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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圈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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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綰和未已聞聲跳到窗外時,眼前的情形把二人嚇了一跳,只見水顏捂著眼睛痛苦地遍地打滾,頭發還在冒煙,小白氣勢洶洶地站在一旁,眼睛血紅地瞪著水顏,見二人看它,更是理直氣壯地揚了揚頭:“她是奸細!她暗算我!”

水顏也不辯解,只把身子蜷縮成一團,顫抖不已。蘇綰不及責罵小白,搶先上前滅了殘火,將水顏扶起來,小心翼翼地扒開她死死捂住臉的手,看清楚她的臉後,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水顏的臉被天火燒得血肉模糊,有些地方更是焦黑,冒出好大一股焦臭味,睫毛眉毛和劉海都被燒得一團糟,最要命的是,一雙原本水靈靈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大概是瞎了。

蘇綰憤怒地瞪了小白一眼,將水顏扶進她的房間,讓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瓊舞鐵青了臉,最終把那股邪火按捺下去,輕嘆一聲,吩咐人取藥來,為水顏療傷。

沒有人罵小白,進進出出的人甚至看都沒看它一眼,大家都把目光和精力放到被天火燒傷的水顏身上。蘇綰更是內疚的親自照顧水顏,畢竟這個時候,最要緊的是把水顏的傷治好,而打罵懲罰小白對於治療水顏一點作用都沒有。

小白呆癡癡地躲在角落裏,難過地用爪子刨了刨頭,先前的理直氣壯此刻變成了心虛內疚,與生俱來的驕傲卻偏偏讓它不肯承認自己剛才太沖動了些,做了錯事。

它偷偷看看蘇綰又看看瓊舞,希望他們能惡狠狠地罵它幾句,或是打它懲罰它,又或者責問它為什麽要傷害水顏,它好解釋一下。它真的是認為今早的水顏太反常了,一定是奸細,所以才會噴那一下的。而且它也沒想到水顏會這麽不禁事,明明昨天她都能很快地避開它的天火的說,今早她手腳那麽輕那麽快,怎會那麽容易就中了它的招呢?分明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它迷惑地跳到窗臺上,伸長了脖子想看清楚水顏的情況,只見水顏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哼也不哼,猶如死了一般,任由蘇綰將藥糊了她一臉。瓊舞和其他人緊張地看著水顏,有人更是猶如自己疼一般撮牙,就是沒人看它這個罪魁禍首一眼。

小白突然覺得很挫敗,沒人問它原因,也沒人問它的罪,但擺明了就是都認定了是它的錯,而且和它講道理,打罵責罰都是多餘的。因為大家都認為它是只脾氣暴躁,不會為人著想的壞鳥。

它心驚膽戰地想去向蘇綰和未已認錯求饒,甚至於已經跳下了窗臺,卻被一個小妖有意無意地擠到了角落裏,狠狠踩了一腳,它疼得“呱”地怪叫了一聲,蘇綰也沒回頭看它一眼。看著她那種漠視的態度,它害怕起來,害怕從此蘇綰就不要它,不管它了。

好不容易,屋裏的人散去,只剩下瓊舞和蘇綰二人。小白打起精神,打算上前說明原因,假如真的是它的錯,蘇綰要怎樣處理它,它都毫無怨言。不管承認不承認,它和她,都只剩下了彼此,相依為命。

它剛往窗前挪了幾步,卻因蘇綰一句話生生止住了腳步。蘇綰抱歉地對水顏和瓊舞道:“真是對不起,都是我疏於管教,小白的脾氣才會如此糟糕,隨便就出手傷人。它做了錯事,我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不叫水顏委屈。”

小白頓時勃然大怒,它還記得當初她曾向北辰星君說過,說一個人錯了,要定他的罪,總要拿出理由和證據來,才能讓人心服口服。她還沒問它根由,怎麽就給它定了罪?要給他們一個交代?是要它的命還是要它的一雙眼睛?難道它在她的心目中,就一直都是這樣不值一文的麽?

