狹窄的小道,其他方向都是細軟的泥土,泥土裏埋著昨天那老農施好的肥料。邵三月往前邁,後面有人喊了她:“你走的不是小道。”邵三月驚醒,一回神雙腳已經踩到了軟土裏,馬達急急跑過來拉她一把,把她從肥料中拉出。

啊!這種味道真是臭不可聞。

邵三月看著黑乎乎的鞋子和被牽連的校服褲腿,急的都快哭了,如果她現在跑回家去換,準會遲到。馬達頓了頓,突然說:“我們都朝相反方向轉身,我脫我的褲子跟鞋子,你脫你的褲子跟鞋子,我們換一下。”邵三月聽完這個提議,感覺有些窘迫,但理智告訴她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齊齊轉身之後,兩個人互相交換了鞋褲,快速穿上。舅舅舅媽給邵三月買的白色球鞋是大上一碼的,因為舅媽說穿準碼會頂腳不利於發育,馬達穿上擠腳擠得不行,最少也小了一碼,他只好把鞋帶弄得松松的,踩住後腳跟當做拖鞋趿拉。邵三月穿馬達的藍色運動鞋明顯松的很,她只好拉緊鞋帶系的緊緊的。饒是他倆費了這麽大的力,仍然走不利索,邋邋遢遢吊兒郎當像一對不會走路的“天殘地缺。”

等到了學校,鈴聲剛好落地,他們都還沒走進各自的教室。教育主任在前方喊:“你們兩個在磨蹭什麽?還不趕緊去上課。”邵三月的委屈一下子就湧上來了,她說:“馬達,你幫我打謝康渝吧!我討厭他!”馬達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邵三月展開笑顏與他告別。

早自習過了七八分鐘了,何老師本來看見遲到的邵三月想要發作,後來看見她的尺碼不對的鞋就沒吭聲了。邵三月挪到自己作為旁坐下,沒兩分鐘,謝康渝就扇了扇鼻子,說了句:“誰把屎拉在褲襠裏了?”後方同學也拿著課本扇來扇去。邵三月心虛的臉紅了,雖然她沒有把屎拉到褲襠裏,但的確是踩過糞了。

氣味這種東西,呆上一會兒,就會習慣。沒有人在追究這種怪異的味道,從哪裏發出。謝康渝的嘴都念得快禿瓢了,當他們大一點的時候翻開一年級語文課本完全會感覺到奇怪,為什麽這麽簡單這麽少量的內容會記不下來。邵三月就沒有念幾遍,因為她提前在家裏背誦下來了。

何老師示意全班肅靜,她說:“你們誰想站起來背誦?”半刻無聲,邵三月舉起手站起來背,謝康渝真嫉妒,他的腳一直在左側踢她,邵三月抵不過他的糾纏無法做到穩如泰山,第一段背完即刻說:“老師,謝康渝說他想背,他的腳一直在底下蹬我。”

誰能料到她的告狀來的光明正大,又快又急,何老師兇著臉把謝康渝揪了起來,“謝康渝,你給我背誦全篇。”謝康渝慌了神站起,他背的根本不熟練,磕磕巴巴的磨了好一會兒,何老師氣呼呼地讓他坐下。

“邵三月,你死定了。”謝康渝咬牙切齒地說,邵三月心想:“到底誰死,還不一定呢!”第二天、第三天,邵三月一直耐心等待,根本沒有等到謝康渝被打的消息,謝康渝反倒是越來越狂妄越來越不尊重人。如果有哪個老師剛好叫邵三月起來回答問題,站起來的邵三月就會聽見謝康渝低低地說上一句:“婊/子。”

邵三月的防禦體系潰不成軍心爛成了個篩子,馬達真心讓自己失望。日日覆一日的同桌戰爭中,邵三月不再跟謝康渝說一句話,習慣性的等著謝康冷哼一聲從自己身邊走過。這天,謝康渝照常哼了一聲,走到座位前僵住了,他進不去。邵三月不讓他進去,他看見她把身子後傾抵在後桌的桌子上,跨越成了一個生人勿近的弧度。謝康渝聽見邵三月低低地說了一聲:“我也是從媽媽肚子裏生出來的,你不能作踐我的尊嚴。”某部港劇的男主角在面對大把大把扔錢的反派時,硬氣的說出這一句話,邵三月記在心頭。

