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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合……”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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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罰替她處置,可一想到她和沈離惑這幾天傷的心,流的淚,都是拜眼前這個女人所賜,她就控制不住自己。

樹葉來的太快,莫然來不及躲開,身上立刻多了好幾個血洞,鮮血染紅了她的一身青衣,可她卻笑了出來,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為什麽?”她嗤笑,眼淚自她的眼眶中緩緩地留了下來,突然,她的眸子中迸發出熊熊的怒火,發狂的大喊道,“因為我愛他!比你們所有人都愛他!”

兮妤聽到這個答案,楞住了。

莫然苦笑,是啊,是從什麽時候愛上他的呢?恐怕她自己也記不得了。是第一次見面時,他用那種至死不渝的眼神看著她的時候?是他不要她自稱“奴婢”的時候?是他親手為她作畫的時候?是他激動地抱住她的時候?還是在他身旁,朝夕相處的每一刻......

她顫抖著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副畫,畫中的女子一身淺綠色紗裙坐於香爐旁,一頭青絲在頭頂梳了一個飛天髻,一雙小鹿眼含羞帶臊,臉上還帶著一抹紅暈。

那畫裏的莫然栩栩如生,美若天仙,只可惜已經被鮮血染得面目全非了。

“這是他為我畫的畫,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麽好過。為我作畫,不要我自稱‘奴婢’,不需要行跪拜禮......侍奉戰神的這段時間,是我活這麽大以來最快樂的時光。那時我就在心裏偷偷發誓,要一輩子留在麒麟殿!就算他趕我走,我也絕對不走!他便是我的天,我的全部。他喜我便喜,他憂我亦憂,他若是有一天應劫羽化,我便跟他一起消散在這天地間......”

莫然捧著那幅畫像,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她的指腹輕輕滑過畫中人的臉龐,眼淚滴落在那畫上,暈開了殷紅的鮮血。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他怎麽樣!他是高高在上的戰神,而我只是一只卑微的花妖,修煉了三千年好不容易修成了仙,卻因法力低微,只能在三清天上做個無人問津的仙婢。我知道,他的心裏一直住著一個女人......”

他用那種至死不渝的眼神看著的,就是那個女人。她本最喜愛穿紫衣,可他卻因為那個女人,讓麒麟殿所有的仙婢宮娥不許再穿紫衣;他和她在廚房中不眠不休,只為了為那個女人做一頓她喜歡的玉蘭花宴;他為了她苦練畫技,終於畫好了一百幅畫,可她卻將它們隨意的丟在院子裏......

“我恨你!”莫然突然看向兮妤,眼睛裏充滿了怒火,“恨你為什麽天生便是神女,恨你為什麽擁有他的青睞,卻又絲毫不懂得珍惜!我巴不得你灰飛煙滅,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要這世上再無兮妤!”

“所以你就慫恿魔焰造反?”兮妤皺了皺眉頭,總算是理清了事情的原委。

莫然楞在了原地,驚訝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搖著頭,“不,這件事兒不會有人知道的,你......”

“又想問我怎麽知道的是吧?”兮妤笑了笑,“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見過,直到見過幽蘭我才想起來,我在做魔界公主的時候,曾在見過你和魔焰一起出現在烈焰宮。你們認識很久了吧?讓我猜猜,他是你哥哥?”

☆、情劫難渡(一)

魔焰原本叫做莫言。

他和莫然是長在正南城、同根而生的兩株夾竹桃。魔君蚩尤之前來人間辦事兒,路過正南城,見到有株夾竹桃妖天資極高,便挖了帶回魔界,被挖走的那一株,便是莫言。

莫言天資高,又有魔君的照拂,到了魔界不過五百年便修成了魔仙。魔君封他做了魔界的左將軍,改名魔焰。一千年後,莫然才修成了妖,後來她又潛心修煉了兩千年,從妖修成了上仙,來到了三清天。

本來兄妹倆就這麽分開了,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了。說來也巧,有一次元始天尊讓莫然到正南城辦點事,魔焰正巧也奉魔君之命來到了此地。或許是兄妹間的感應,他們兩個同時鬼使神差的回到了出生的地方,這才相認。

