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裳此時手中拿著的這只筆，是他在一個地攤上淘到的。當時他一看到這只筆，便非常的喜歡。可是他窮困潦倒，身上連一文錢也沒有。在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後，李裳終於用他父親留給他的一塊很珍貴的玉佩換來了這支筆。

拿到這只筆後，李裳更是感覺他撿到寶了。這筆雖然舊了，可是用起來還是很順手。一般的筆桿都是由竹子或是玉石制成，筆頭則是由羊、狼等動物的毛做成的。可是，李裳經過反覆研究，竟不能看出這筆到底是由什麽材質做成。由此看來，這支筆定然是價值不菲的寶物。

可惜，自己手中縱然這樣的寶物，也只能讓它隱沒在這窮閭隘巷。李裳輕嘆一聲，將青筆收了起來。這時，小陸走到他身邊坐下，問道：“李大哥，今天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身上為什麽會有這些傷？”

李裳看著小陸，知道他能看出自己身上的傷是別人打的，於是說道：“今天在大街上遇到了幾個故人，我們就切磋了一番。沒什麽的。”

“哦……”小陸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他看到剛才那女子所做之畫，於是又問道：“李大哥，你剛才說的劍俠是什麽人？”

李裳微微一笑，解釋道：“他啊，是幾百年前一個很有名的劍客，因具有俠義精神，被人稱為劍俠，後來他……”

第二天早晨，那女子來到這裏，還回了傘，同時也來取她的畫。

“多有打擾，實在是很抱歉。”女子對李裳說道。

李裳笑著回應道：“沒什麽。其實，我們免費欣賞了這樣一幅佳作，倒是占了便宜。”

“公……子謬讚了。”女子說“公子”時，明顯有些不自然。這樣一個乞丐打扮的人，說出的話是在是與他的身份不符。李裳只是笑笑，並沒有在意這些細節。

女子去收拾她的筆墨與畫作。這時，她看到了昨天李裳在地上寫的那首詞，於是驚訝地轉頭問道：“這是你寫的？”

“信手塗鴉之作，見笑了。”李裳答道。

女子低聲念了幾遍那首《臨江仙》後，忽然對李裳說道：“你能把這首詞題在我昨天作的這幅畫上嗎？”

“榮幸之至。”

見李裳同意，女子便將筆墨遞給了他。很快，李裳便將詞題於畫上。女子不得不承認，李裳寫的一手好字。字體清新飄逸，似乎絲毫不沾俗塵之氣。

“好詞，好字。真沒想到，在渝州城中這個偏僻的地方竟然會有如此高人！”女子不禁讚嘆道。

李裳連連搖頭，說道：“我哪裏算是什麽高人，不過是一個落魄書生罷了。”

“可是我覺得，你不普通。”女子一臉認真地說道。

李裳笑了笑，說道：“是啊，我的確不是普通人。可是，我如今的生活卻連個普通人也不如。”

女子不知李裳身上發生過什麽，也不知他為何如此落魄。在女子看來，像李裳這樣的人，應該沒有淪落至此的理由吧。

李裳看向那幅《劍俠圖》道：“當年，獨孤前輩厭倦塵世，飄然而去，當真是瀟灑無比。唉，世間又有幾人能如此境界。”

“是啊，”女子點頭表示讚同，“身在世間，諸多的煩惱與愁緒總是不絕。可是，就算再煩惱，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這又有何意義呢？難道人降生於人間，就是為了體驗痛苦的嗎？”

女子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細細一想，這話確實有幾分道理。如果沒有經歷過痛苦，又怎會明白快樂是什麽滋味？

沈默片刻後，李裳嘆道：“可惜，世上有太多愚昧無知的人。我寧願當一個乞丐，自由自在，也不願和這些人走在一起。”

“你這又是何苦呢？”女子看得出來，李裳雖然說的輕松，可心中卻很是沈重。

李裳輕笑道：“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寧流亡兮，不為此態！”

一上午的時間，兩人談了很多。不知不覺中，已到正午。

“李大哥，吃飯了。”遠遠地傳來了小唐的叫聲。

女子對李裳說道：“看來，我也該走了。我們也算有緣，這幅畫，就送給你吧。”

“多謝。”

很快，小唐就回來了。他端著一碗殘羹盛飯走了進來，對李裳說道：“李大哥，快吃吧……咦，這位姑娘也在啊。”女子微笑著沖小唐點了點頭，瞥了一眼那碗殘羹剩飯後便離開了。吃過所謂的午飯，李裳就躺在草席上休息了。

閉上眼，李裳回想起兩年前的事情。若是他重新選擇一次，他還會那樣做。不為別的，只為自己的心。

傍晚，小陸和小唐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帶著一身的傷。李裳很奇怪，便問道：“你們這是怎麽了？”

