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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擇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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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綰剛把她的怪夢講述完畢,那邊就傳來一陣嘆氣聲,剛出生的小也得鳥,竟然是雌鳥,由不得人不沮喪。

蘇綰開心得很:“天父聽見我的聲音了,丫的氣死聖靈這個狐貍精。”

聖靈把大家的失望都看在眼裏,率先打起精神,將也得鳥放回藤筐中,笑道:“幼鳥體格健壯,非常不錯,可以擇主。”

“請大人驗過靈豆。”那藍袍老頭端出一碗綠瑩瑩,似豌豆,又不似豌豆那麽圓的豆類來交給聖靈。

聖靈把手在碗邊一拂,朗聲道:“很好。”

另一名白袍老頭端出一只玉壺遞上前:“請大人驗過玉髓。”

聖靈同樣把手按在玉壺上一摸,朗聲道:“很好。”

藍袍老頭偕同白袍老頭躬身退下,端著那碗靈豆和那壺玉髓走到幼鳥身邊,靜立不動。藍袍老頭大聲宣布規矩:“還是老規矩,這裏一共有二十八粒靈豆,二十八杯玉髓,皆是出自同根,無論氣味大小軟硬,都是一模一樣。每個人都有一刻鐘的時候,幼鳥若是同時吃了誰手裏的靈豆和玉髓,誰就是它無可爭議的主人!什麽都不吃的,那便是被淘汰了,請退下。

假如,出現意外,那麽以下兩種情況如此處置。只吃靈豆,不喝玉髓,便請站到左邊;只喝玉髓,不吃靈豆,便請站到右邊,兩者皆還有一次機會,誰能讓幼鳥站起,誰便是它的主人。”

蘇綰這才知道,原來剛出殼的也得幼鳥,竟然是不能站起來的。不過這擇主的方式也太簡單,太隨意了吧?很有點撞大運的意思在裏面。

北辰星君搖頭:“沒有那麽簡單的。你看著就知道了。”

包括封舟和那黃衣女子在內的二十八名男女皆排隊上前,按秩序上前,排在第一的正是那黃衣女子,她先是到藍袍老頭端著的碗裏取了一顆靈豆,又自白袍老頭的玉壺裏倒出一杯玉髓,小心翼翼地將靈豆和玉髓奉到也得幼鳥的面前,虔誠地作了個揖,低聲念叨了一通,那也得幼鳥只顧著睡覺,理也不理。

黃衣女子也不急,自腰間摸出一只玉笛來,對著也得幼鳥輕啟朱唇,緩緩奏出一曲歡快的音樂。蘇綰聽得明白,這樂聲明顯是摻雜了法術在裏面,聽著音樂,就把人帶進了陽春三月,桃紅柳綠,微風習習。她甚至還看到許多肥胖的蟲子歡快地在綠瑩瑩的草地上爬著,很惡心。這種蟲子她知道,是也得鳥最喜歡的食物,在幽冥黃泉時,她就曾經看到過也得鳥吃。

可見,這是專門為也得幼鳥量身定做的曲子,黃衣女子也算有心了。這種幻術需要極大的體能做支撐,黃衣女子吹得額頭見汗,氣息不穩,那也得鳥還是不曾擡一下眼皮。

眼看時候就要到了,排在第二的人已經躍躍欲試,那女子急了,閉了閉眼,猛然拔高音調,尖利的聲音直插雲霄,猶如魔音穿耳,刺得蘇綰耳膜疼。

這種聲音,是會傷到幼鳥的吧?可是縱觀場內眾人,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甚至守在一旁的火巒夫婦,都只是互相梳弄彼此的羽毛,瞅都沒瞅那女子一眼。

蘇綰正自疑惑,那幼鳥已經發怒,閉著眼將還很稚嫩的鳥喙猛地一甩,將那杯玉髓打翻,又一拱一甩,那粒靈豆“啪”地一下飛出,狠狠砸到那黃衣女子的臉上。

黃衣女子竟然沒有躲開,硬生生地挨了這一下,粉嫩的臉蛋頓時紅透,隨即腫了半邊,她沮喪地看了那幼鳥一眼,含著淚黯然退下。第一回合,黃衣女子完敗,也得幼鳥完勝!

剛出生的幼鳥就有這樣大的力量?蘇綰的眼睛都直了。遺憾嘆氣,多麽好的鳥啊,為什麽它竟然是屬於聖靈那個心理陰暗的狐貍精的?為什麽她竟然不能擁有?