可他們一個是三清天上兢兢業業的小仙婢,一個是魔界忠心耿耿的左將軍,正邪不兩立。於是乎,他們便都想說服對方投靠自己這邊,可惜兩人又都是倔脾氣,一次勸說未果,便要勸個兩次三次的。

兮妤上次看見的,估計就是莫然來魔界找魔焰,勸說他歸順天界時的情景。

“做了一萬年的魔界公主,魔焰的為人我還是有些了解的。他對老魔君一向忠心耿耿,若不是為了兄妹之情,又怎麽會這麽快就肯聽命於火帝。我猜,你一定是跟他說,倘若他與火帝聯手一統仙魔二界,你們兄妹便可相聚,諸如此類的說辭吧?”

“再加上你剛剛的話,想必他們也沒有真的要造反,你只是需要一個讓沈離惑出戰的借口。你知道我如果知道了這件事一定不會讓沈離惑去死的,你只要假意求我,讓我替他出戰,這樣你便能借魔焰和火帝的手殺了我,還不用受到天罰,我說的對嗎?”兮妤一字一句,將莫然的計劃說的一清二楚。

莫然楞在了原地,渾身顫抖著。

她的臉上接連閃過驚訝、懷疑等等一連串的表情,最後慢慢地定格在譏諷上,冷笑著拍了拍手,“不愧是上古神祇。可惜,你只猜對了一半。魔焰的確沒有反心,即使我威逼利誘用盡手段,他就是不肯殺你。但有人肯,並且巴不得你們千刀萬剮,就算要賠上整個人間,他也要你們灰飛煙滅的連渣都不剩!”

兮妤看著莫然臉上扭曲的笑容,心頭不禁浮現起一絲恐懼,她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可心裏卻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略微顫抖的嘴硬道,“火帝乃是上古神祇,斷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火帝親眼看著他的親生女兒自毀元神,他親口說要沈離惑,要天下人給火裳陪葬。所有的賓客都聽見了,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問啊!”

兮妤心裏那一絲恐懼愈發濃重,她的眼裏燒起了熊熊的怒火,一雙柳眉陡然皺起,伸手便捏住了莫然的喉嚨,厲聲道,“莫然,你好大的膽子,為了一己私欲,竟不惜挑起六界大戰!你覺得,以你這點區區修為,挨得過幾道天雷?”

莫然被她掐的喘不過氣來,臉憋的通紅卻仍帶著一絲笑意,勉強擠出幾個字,“殺了我......戰神還是會死......青帝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替戰神出戰。”

兮妤眼中的怒火越燒越旺,而她的心卻越來越涼。

她怒視著逐漸轉不過起來的莫然,真的恨不得就這樣掐死她。可是她說的對,殺了她又有什麽用呢?火裳已經死了,火帝入魔也已成事實,就算她沒有去找魔焰,就算魔焰沒有反心,這場大戰也是避無可避的。

是她不該,不該看不清自己的心,不該再一次愛上沈離惑,不該破壞他和火裳的因緣......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應該讓她來承擔,絕對不能讓沈離惑受到傷害。

可火帝的心魔她最清楚不過了,之前他就一直對盈盈的死耿耿於懷,如今火裳的死無疑是雪上加霜。倘若他渡不過這個劫,為了天下蒼生,她是一定會與他兵戎相見的。她與火帝親如兄妹,又讓她怎麽下的去這個手......火帝是絕對不會放過沈離惑的,她要是心軟,死的便一定是離惑。

她死不要緊,可若是她沒能收服火帝,沈離惑又該怎麽辦?

想到這,她松開了莫然,抓著她的手,幾乎是用乞求的語氣試探道,“莫然,你說你愛他,那你一定不會舍得他去死,對不對?”

