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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際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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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生騎著高頭大馬,俯視著夾道議論的遇邱城居民,好不得意,臉上神氣愈發張揚了。

七八月前,他經過這裏時還一名不文,連住客棧的幾文錢都不舍得花,可憐兮兮地擠在一間破廟裏。

誰能想到,這才多久,他搖身一變,又衣錦歸來了呢。

他可以預見,他現在在這遇邱城說一,絕對沒人敢說二。

想起過往幾個月的際遇,張生不無感嘆,人生當真是陰晴無常又處處充滿驚喜。

張生永遠記得那一天,他在遇邱城歇了幾天後,就繼續上京趕考。

第一天走得不遠,沒遇到人家和市集,就在遇邱城東北方的一座山神廟湊合過。當時夜晚風涼,張生只好蜷縮在供案下睡覺,權當把垂下來的布幔當床帳了,聊以安慰。

因此,當另外兩人進來山神廟時,沒有發現張生的存在。

張生睡得迷糊時,被人的說話聲吵醒,便知道也是來借宿的旅人,想出去打聲招呼,怕嚇到對方,也怕對方是歹人,他一個文弱書生還是小心為好,便當做不知道,一覺睡過去吧。

誰料那兩人說話聲音高亢,似乎十分激動。

張生睡不著,便索性聽了聽。

這一聽,不得了,張生發現對方竟然是遇邱山上的兩位土匪當家,張生更是半點不敢動。

只聽得對方說什麽這顆搶來的珠子是天上僅有地上絕無的大寶貝,賣了夠他們兩人榮華富貴一生,哪怕背叛大當家也值得了。

張生偷偷從布幔底下偷看,果見他們手中握著一枚牛眼大小的珍珠,熠熠生光,竟照得整座山神廟都亮了起來。

另一人說:“趕緊收起來,免得光又吸引來了別的豺狼。”

但到底歸誰收好,卻又起了矛盾,最好一致決定拿衣服包著,當枕頭,兩人一人睡一角。

又過了一兩個時辰,鼾聲漸起,張生以為這兩人都睡著了,忍不住貪婪,想把那顆珠子偷走,可又怕對方警覺,反倒把自己性命給害了!

就這一猶豫的功夫,張生忽然看見土匪中一個人於睡夢中突然暴起,手執一把匕首,朝另外一人胸口刺去。

誰曾想另外一個也是裝睡,靠外側的手中其實一直握著個尖利的石頭,同一時間朝這人頭顱上砸。

接著便是兩聲慘叫,一人心口被刺穿,一人被石頭砸得腦殼碎裂,臨死前都罵對方狠心,成了鬼也會不放過他。

張生捂著嘴是半點聲氣不敢出,直到等到天明,確定他們都真的死了,才敢爬出來,搶了那顆珠子,喜出望外,想道,有了這顆珠子,還要考什麽功名!不如到了京城賣了,再置辦一座大宅院,購許多侍女男仆,做享樂的富戶。

到了京城,張生打聽珠寶賣價的時候,又聽聞皇帝最寵愛的小王爺獨嗜珍奇異寶,若是有人能進獻珍寶,小王爺一高興,還能賜個一官半爵位。

張生又想,再多的錢財總有用完的時候,唯有權力生生不息。

張生也是個有魄力的人,想定了,就絲毫不留戀地將珠子獻給小王爺。

小王爺哪見過東海海底的珍珠,一時間大為歡喜,日日把玩。

張生便成為了小王爺身前的紅人,雖無實權,但在京城也是被達官貴人爭相交好。

但日子一長,小王爺對珠子也有點膩了,又被這珠子引得口味更挑剔,張生在京城搜羅了許多玩意,卻不再得小王爺歡喜。

張生逐漸感到了小王爺的冷落,心中著急,就想起了趕考途中,聽聞某位得道大師,極擅幻術,似是神仙下凡。

張生便請命去把那道士請來,為小王爺變幻術。

小王爺聽了些許張生轉述的傳言,有點感興趣,委派了數百護衛、數萬兩黃金與張生同去請,還說若是請不回來,張生也就不用回來了。

幸好張生不辱使命,舌燦蓮花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花大師,那花大師也給張生露了幾手,看得人眼花繚亂,當真是不凡。

張生正想著回京以後加官進爵不是問題,卻在那看到了一個熟人。

遇邱城陳府的二千金陳落雁。

張生是認識陳落雁的,他偶爾也看過才子佳人的話本,期冀有位富家千金能看上自己。而陳家二小姐是他最中意的對象,長相家世俱好,還久久不婚,仿佛是老天叫她等著自己。

張生在遇邱城的那幾天,也想盡了法子在陳落雁面前露露臉。

只可惜,陳落雁根本沒看上過這個落魄書生,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誰。

張生如今發達了,就有點怨恨有眼無珠的陳落雁,想去上前認識,叫陳落雁後悔不疊。

卻見陳落雁與另外一位女子行止親密,同居在租賃的小院子裏,生活清淡,但別有滋味。

張生奇怪陳落雁怎麽在這裏,叫人去打聽,得知陳落雁早就離家出走了。再一看陳落雁現狀,便什麽都明了,原來竟是磨鏡之好。

張生頓時釋然了,不再管陳落雁,要帶著花大師上京。

那仙風道骨的花大師也不知怎的,對陳落雁阮產生了興趣,說陰陽交合才是正道,陳落雁所作所為有違天意,於人無益與己有害,既然他修行了道,就不能見了卻不管。

花大師要張生去綁了陳落雁與她的夫人,還得送回遇邱城,交由當地父母官發落,必須嚴懲示眾,以正綱常。

張生哪敢違背花大仙的意思。

這便是張生又出現在遇邱城的前因後面兩頂軟轎,一頂坐著花大師,另一頂就綁著被堵住口的陳落雁和阮青梅。

陳落雁與阮青梅聽見外面人聲口音再熟悉不過,儼然回到了遇邱,相視一眼,均淒惶不已。

張生驅馬一路到了官府公堂,縣令驚得一路小跑出來迎接,還當是什麽貴人微服私訪呢。

張生趾高氣昂地沖縣令吩咐道:“派個人通知陳府,我把他們的二小姐給帶回來了。”