好,好,她既然這樣厭憎它,百般討好瓊舞,不問根由就認為是它的錯,它也沒必要再跟著她耗下去,不如自去尋明珠和北辰星君,最起碼他們不會輕易給它定罪。小白越想越激憤,一拍翅膀,自窗口飛出,箭一般的沖上藍天,片刻後就沒了影蹤。

它搧動翅膀的聲音終於驚動了屋裏的兩人,瓊舞見蘇綰一臉的悵然,道:“你也該問問它因由,說不定是水顏的錯。這裏讓別人來照顧就行,你去把它追回來吧?”又道:“它不肯聽我的話,否則我去追。”

蘇綰用筷子蘸了點水輕輕擦了擦了水顏幹裂的嘴唇,搖頭低聲道:“不用了,它的脾氣我知道,實在是太過暴躁和糟糕了。當初它就差點沒把我燒死,假如不是有金縷衣,我早就被它燒得灰都不剩了。做錯了事情,不但不認錯,還亂找借口,說水顏是奸細,實在是過分。若是水顏治不好,我一定要好生給它個教訓!讓它賠水顏一雙眼睛。”

正說著,水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顫抖著嘴唇道:“不是它的錯,是我不自量力,和它開玩笑開過頭了。它是神鳥,我是凡鳥,我怎能要它的眼睛?”因為說話牽動了面部肌膚,疼得她冷汗都冒出來,全身顫抖不已。

蘇綰羞愧地反握住她的手:“水顏,別說話了,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臉治好。”

瓊舞嘆了口氣,也沒表示反對,只道:“你剛好,過兩日我倆又要去辦那件事,實在不宜勞累,去休息吧,我另派人來照顧水顏。”

蘇綰搖頭道:“不,我已經恢覆得差不多了,就讓我在這裏照顧她吧。且不說是小白害她至此,就憑前幾日她不眠不休地照顧我,我也該有所回報。”見瓊舞還要阻攔,她央求道:“我懂醫理,你就讓我做吧,否則我會良心不安的。”

“隨你吧。”瓊舞起身道:“我派幾個人來聽你調遣安排,有什麽事,就吩咐她們去做,不要累著了。後天的事情不能耽擱,我還要去準備一下,就先去了。”

是夜,瓊舞幾次讓人來換蘇綰去其他房間安歇,蘇綰都拒絕了,只讓人在床邊擺了一張軟榻,放了一副臥具,她就和衣在上面休息。每每聽見水顏的呻吟聲,她總比其他的侍女警醒,又快又好地完成照顧水顏的任務。

半夜時分,水顏突然難以忍受地大聲呻吟起來,滿床翻滾,那淒厲的叫聲在夜裏顯得格外驚心。蘇綰和四個侍女圍在她身邊,七手八腳地按住她要往臉上亂抓亂撓的手,大聲喊道:“水顏,你怎樣了?你說話啊!”

水顏呻吟著,含糊不清地道:“疼,臉疼,眼睛疼。”果見她臉見風漲一般地腫了起來,就連脖子也比先前粗了一圈。這種情況,蘇綰還是第一次遇到。

有個侍女大膽地道:“啊呀,這有點像中了蛇紅丹的樣子,難道是拿錯藥了?”

另一個侍女道:“是呀,是呀,今日拿來的這藥中有一味珠尖草外表味道與這蛇紅丹都是一模一樣的,初用時沒甚區別,但用上六個時辰,就會劇痛無比。該不會是取藥的人心急拿錯了藥?”

又有人道:“怎會弄錯,兩種藥一樣是救命的良藥,一樣是要命的毒藥,平日裏都是萬般小心地保存著,擺放的地點不一樣不說,抽屜外也是貼了名字的,就生怕弄錯了。大概是其他原因吧?”

第四名侍女尖叫了一聲:“你這般說,難道是混進奸細來了?”