沒想到,莫然以為她是想求自己放過他們,遂絲毫不為所動,“我的命早已是戰神的,他若死了,我便和他一起死。”

兮妤楞住了,隨即嗤笑了出來,發狂一般的嗤笑,不知道是在笑莫然還是在笑她自己。

許久她仿佛下了巨大的決心一般,松開了莫然的手,冷笑道,“你不配。”

簡單的三個字,卻將莫然打入了深深的絕望,她緊了緊拳頭,還未張口,就聽兮妤又接著說道。

“回去告訴伏羲,就說戰神沈離惑已經應劫羽化,青帝不願獨活自請出戰。倘若無法度化火帝......“她頓了頓,接著說道,”就讓他當從來沒有我這個妹妹罷。”

她緩緩地說著,恢覆了平日裏那副冷冰冰的樣子,語氣平靜地仿佛在說著別人的事情。說完,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伸手又摘了兩個杏子,才長袖一揮,消失在莫然的眼前。

“應劫羽化......”莫然楞在原地,反覆低聲呢喃著她的話,卻始終不明白她什麽意思。

等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再想追她的時候,卻發現兮妤已經將小竹屋裹入了一道比之前要厚上數十倍的結界裏,連個影子也看不見了。

兮妤回到了小竹屋,將摘來的杏洗幹凈,去核,切成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放在碗裏。她又摘了一些魚腥草,洗幹凈放進去,最後滴了幾滴隨身帶著的百花釀,用筷子攪拌了起來。

這一切她都做得相當平靜,從始至終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仿佛剛剛所有的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仿佛她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婦,想給還在熟睡的丈夫做一頓美味的早餐,仿佛她沒有抱著必死的決心。

“啪嗒”。

一滴晶瑩的淚珠就這麽掉進了碗裏。

她仿佛沒有看見似的,繼續攪拌著,專註的攪拌著,認真的攪拌著。直到金黃色的杏和翠綠的魚腥草完全混合在一起,她才停手,端著碗來到了小竹屋的門前。

屋裏,沈離惑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正安坐在床上閉目調息。她就這麽癡癡地從窗戶裏看著他,端著碗遲遲沒有推開門。

他一頭烏黑的頭發隨意地披散在頸間,散發著絲綢般的光澤。兩道濃濃的劍眉,顯得格外器宇軒昂。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在臉上投下了長長的陰影。英挺的鼻子下,兩片削薄的唇透著淡淡的桃紅色。

難怪火裳只看了他一眼便從此沈淪,他還真是長了一張惹禍的臉。

兮妤嗤笑,眼中卻升起了騰騰的霧氣,上次做同樣決定時那種絕望和悲傷,突然一起鋪天蓋地的朝她襲來,令她邁不出這一步。

真是諷刺,當初雲虛也是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在這間小竹屋內,讓她為沈離惑、為蒼生灰飛煙滅。如今物是人非,雲虛換成了莫然,可她卻依然逃不過灰飛煙滅的下場。

她曾經跟少皞開玩笑說,或許沈離惑才是她的劫數,是來讓她灰飛煙滅的。沒想到一次兩次的,竟都被她一語中的。

或許一切早已註定,或許這才是她真正的天劫。

床上的沈離惑突然睜開了眼睛,像是感應到了她的存在。她一驚,飛快地眨掉了眼中的水汽,換上了一個甜美的笑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端著碗走了進去。

“你醒啦?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不困了,這兩天我們不是一直在睡嘛。”沈離惑伸了個懶腰,走上前去將她攬入懷中,嬉皮笑臉地說道,“你去幹嘛啦?”

“我想給你弄點吃的,不過似乎我沒什麽這方面的天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一碗烏漆嘛黑的東西推到了他的面前。

沈離惑一看就笑了出來,從懷裏掏出了兩個東西,伸到兮妤眼前,“這個,應該也是你的傑作吧?”

兮妤定睛一看,那兩坨黑乎乎的東西,正是她之前千辛萬苦做出來的玉蘭糕,不由得一驚,疑惑地問道,“這個怎麽會在你這?”

沈離惑拿起了其中一個黑團子仔細端詳了一下,戲謔道,“我讓人在院子裏種了玉蘭樹,想你的時候就去看一看。那天我感覺到某人想我了,剛到樹下就發現,有人把這兩團黑乎乎的東西丟在了我的樹下。”

“那是玉蘭樹?我怎麽一點都沒看出來?”兮妤吃了一驚,又轉念一想,板起臉來,“這才不是什麽黑乎乎的東西,這是我做的玉蘭糕!”