李鯉毫不知情這諸多事的奇妙聯系和百般變化。

他正在為遇邱山的土匪們憂慮。

土匪們雖說已經改邪歸正,在山上種起了果樹,在山下種起了西瓜,可果樹也不能一時見效,西瓜的收益也難以維持全寨男女老少好幾百人的生計。現在已經逼得寨子裏的年輕勞壯力出去打零碎工了。

也得虧他們親眼看過神跡,否則早耐不住這般清苦,又回去燒殺搶掠了。

大當家跪在龍王廟大殿裏,說得淒淒慘慘,李鯉聽得也淒淒慘慘。

李鯉心想著,得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啊。

這可真是難為他。

大當家見李鯉半晌不說話,心裏一慌,怕感動不了龍神,又滿含悲壯地說起他們上山當土匪前的苦日子,什麽連年旱災、顆粒無收,父親無德,母親無能,定好的親事告吹了,還有一堆宗族親戚覬覦那遮雨攔風的破瓦房……

聽得李鯉在供案上連寫了七個慘。

正寫第八個的時候,樂水不知有何事,順道經過了大殿,隨口說道:“你的故事這麽豐富,情節曲折,高/潮疊起,還說得這麽聲情並茂,很有天賦,改行去說書吧。”

大當家一楞,緩緩說道:“別說,有點道理。”

樂水一指前頭:“我看那座樓空著,你們籌點錢,盤下來,一些人說書演戲,一些人在山上種些花生土豆向日葵,炒好了拿到樓裏賣,雙收啊。”

李鯉忙叫道:“那座樓是別人的,好多人去呢。”

大當家說:“龍神大人,那綠水賭坊早因為作弊關門了,樓也被查抄了去。據說是被一位長相俊美的英雄好漢給指破了……”

大當家不知道是不是被樂水誇了一句,戲精附體,繪聲繪色地演了一出路見不平的大俠大戰賭坊三百回合,終於戳破他們作弊的事實,群眾歡呼、百姓愛戴,但那英雄卻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李鯉還嘆了一口氣,心想他還沒從綠水賭坊學習到什麽呢。

大當家越琢磨越覺得樂水說得可行,便立即向李鯉告辭,要回去和兄弟們商量一出戲本來。

李鯉又郁悶了,對樂水說:“我聽了那麽久只覺得好慘,你一聽卻能想出好法子來,我是不是太笨了?”

樂水憐愛地摸摸他的小腦袋:“你只是對人間不了解而已。”

李鯉抱了一絲希望:“了解了以後我就能像你一樣了嗎?”

樂水噎了一下,委婉道:“許多人本身對自己所處的人間都永遠無法了解透徹,何況外人呢。”

敖宗秀從後院走出來,斜睨著這兩人你儂我儂。

自從樂水來了,李鯉就不再拉著他問東問西了。

但很快,事實證明敖宗秀錯了。李鯉看見他,立馬就問:“有只小豬好像生病了,你能幫他變好嗎?”

敖宗秀扭頭就走。

大當家那邊動作果然快,叫寨子裏少數幾個識字的人連夜寫出戲本來,又自個排演了一天,就來龍王廟給李鯉他們表演。

樂水看了,說:“不行不行,太慘了,看得人憋屈。你們不要完全照搬嘛,要學會二次創作,要藝術加工,要讓人看了歡喜暢快,前期的慘是為了後期的爽。”

大當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回去又是不眠不休地創作。

再來表演時,給主人公添加了一些奇遇,說他好幾日餓得沒東西吃時,只好去河邊打魚,打上了一條鯉魚,剖開肚子裏居然是一塊玉佩。而那玉佩裏更是有玄機,裏面竟然有一塊小小世界有良田千畝,有寶藥靈泉,裏面一年,正好是外面一天。主人公靠這塊玉佩收獲了許多糧食,還治好了身患頑疾的富家千金小姐,得其青睞,叫退婚的未婚妻後悔不疊,哭著求著要再成婚,做小妾也行啊。

其實這本是大當家在李鯉面前哭訴的本意,想著神仙嘛,賜他們一點法寶,就能吃食無憂。

現實中得不到,在戲本裏這麽一寫,倒也過癮。

樂水說:“這樣就對了嘛。”

大當家問李鯉的意見。

李鯉摸著胳膊說:“挺好的,就是一聽見剖開鯉魚的肚子我就一激靈。”

“多謝龍神指點,現在咱們就先去試試水。”

大當家歡歡喜喜地要帶著隊伍,先去街口表演,反應好的話再寫幾出來,一邊練練經驗,一邊賺賺錢,好盤下綠水賭坊,做大生意。

滿懷信心的大當家在往日熱鬧的街敲鑼打鼓,卻半晌沒人來。

拉住一個行色匆匆的人問,那人說:“陳家二小姐和一個有夫之婦私奔被抓回來了,有礙天倫還不守婦道,現在大家要把她們燒死,就在菜場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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