蘇綰飛快地用薄竹刀刮起水顏臉上的藥膏湊在燈下細看,又湊到鼻尖嗅了一下,更是伸舌輕輕舔了舔,臉色微變:“果然是藥有問題。”指著那幾名侍女:“快!你趕緊去拿珠尖草和其他藥來,一定要小心,不要再弄錯了。你去拿清潔的水和布來,你去找陛下,讓他查管理藥房的人,你過來幫我的忙,幫我拿著這只碗,我把她臉上的藥膏刮下來。大家手腳要快,不要誤事。”

幾人應了一聲,自去辦事不提。屋裏只剩下蘇綰和一名侍女,二人借著珠光,小心翼翼地將水顏臉上的藥膏盡數刮下來。待藥膏已經刮凈,去打水的侍女竟然還不曾回來。

水顏呻吟著,顫抖著,蘇綰好生不忍,讓那名侍女出去看看,為什麽那打水的侍女還不來?

那名侍女應聲而去,蘇綰握了水顏的手,柔聲安慰:“水顏,你再忍著些,很快就好。你要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你的臉治好,能還你一對眼睛。”

水顏抓緊她的手,困難地嚅動著嘴唇,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句話,蘇綰聽不清楚,便湊過去:“你說什麽?”

她的頭剛湊近水顏的臉,水顏抓著她的那只手突然變得比鋼鐵還要硬,牢牢將她縛住,那張血肉模糊,燒焦了的臉咧開了一個恐怖的微笑,對著她的耳洞輕輕吹了一口氣。

蘇綰“啊呀”一聲叫起來:“你幹什麽?你不是水顏,你是誰?”身子一擰,打算從那雙冰冷的手中掙脫,卻發現自己的要害早被那人拿捏住,正是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那人呵呵一笑:“你才發現啊?遲了!你個笨蛋,還不如那只蠢烏鴉聰明!”

蘇綰一聽這熟悉的聲音,驚恐地道:“你是未已?”

未已頂著那張燒焦了的臉靈活地坐起,眨了眨焦黑的眼皮,一雙沒有光彩的眼睛呆滯地看著她,咧開嘴,露出粉紅色的牙床和森白的牙齒:“對,我是未已。聰明無雙的未已,你說得對,我不應該把找殷梨花和追魂鈴的任務交到源子韶那狡猾奸詐,沒有良心的家夥身上,自己去找才是最穩妥,最得當的法子。多謝你啊,這般好心,這般善良,這般同情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妖怪。”

蘇綰死死瞪著他:“你把水顏怎樣了?還有芷風呢?你把他的肉身扔在哪裏,他的魂魄又留在哪裏?”

未已嗤笑了一聲:“說你善良得過了頭,你還不聽。自己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操心別人的閑事。好,你既然這般雞婆,我就告訴你。水顏怎樣,你看看她這具肉身不就知道了?嘖嘖,不要這樣瞪著我嘛,又不是我燒的,是你家的蠢烏鴉燒的啊。至於芷風,他枉為龍身,一具破身體,一點事都禁不住,簡直令我失望透頂,那種破身體不要也罷,自然是哪裏方便哪裏扔。”

“你要遭報應的!”蘇綰話音未落就被未已一把提起,從窗口飛出,“什麽報應,大不了就是魂飛魄散麽!”他夾著她邊飛邊笑:“狡猾的丫頭,還妄想拖到你那小白臉兒趕來救你麽?不要急,我會通知他帶著殷梨花樹和追魂鈴來換你的。現在我先找個地方把你藏好。”說著將一張紙片飄飄蕩蕩地自空中扔了下去。

蘇綰還要罵他,卻被他封住了真氣,不要說動彈說話,就連眼皮都不能眨一下。她恨得牙癢癢地,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眼睜睜地看著瓊舞的住處起了一陣騷亂,好多人朝她的住處飛來,卻沒人看見她就在他們的身邊飛過。她心知未已肯定又是使了什麽厲害少見的法術,所以這許多的人才不能發現她的蹤影。

未已帶著她一直往西南角飛去,西南角的火山正在噴發,山頂籠罩著好大一片厚重的煙雲,空氣中散發著濃濃的硫磺味,隔近了熾熱的風幾乎要把皮膚盡數烤焦,煙灰四處,就連呼吸都成了困難。