“既然看到了,為什麽當時不進來問我,要自己在那邊胡思亂想?”沈離惑沒有跟她爭辯,反而嚴肅地問道,還懲罰似的戳了戳她的頭,可是又舍不得戳的太重。

“你自己不也是胡思亂想,還說我。”兮妤不滿地揉著頭。

“看來為了防止這種事情再次發生,我得給你設個封印。”沈離惑認真的說著。

“什麽封......”

話還沒有說完,她的嘴便被堵了起來。

沈離惑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裏,生怕一松手她就不見了。兮妤先是一楞,隨即也溫柔的回應著他。這幾天他們有過無數次的親吻,都是沈離惑主動,她卻總是在嫌棄,而這一次是她第一次吻得那麽認真,那麽熾烈,因為她知道,這一次是最後一次了。

他們親吻了很久,直到快喘不過氣來了才分開,可兮妤卻還是覺得遠遠不夠。她想每天一睜開眼就看到他的臉,想每天都有這只聒噪的猴子在她身邊吵吵鬧鬧,想跟他一起把他夢中的場景全都變為現實......

天知道,她有多不想走。

沈離惑看著她逐漸濕潤的眼眶,心裏突然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正色道,“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兮妤楞了一下,隨即笑靨如花,捧著他的臉又主動親了一下才道,“能有什麽事兒啊,你別亂想了。我給你彈琴聽好不好?”

說著,長袖一揮,一把閃著銀光的琴便出現在沈離惑的眼前。沈離惑警惕地看著她,上次在玉蘭花林的一幕一幕重新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他一把抓住兮妤放在琴弦的手,嗤笑道,“你還真是一點沒變。該不會,你又想像上一次似的,用琴聲迷了我的心智吧?”

兮妤楞了一楞,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他拉到了跟前。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破天荒的嚴肅道,“兮妤,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情劫難渡(二)

沈離惑凝視著她的眼睛,破天荒的嚴肅道,“兮妤,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兮妤笑了笑,掙脫開來,將琴放在腿上,輕輕勾動了琴弦,笑道,“那是玄冰琴,是少皞用千年寒冰和極北蜃龍的胡須造來,討小瓔珞歡心的。幽蘭一萬歲生辰的時候,小瓔珞把它當做生辰禮物送給了我。不過上次在宴會上碰到她,我已經物歸原主了。這把,是我的霜羽琴,不會迷了心智的,你放心吧。”

那琴聲悅耳動聽,宛如天籟,一段過後,沈離惑依然沒有眩暈的感覺,這才放下心來,專心欣賞起眼前這幅美景來。

他看著專心彈琴的兮妤,雖然這幾天每天看著她,可他卻覺得每次再看到兮妤,還是會被她驚心動魄的美貌所吸引,尤其是在她專心做一件事的時候,比如畫畫,比如彈琴。

他看了她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兮妤,你還記得上次你說,倘若你死了,就讓我忘了你嗎?”

“記得。”兮妤一邊彈琴,一邊點了點頭,手卻被沈離惑一把抓住,琴聲瞬間戛然而止,她擡頭看著他,“怎麽......”

“不許再有這種想法。”沈離惑迫不及待地打斷了她的話,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兮妤,你聽好。別想著讓我忘了你,我不會忘的,不管是喝失魂散還是孟婆湯,我都不會忘的!也別想著偷偷離開,沒有你的日子我一天都過不下去。我會去找你的,哪怕找遍天涯海角,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會找你的!”

兮妤楞住了,眼眶中升起騰騰的霧氣,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手就這麽被他緊緊的握著。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又或者是有未蔔先知的能力,竟然會莫名其妙的說起這些來。她想把一切都告訴他,可是她不能。因為她已經幫他們安排好了,一個最好的結局。

“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麽,我們都要一起面對,不要再像上次那樣,自己一個人承擔了。雖然我的品階沒有你高,修為也沒有你厲害,但是我的肩膀比你寬很多,讓我來幫你分擔,好嗎?”