謝康渝臉紅了,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叫做惡毒。他未發一言在邵三月凳子前移後如做賊心虛的小老鼠,躥了進來。

林老師的數學課往常是謝康渝最喜歡的課,因為別的孩子還在考慮10+幾等於幾的時候,他已經學會了九九乘法表,在數學課上他走得比邵三月還快,這個看似腦子轉得賊快的女孩根本不會二年級學生才會的乘除法。他和她的聰慧都是占了“搶先一步”這個便宜,比別人在起跑線上跑得提前,自然比別人跑得快,如果被他們狠狠甩到身後的人奮力趕上了他們,大家的起點又達成了一致,這些“作假的天才”都會遭遇“泯然眾人矣”的沖擊波。謝康渝明白這個道理,但他克制不了自己喜歡炫耀的心理。

就是今天,林老師讓他站起來回答問題,他走神了。他完全不知道林老師在問些什麽,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符代表了什麽意思。他一直在想,為什麽他會覺得邵三月的媽媽是個婊/子她就是婊/子呢?如果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了個兒子會打洞,那他呢?他一定只能像爸爸媽媽那樣了嗎?在小公司做個修理工、清潔工,沒有合約沒有保障,一輩子住不了大樓房。那他為什麽要聽那個在市高中念書的表哥的話?學習學習不斷學習,不就因為他內心篤信那句老話:知識改變命運。他已經不是六歲那個在幼兒園裏笨的連煮雞蛋都不會吃的小男孩了,攻擊別人的出身完全不是他的初衷,他陷入沈思。

林老師很失望,這個得意學生居然也會有上課走神的時候,她只能溫柔地笑笑,說:“謝康渝,下次不要分心了,坐下吧!”謝康渝沮喪地坐下了。

林老師只能依次叫了旁邊的邵三月,謝康渝有些妒忌,還有些說不上的滋味。邵三月站起來的時候動作太急了,腿絆住板凳發出一聲響動。他發現她站起來的姿態有些驚慌,哈,她也在走神。

“6、6塊錢?”邵三月猶疑地說出答案,林老師神色覆雜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說:“回答正確。”她走神了,問題卻進入大腦與她雜七雜八的心事並存,捉賊捉贓,林老師沒法對她說上一句:“要好好聽課啊!”邵三月心有戚戚的準備坐下,她並不知道後座的方偉正用腿把她的板凳勾到了後面,她一坐便是一個慘烈的摔屁股。

告訴她?不告訴她?謝康渝的心亂如麻,千鈞一發,謝康渝吼了一句:“別坐。”沈默的舞臺,聚光燈打在了他的臉上,英雄救美的王子拆解了大魔王設下的陷阱,挽救了眼前這個小小公主的顏面,投射到謝康渝臉上的目光紛紛收回,邵三月把板凳往前一拉坐下了。“謝康渝真是個好孩子,我們一定要向他學習,尊敬師長愛護同學。”林老師帶頭鼓起了掌,她總是能找到各種理由給謝康渝鼓掌。

雷鳴的掌聲中,謝康渝聽見林老師和邵三月同時說話了。

“方偉正,你站出去!”

“謝謝你。”

低下頭的邵三月很長很長時間之後,才聽見嗤嗤笑著的謝康渝小聲說了句:“不用謝我。我表哥說要優待俘虜。”很多很多年後的某一天,邵三月突然想起那一刻,她終於明白那句“優待俘虜”所代表的意思是什麽,因為那天她向他示弱了、投降了,那一句“我也是媽媽肚子裏出來的,你不能作踐我的尊嚴”使謝康渝動了惻隱之心。你弱不一定你有理但一定會顯得比較有理,示弱是人類存活的法則,以柔克剛是她學會的第一招必殺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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