小陸沒有說話，倒是小唐抱怨了起來：“我們也讓人給打了。一群不知從哪兒來的人，非說我們偷了他們的東西。這不是存心找茬麽！”

李裳很快就想到了這是什麽人所為。哼，小人之舉！

“這幾天你們還是不要出去了。”李裳道。

“李大哥，這渝州城也沒什麽嘛，我們什麽時候離開？”小唐道。

“離開……”李裳想到了那個剛認識一天，還不知道姓名女子，沈吟片刻後道：“過幾天吧。”

翌日，三人都沒有出去，自然也都沒有飯吃。一早上的時間，李裳便在給小陸與小唐兩人講《仙魔異志》，或是給他們讀詩。不知不覺中，他們便忘記了饑餓。

誰都沒有想到，臨近正午時，那女子來了。她提著一個飯盒與一卷畫進入了這個破棚子。李裳站起身說道：“你來了。”

女子點點頭，將手中的飯盒遞給李裳，微笑道：“中午了，我給你們準備了一些飯菜，還請不要嫌棄。”

“怎麽會嫌棄？感謝還來不及呢。”李裳接過飯盒，只把其中的酒拿了出來，飯菜則都給了小陸與小唐。小唐高興地接了過去，而小陸問道：“李大哥，你不吃嗎？”李裳回道：“你們先吃。”

李裳和女子坐在向陽的草席上。他斟好酒，看著女子展開的那卷畫。畫中，幾枝梅花淩風開放，艷麗無比。一彎孤月掛在夜空，照著雪中之梅。旁邊附著一首詩：“窗前燭火紅飛雪，簾外梅花映幾枝。才覺清寒雲散去，小園幽徑朔風吹。”

“你也喜歡梅花？”李裳問道。

“是的，”女子道，“不與群芳爭艷，獨自盛開在寒風中。梅的孤傲與超凡脫俗正是我所向往的。”

“是啊，梅豈是那些在春天的暖風中開放的花可以比擬的？那些俗品，只知爭奇鬥艷，在溫暖的春光中洋洋自得。風雨過後，它們便被摧殘得千瘡百孔。梅花偏偏迎風而盛，不論風雪如何猛烈，它自巋然不動。”說著，李裳舉杯。

飲盡杯中之酒，女子道：“在寒風朔雪中，梅花才能磨煉出更強大的意志。只是，它要忍受太多的痛苦與孤獨。”

“那又如何？就算再痛苦與孤獨中滅亡，也比在安逸與享樂中茍活要強。”

女子笑了。往杯中斟滿酒，她對李裳說道：“很高興可以認識你。”

“我也是。”

一個是落魄乞丐，一個大家千金。如此差距的兩人，卻在此處飲酒談笑，賞畫誦詩，真可謂是一大奇觀。

應女子之邀，李裳在這幅梅花圖上題了一首《醉花陰》。

“冬閣燭光星點散，飛雪輕飄滿。幽徑晚來香，玉帶羅衾，醉臥珠簾亂。清寒冷意霜風卷，小院梅花展。疏影動長階，殘月當空，獨傲人間遠。”

日影西斜，霞光鋪滿天邊。女子該走了。李裳問起女子的姓名時，女子沒有回答，只留給了他兩句詩：“落梅點點畫清妝，雪舞雲天幾道香……”詩的後兩句女子並沒有說出來。

冷月凝空花自語，聆言獨臥夜何長。

當太陽完全落山後，李裳還站在門口，怔怔遠望。目送女子離開後，他就沒有動過。

“餵，小唐，你說李大哥是不是看上那個姑娘？他以前可從來沒有這個樣子過。”小陸小聲對小唐說道。

“應該……不會吧？他們才剛認識……”小唐有些懷疑地說道。

“怎麽不會！你沒聽過一見鐘情麽……”

“你們兩個，別瞎猜了。”這時，李裳來到兩人身邊說道，“還是想想今天晚上吃什麽吧。”

“哦。”

活了二十幾年，李裳終於遇到了能和自己談得來的人，心中自然高興。至於小唐和小陸談論的，他還真的沒有考慮過。

只可惜，他在渝州不會停留很長時間……

之後的幾天中，女子總會來到這裏，與李裳品酒賞畫，吟詩作對。在這裏，兩人沒有身份之差，男女之別，暢敘胸中之情。

可是，這天早上卻突然來了幾個不速之客。他們，就是那天李裳在街上遇到的那幾人。為首的，是那個少年，李同。

李同站在外面，冷笑著說道：“呦，看樣子你心情還不錯嘛。”

“那是自然。每天有佳人相伴，心情能不好麽。”旁邊的一人接道。

李裳心中冷笑，這些人，真是無聊！

另一人走到李裳面前，一臉不屑地說道：“就憑你，也配和洛大小姐在一起？”