良久的沈默。

沈離惑凝視著兮妤,似乎要從她眼中看出花來。她什麽也沒說,就那麽呆呆地坐著,回看著他。

良久,她終於點了點頭,笑靨如花。

“我答應你。”

沈離惑長籲了一口氣,安心地把她摟進了懷裏,心中卻有一絲不安在悄悄地萌芽。兮妤雖然在笑,可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那麽不真實,那麽脆弱,仿佛一碰就碎。

荒蕪的永生之地,華虛殿前。

火帝和魔焰率一眾魔將妖兵一字排開,他不知道從哪來弄來這麽多的兵馬,黑壓壓的人群竟一眼望不到盡頭。

兮妤站在他們對面,孑然一身,身後沒有一兵一卒,可她卻神情淡然,不怒自威。一身紫衣迎風鼓舞,周圍繚繞著逼人的仙氣,威風凜凜,仿佛只看一眼就能讓人潰不成軍。

伏羲不過派了五千天兵,有與沒有,又有什麽不同?再說她今天來到這裏,根本就沒想過要活著回去。這一切都是他們這些天神造的孽,又何必賠上那些無辜的將士的性命?

火帝和魔焰見她這幅樣子,心裏都有了一絲動容,尤其是魔焰。

他與幽蘭一同長大,雖然她常常罵他,欺負他,可是他心裏明白,那是唐唐魔界公主表達親近的方式。

他轉頭看了看火融,希望能從他眼中看到一絲猶豫和退縮,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火融的眸子裏依然燃燒著熊熊的怒火,他眉間的入魔印記不時閃爍著暗紅的光芒。

魔焰嘆了口氣,又轉頭看向兮妤,他的目光哀切而又溫暖,似乎是在勸說她回去。可兮妤卻視而不見,她看向火融的眼神堅毅而又決絕,沒有絲毫退讓。

他們四目相對,卻一言不發,周圍的氣場讓魔焰不禁打了個寒顫,連空氣中似乎彌漫著緊張的氣息。

良久,兮妤先開了口。

“融哥,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她的聲音沙啞卻溫暖,仿佛是自家的小妹在勸說嗜賭成性的大哥。火融一楞,隨即苦笑,眼中升起了騰騰的霧氣。

“你知道嗎,兮妤妹子。當初盈盈也跟我說過這話。

她叫我安安穩穩的過活,不要再為權利和地位執迷不悟了。我聽了她的話,沒跟伏羲搶天帝,也沒跟軒轅老兒搶人間,在三清天上做這個不痛不癢的火帝,做了不知道多久。

可結果我得到了什麽?盈盈和裳兒死的時候,他伏羲一句生死有命說不救就不救!蚩尤和獸女相戀他趕盡殺絕,他女兒生下的孽種卻當上了天界第一大將軍!憑什麽?火裳那麽愛他,憑什麽他卻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意?憑什麽他沈離惑還活著,而我的裳兒卻死了!他如果做不明白這個天帝,就應該換人來做,不然我就要這全天下的人為我的妻兒陪葬!”

他的聲音響徹雲霄,眸子中的怒火不停地閃爍著,他渾身散發出來的煞氣讓他周圍的魔兵都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情緒太激動,說的亂七八糟,可兮妤卻聽明白了。

陪葬是假,謀權奪位才是真。

蚩尤的執念是來自於對妻兒的愛,而他火帝則是來自對伏羲的仇恨,和對天帝這個位子的渴望,沈離惑不過是個導火索罷了。他將自己無法保護妻兒的過錯都歸咎到沒權沒勢上,將自己的無能和懦弱都推給伏羲。

盈盈死的時候他明明可以和沈離惑一樣以命換命,可是他舍不得這大千世界;火裳死的時候他明明可以窮盡一生追殺沈離惑,可他卻沒這個耐性。

他不是想報仇,他只是想□□,想發洩。

兮妤今天一人前來,沒帶一兵一卒,沒跟伏羲稟報,也是因為猜到了他入魔的真正原因。既然她已經決定了,為了天下蒼生,也為了沈離惑,她一定要阻止這場大戰的爆發。

渡化入魔之人有兩種辦法,一是用法器凈化,譬如丟到鎮妖陵或是天井這種地方關個千八百年的,可這個辦法的前提是,得先把他抓住才行。

她離開三清天也有一萬多年了,不知道火帝的修為精進了多少。若是從前,她拼盡全力也只能勉強跟他打個平手而已。如今她歷了個劫,修為倒是長進不少,但生擒火帝這種事情她還是想都不敢想。而且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跟他動手。