而未已,對這一切,竟然是毫不在意,他抱著蘇綰直直地朝著火山口飛去。看著那血紅的巖漿,噴薄的毒霧,蘇綰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隨即哀求地看著他,他這是要帶她去送死嗎?她和他沒有深仇大恨,還算有一絲血緣關系,他為何要如此待她?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未已要陷害小白,將小白弄走。這火山噴出的火與世間其他火都不一樣,乃是地獄之火,能焚化一切,就算是神仙,也難逃這地獄之火。萬物相生相克,小白的天火剛好就是這地獄之火的克星。若是小白在,只要它變身吐火,不說可以輕松滅了這火,也是能將這地獄之火壓下一頭,保證她和瓊舞安全的。

未已邊飛邊笑:“不要怕嘛,我這不是為了對付你,是為了對付那小白臉。那小白臉比源子韶還要狡猾,我知道東西在他手裏,想盡辦法硬是不能拿出來。幸好他疼你,一定舍不得你吃苦受罪,我只好委屈你吃點苦頭了。”

說話間他念了一個咒,一層淡淡的透明的護罩將二人牢牢包裹起來,蘇綰便覺得周圍的空氣清涼清新不少,至少能順暢地呼吸了。但當他帶著她飛入那滔天的火海中時,她還是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未已帶著她左沖右突,繞開毒蛇一般的火焰和巖漿,順著深不見底的火山口一直往下潛。他一邊下潛,一邊不斷念咒,蘇綰看見無數金光閃閃的符咒從他嘴裏飛出,砸在山壁上,結成了一張金光閃閃,密不透風,令人望而生懼的網。那網閃了幾閃之後,便消失無蹤,雖然看不見,但它是實實在在存在的,殺人於無形。

未已在設陷阱!只怕瓊舞進得來就出不去了。她悲憤地瞪著未已,未已道:“我有什麽法子?若是我原來的神通能發揮出十之一二,或是瓊舞那小白臉笨一點,我也用不著這樣費事。這鴆鳥的身子這麽弱,遠遠趕不上芷風那具真龍之身,要成事,少不得要耍點手段。你若是心疼他,等會兒他來了,你便留在這裏陪他一輩子罷,不要管源子韶的死活了。”

蘇綰的眼睛閃了幾閃,最終黯淡下來,面無表情地閉上了眼。

不知下潛了多長時間,未已終於停了下來,將蘇綰隨手放在地上,帶了幾許驕傲地道:“睜眼!你看看這周圍,多虧是跟了我,你才能看見如斯奇景。若是跟著那兩個家夥,你這一輩子都不會看到這樣的奇景。”

蘇綰只是閉眼不動。

未已呵呵一笑:“不看啊?我保證你一定會後悔的。誰會想得到,火山下會有這樣一處洞天福地呢?冬暖夏涼,遍長芝草仙花。就算是蓬萊仙島,也沒有這麽多的奇花異草。”

蘇綰的睫毛顫動了兩下,憤恨不甘地睜開了眼睛,只見自己身處一個約十丈方圓的山洞,山洞裏雖然被不遠處沸騰流淌的火山熔巖照得通紅,卻很奇怪的一點熾熱的感覺都沒有,涼爽幹燥。

山洞的更深處,甚至還響著水滴的聲音,她的身邊長著一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多數是白色和紅色的,間雜著一些黑色的,氣味芬芳,有些她認識,知道是上古仙草,有些她不認識,但看樣子也是稀有之物。

未已看著她驚詫的表情,嘻嘻一笑:“怎樣?我沒騙你吧?你看,就算是我要對你動手,也總是要尋個特別的地方給你享福,我對你,實在是比別人對你好得太多了。你承不承認?”

他順手一點,蘇綰“呃”地一聲叫了出來:“你這個自私自利,不得好死的魔鬼!真不知玄女到底看上了你哪裏?把你當成寶!我若是她,定然將你忘得幹幹凈凈,就算是從泥地裏亂抓一只蛤蟆,也比你強上十倍百倍!”

未已頂著的是水顏那張被燒得一塌糊塗的臉,表情本來就夠猙獰,此刻更是猙獰萬分,他冷笑一聲,一把扼住蘇綰的脖子:“你最好識相些!你以為你激怒我,你那個小白臉來救你的時候就會輕松些?做夢吧你!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我今日一定要叫他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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