李裳盯著那人的雙眼，回道：“配不配，你還沒資格說！”

那人一怒，突然一掌擊在李裳胸口，將其打倒在地。

“你們怎麽隨便打人？”

“就是，李大哥又沒有招惹你們。”

看到李裳被打，小陸與小唐走出來不滿地說道。

其餘幾人正要動手的時候，卻見李裳朝著他們的方向吐了口口水，說道：“呸，你們除了會欺負弱小，還會做什麽？一群垃圾罷了！”

李同實在是無法忍受落魄至此的李裳還如此狂妄。他怒火中燒，就要沖上去狠狠揍李裳一頓。可是就在這時，一個白衣人突然出現在了李裳身前。

“恃強淩弱，難道這就是你們習武的目的嗎？”白衣人對著那幾人質問道。

沒有人看到白衣人是如何出現的。能有如此速度，定非常人。可是李同的怒火已經壓倒了理智，沒有過多考慮。他指著白衣人道：“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管我的事！”

白衣人輕輕搖頭，道：“真是無藥可救……”說著，揮了揮手。那幾人頓時感覺一股氣浪湧向了他們。瞬間，他們便被打在了外面不遠處的墻壁上。

身上的疼痛讓李同清醒了過來。能打得他們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人又豈會是普通人。於是李同帶著那幾個人狼狽地離開了。

白衣人轉身看向李裳。這時李裳才看清白衣人的真面目。這人大約二三十歲，長得眉清目秀，一臉和氣，讓人一看就感覺很舒服。

“多謝相助。”李裳站起來對著白衣人抱拳道。

白衣人依舊看著李裳，滿意地點頭道：“不錯，有潛力。”

“你是……”李裳有些疑惑地問道。之前白衣人的突然出現，以及他擊退李同等人的表現，都證明他絕不是個普通人。只是，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我已經註意你好幾天了。”

“什麽？”李裳更是驚詫。

白衣人微笑道：“那天你的血滴到青鋒，也就是那只青色的筆上時，我就來到了這裏。經過幾天的觀察，我已經決定收你為徒。”

“收我為徒？”李裳愈加驚異了。眼前這人看樣子也就比自己大幾歲，怎麽會收自己為徒？再一想，這人身手那麽好，一定很不普通。可是他為什麽要收自己為徒？難道是因為那支筆？

“是。你身上的那支筆，是我的一位故友留下的。那天你的血滴在上面，使它認可了你，同時我也感受到了它的位置。你既然能得到它的認同，想來也是有緣之人，我便決定收你為徒。”白衣人道。

我的血滴在筆上？李裳仔細回想了一下，終於記了起來。那天他在街上遇到李同，被打了一頓，血應該就是那個時候流到筆上的。

“可是，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麽人？”李裳道。

白衣人笑道：“曾經，人們都叫我劍俠。我想，你應該聽過吧。”

劍俠？

“你是獨孤羽？”李裳失聲道。

“是的。我知道你心中有些不大相信。但是，機會只有一次。我會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一天之後，如果你不拜我為師，我就會離開，當然還會收回那支筆。”說完，白衣人的身影便漸漸淡去，直至消失。

這，聽他的口氣，怎麽有種威脅的感覺？

“咦？小陸、小唐，你們怎麽了？”李裳忽然發現了不知什麽時候昏倒在地上的小陸與小唐。

“他們沒事，只是暫時昏過去了。等你考慮好後，他們自然會醒來。”這時，李裳耳邊傳來了白衣人的聲音。

“這樣求人拜師，我還是頭一次見……”

一整天的時間，李裳都在等待女子的到來。可是直到夜幕降臨，她還沒有來。李裳心想，她應該不來了吧。沒有見到女子，李裳有些失望。或許以後，兩人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

第二天，獨孤羽準時出現在了李裳面前。

“決定了嗎？”

“決定了。我拜您為師。”

獨孤羽笑道：“好，那我們就走吧。”

“等等，師父。在走之前，我想請師父為我起一個名字。”

“哦？”獨孤羽有些不解。

“我想，這次的離開，對我來說必將是一次重大的改變。今後的我，也將是一個全新的我。我想用一個全新的名字走向未來。”

“嗯……你覺得‘逸塵’這個名字如何？”

“逸塵……好，從今往後，我就叫李逸塵。”

改名之後，李逸塵便跟著獨孤羽離開了這裏。

在此之前，李逸塵已經給小陸和小唐留下了一封信，給女子留下了一首《訴衷情·詩情畫意》。

“花橋春水渺雲煙，細雨送清寒。今宵風月楊柳，舉酒卻闌珊。行舊道，履塵間，默無言。窮閭隘巷，回首重逢，畫意猶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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