真要動手便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生擒不了,那就只有第二種辦法了。仙神妖靈之所以會墜入魔道,都是因為心中有解不開的結,結化作執念,執念化作心魔,最終侵蝕人的本心。而這第二種辦法,便是將入魔之人心中的結解開,正如在月花秘境,兮妤對曼荼做的那樣。

兮妤看了看火融血紅的眸子,嘆了口氣。他的執念如此之深,恐怕兇多吉少,如今勸是肯定勸不回來的,看來只有試試打感情牌了。

打定了主意,兮妤便幽幽地開口。

“融哥,你還叫我一聲兮妤妹子,說明你的內心還沒有被心魔完全吞噬。伏二哥縱使有萬般不是,可他終歸是我們的家人啊!你忘了天地之初,只有我們幾個人在混沌中相依為命的日子了嗎?女媧和軒轅不在了,你又已經失去了兩個家人,難道你忍心再失去我們這些弟弟妹妹嗎?”

“妹子,念在往日我們的兄妹情分上,我不會為難你。只是我意已決,不必再勸,你走吧。”

這招果然有用!火融的臉上有了一絲動容,雖然轉瞬即逝,但兮妤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於是她接著趁熱打鐵。

“融哥,我們身為上古神祇,應該以造福大地為己任。我知道火裳的死讓你很痛苦,可這天地間的一花一草,一人一獸,也都是我們的孩子啊!你就忍心看著我們創造的這片天地,因為你一時的怒氣而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嗎?”

火融的眼睛漸漸濕潤了起來,他眺望著遠方,想起了以前他想要當天帝的初衷,不正是堅信他會比伏羲更能帶給六界幸福嗎?如今他卻在幹什麽?蚩尤死後,妖魔安分,六界一片祥和喜樂,可他卻又要挑起戰爭,讓生靈塗炭,哀鴻遍野嗎?這樣的他,就算真的坐上了那個位子又怎麽樣?他真的會是一個好天帝嗎?

兮妤見他眼中的煞氣逐漸褪去,眉間入魔的印子也在慢慢淡化,不禁心頭一喜,慢慢的走了過去,一手握住他蒼老的雙手,一手在身後悄悄地結起伽印,用乞求的語氣做最後的收尾,“融哥,停手吧。沈離惑已經應劫羽化了,如今火裳的大仇已報,你該放手了。”

“妹子......”

大滴的淚珠從火融年邁的臉上淌下,他反握住兮妤的手,泣不成聲。

就在這時,天邊突然傳來一道尖利的聲音,如同一記利刃,劃破了天空,“沈離惑沒有死!”

聽到這聲音,兮妤和火融同時猛地擡起頭,朝那聲音的源頭望去。

☆、南柯一夢

只見莫然一身青衣從天而降,她走到魔焰身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兮妤,卻開口對火融說道,“她是騙你的!她只是想讓你退兵,然後把你抓起來,渡化你!”

“莫然你在胡說些什麽!”魔焰怒吼著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後,莫然卻掙紮了開來,接著說道。

“我沒有胡說!她喜歡沈離惑,為了救他,所以才編出來這些謊話!”

她話音未落,一道銀光便飛速向她射去。火融看著兮妤,卻不動聲色的動了動手指,她投向莫然的攻擊就這麽輕松被化解了。

兮妤心裏閃過一絲恐懼,難道他的修為竟已經這般厲害了嗎?

火融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說什麽,他們的手依舊緊緊的握在一起,一動不動,四目交匯,目光如炬。

他們不動,旁的人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件事兒的始作俑者莫然,被嚇得花容失色。她沒有想到兮妤真的會親自動手殺她,她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看清,兮妤是怎麽出手的,如果不是火帝及時出手,恐怕她現在早就灰飛煙滅了。

兮妤擲出的那枚葉子靜靜地躺在她的腳邊,現在看起來雖然軟綿綿的,但就在剛剛那一瞬間,透過那枚葉子,她感受到了兮妤前所未有的怒氣和濃濃的殺意。

兮妤專註地看著火融,一絲分神都不敢有。她的心跳的極快,她現在只能賭,賭火融的執念到底有多深,賭上天像不像讓她活命。

慢慢的,她看到他的眸子裏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怒火,握住她的手也越來越重。

她知道,她終究還是賭輸了。

說時遲那時快,火融眉間的入魔印記突然迸發出奪目的光芒,晃得兮妤睜不開眼睛。她早有防備,猛地松開了手向後躍去,卻依然能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滾燙的氣浪,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夾著巨浪滔天的恨意,飛速朝她襲來。