北辰星君嘆道:“越來越厲害了,到底是經過幾代人心血養出來的,我看這只鳥,雖然是雌鳥,已經通了人性,只怕不會超過一千年,必定開竅!誰若是得到,將會是一大助力。真是可惜了。”他很替蘇綰可惜。

蘇綰笑了笑:“有些東西看著很美,但是摸上會死人的。我忍著。”

黃衣女子退下後,接連又上了好些人,每個人都花樣百出,但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最大限度地表現出自己的實力。但無一例外,那鳥兒根本就不曾擡眼,都是毫不理睬。

封舟排在第十四,作為聖靈的胞妹,她太希望得到承認,因此極緊張,輪到她時,她已經是冷汗浸透衣衫。她表演的和別人稍微有些不同:她拿出兩只棋壇,把裏面的黑白兩色棋子取出,用法力將其懸浮在空中,然後互擊著玩,最多的時候,她可以一次控制三十對棋子撞擊,並排列出美麗的圖案。

她那棋子不知是什麽材質做的,撞擊聲清脆悅耳,猶如風吹過水晶風鈴,猶如珠落玉盤,起起落落間,正是一曲美麗動聽的音樂。也得幼鳥似乎極其喜歡這種聲音,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睛,瞇著眼睛看她。

封舟得了鼓勵,越發努力,懸浮在空中的棋子們排列出的圖案更加豐富美麗,聲音也越發清脆動聽。

蘇綰笑:“沒想到大大咧咧的封舟竟然會這樣精巧的玩意。”但最令她驚訝的還是,也得鳥的幼鳥剛出生就可以睜眼視物,果然不同凡響。

北辰星君悄聲道:“她作弊了。”

“嗯?何以見得?”蘇綰仔細觀察著封舟的動作,沒看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啊?

“封舟的性情愛好我最了解不過,她從來不喜歡這類型的把戲。我敢說,這法子是聖靈教的,他到底是她親生哥哥,教她一些秘法也是正常的。”

蘇綰心裏突然很生氣。聖靈這個混蛋!既然他早已打定主意讓封舟得到也得鳥的認可,幹嘛還要鬧先前那幾出?這些玩意,她可一樣都不精通。這是讓她來陪宰,襯托他聖靈殿人才濟濟是不是?太可惡了。

這時候,封舟的表演已接近尾聲,那幼鳥賞臉似地嘗了一口她奉上的玉髓,又懶洋洋地閉上了眼睛。封舟大喜過望,差點沒跳起來,好容易才忍住了那股子雀躍,穩穩重重地站到了右邊。

兩位長老望著她慈愛一笑,其他人也艷羨地看著她,有那阿諛奉承之輩,已經開始恭喜聖靈了。聖靈卻只是淡淡看了封舟一眼,沒有任何表情地道:“天色不早了,還有十四個人,大家抓緊時間罷。”

接下來的人中,除了一個穿灰色袍子的男青年用一套酣暢淩厲,夾雜了風雷之聲的劍術再次打動了也得鳥,讓它吃了一粒靈豆外,其他人實在難入它的法眼。

藍袍老頭和白袍老頭臉上難掩失望,鳥兒雖然是雌鳥,可它表現出來的那種力量是不容小覷的,這是一只好鳥。它配得上很優秀的人才,可是,聖靈殿這一代中,所有的精英都在這裏了,竟然就沒有一個能讓它完全認可的人,這是令人很沮喪的一件事。

盡管失望,儀式還是要繼續下去,藍袍老頭斂了神色,安排封舟和那灰袍男子繼續下面的測試。

“長老,誰先來?”封舟生怕那男子會搶在她前面,先就邁了一步,那男子微微一笑:“舟姬本來就排在我前面,你先請。”

這種時候可不是講客氣的時候,封舟毫不客氣地點點頭:“承讓。”她走到也得幼鳥的前面,大喝了一聲,紮了個馬步,半蹲下去,雙手探入幼鳥的肋下,“嗨!”地一聲暴喝,就想用蠻力把那鳥扶起來。

這個動作很好笑,可沒人笑,因為千萬年來,聖靈殿一直都是采用這種方式幫幼鳥站起來的。蘇綰皺了皺眉頭,不應該這樣子做的,她覺得。那麽應該怎樣做呢?她卻不知道。

那幼鳥如同一灘扶不起的爛泥,任由封舟怎麽擡,怎麽扶,它始終不肯站起,哪怕被封舟全部抱起,它也是垂著頭,閉著眼,縮著兩條腿,一放下去就呈匍匐狀態,如同一個耍賴的小孩子。