已經知道避不過了,她索性連仙障也懶得築,就這麽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那一刻,她突然覺得釋然。

或許就這麽死了也挺好的,沈離惑是死是活,天下蒼生結局如何,都不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肩上沈重的擔子總算是可以放下了。

只是,終歸她還是有點放不下沈離惑,她知道,她這一死,他恐怕也活不成了。他們再也沒有機會,將那些夢中的美好,都變成現實了。

又或許,還有機會。

想到她之前所做的準備,她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離惑,就算我死,我也會給你造一個天底下最美好的夢。

“哥!”

莫然尖利的聲音再次響起,兮妤猛地睜開眼睛,看到了莫然朝她狂奔而來的身影,看到了倒在她面前,替她擋了這一下的,魔焰。

火融也楞住了,他不知道他身邊的魔焰是什麽時候沖過去的,也不知道剛剛他自己竟然向他的兮妤妹子下了這麽重的手。

莫然沖過來,一把推開了兮妤,將魔焰緊緊的抱在懷裏,鮮血染紅了莫然的袍子,她不停地給魔焰擦著,可血就好像流不完似的,不停的往外冒。她淚如雨下,不停的低聲喚著,“哥,哥......”

兮妤見他們這個樣子,嘆了口氣,“我已經活了十幾萬年,早就活夠了!可你還這麽年輕,你的人生應該還有很長很長,又何必要為了我擋這一下。”

魔焰不停地咳嗽著,聽到她這話反而笑了,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坐了起來,紅著眼圈哽咽道,“公主......我還可以叫你公主嗎?”

兮妤蹲在他的身邊,重重的點了點頭。

“公主,魔君對我恩重如山......他讓我好好照顧你,我是替他擋的這一下。”

兮妤楞住了,他知道他口中的“魔君”,是蚩尤。

“公主......其實魔君一直把你當成他的親身女兒......好多個夜裏,我都看見他站在你的房門外......偷偷地掉眼淚。他......真的很愛你,只是最後被心魔蒙蔽了雙眼,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不要怪他......”

他強撐著說完最後一句,就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哥!”莫然抱著他失聲痛哭,她的眼睛裏空洞無物,再也沒了平時的光彩。

兮妤看著魔焰,心裏也不好受,惋惜、自責和不甘心一下子湧上心頭,以前幽蘭和魔焰打鬧的場景恍如昨日。記憶中那個那麽鮮活的生命就這麽消失了,輕如鴻毛,仿佛他從來不曾存在於這個世上。

她還來不及太心傷,就感覺到一陣伶俐的掌風迎面而來。她一側身險險躲過,轉頭看莫然抱著魔焰的屍首呆呆的坐在地上,不躲也不避,她下意識的長袖一揮,將他們二人變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了。

火融一聲令下,無數的妖魔一擁而上,將她團團圍住。兮妤左躲右閃,分身乏術,她只有一個人,再厲害也抵不過人海戰術。她的體力極速消耗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心一橫,飛身而起,身邊瞬間浮現出五顏六色的花草,如水流聽她指揮瞬間就化作一個圓球將她包裹其中。

下一瞬,無數的花瓣和樹葉猛地向四周射去,如密密麻麻密密麻麻的箭矢一般,飛快而又淩厲。身邊的妖魔接二連三的倒下,餘下的也幾乎都受了傷,圍在她周圍戰戰兢兢地不敢上前。

“火融,你已經害死了一個無辜的生命,你還不停手嗎!”她自空中緩緩落下,說出的話擲地有聲,如雷貫耳。

可著了魔的火帝已經根本聽不進去了,二話不說便喚出了羅烽戟。

火融的羅烽戟,是一把威力無窮、通體血紅的鐵戟。

他平時從來不會把它拿出來,因為以他的修為根本用不著拿兵器,六界之內就已無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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