封舟顫抖著,滿頭大汗,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地將幼鳥抱起又放下。她甚至於低聲央求它,哭得滿臉是淚,那鳥也沒被她感動半分。沒有人催她,包括那灰衣青年在內,這次機會不容易,對於他們來說,畢生就是這一次機會,因為被淘汰的人,下一次是沒有機會再參加這種盛會的。

最後還是聖靈看不過,沈聲道:“阿舟,你敗了,下去吧。”

封舟泣不成聲地被兩個女同門扶下去,聖靈望著那灰衣青年道:“素心,你可以開始了。”

素心?蘇綰疑惑地看著那青年,這個名字,她仿佛是從什麽地方聽到過的。她專註地看著那青年,突然覺得,他清秀的眉眼看上去是那麽的熟悉。這是為什麽呢?她的夢中,從來不曾出現過他。

那灰衣青年走到藤條筐前,用的招式還是封舟那一套,最後的結果也沒什麽不同,他同樣失敗了。

這下子,所有人都受不住了,偌大一個聖靈殿,竟然選不出一個人?這是千萬年來從來不曾發生過的情況,有人甚至把玲瓏珠的事情和這個聯系在一起,難道說,聖靈殿真的逐步走向衰亡了?

聖靈的臉色平靜無波,站起來宣布:“三天後再擇一次。”兩位長老對視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三天後,不管如何,都必須選出一個來,哪怕是要作弊也得選出來。否則此事一旦傳出,聖靈殿的聲望必將受損。

藍袍長老揮揮手:“大家都散了吧。來幾個人收拾一下這藤筐。”好好的一場盛會,竟然這樣收場,讓人真是感慨。

蘇綰和北辰星君見眾人皆要散去,那大大的藤條筐也被眾人擡起往殿中去,便也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誰知就在此刻,變故突起!

火巒突然怪叫一聲,撲棱著翅膀飛上前去叼起那幼鳥直沖上天。

這也是從來不曾發生過的情形,眾人俱大驚失色。以藍袍長老為首,紛紛縱身而起,欲去阻擋火巒。聖靈瞇眼看了看在一旁看熱鬧的蘇綰和北辰星君,沈聲道:“不必攔它,由它去!”

火巒在空中盤旋了一圈,俯沖下來,朝著蘇綰那個方向而去。它巨大翅膀搧起的狂風吹得蘇綰長發飄飄,衣袂翻飛,清雅出塵,那一刻,就算是北辰星君也看呆了眼。

他楞神不過片刻,就大喊了一聲:“蘇綰小心!”人群隨著發出了一聲驚呼。

蘇綰只看到空中一大坨黑乎乎的東西朝她砸來——火巒竟然將那幼鳥從空中朝她砸來!那幼鳥此時倒不睡覺了,睜大那雙淡藍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蘇綰,它的眼神,除了純真還是純真!沒有驚慌和恐懼,因為它還不懂得什麽叫害怕,什麽叫驚慌。

電光火石間,蘇綰首先想到的就是躲開,雖然不知道火巒到底要幹什麽,但她擔心是聖靈的另一個陰謀。可她的肩頭剛一晃動,火巒就在空中淒厲的一聲長鳴,鈷藍色的眼睛流露出一種類似於哀求和悲傷的眼神死死盯著她。

與此同時,藍衣長老大聲疾呼:“蘇仙子,上天有好生之德,求您伸伸手,您若是不伸手,這幼鳥只有活活摔死!就是摔不死也會被火巒活活啄死!”

蘇綰知道,他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的,也得鳥性情剛烈,平時不屑為人奴役,寧死不屈。此時火巒主動將這幼鳥交給她,她若是嫌棄,火巒肯定不容這幼鳥再活下去。

想到這聰明厲害的幼鳥會被活生生地啄死在她面前,蘇綰的心一顫,不知不覺就伸了手,她剛伸了手,那幼鳥就恰恰跌入她懷中!一瞬間,人和鳥四目相對,對著那雙宛如新生嬰兒,透著好奇和信任的淡藍色眼睛,蘇綰緊繃的肌肉突然松弛下來。仿佛在什麽時候,她也曾經看到過這樣一雙眼睛,縱然想不起,縱然可能是錯覺,但這一刻,她真的很喜歡這種感覺,那是被依賴和被信任的感覺。

此時幼鳥身上的粘液已經幹透了,粉紅色的肌膚帶著一種很特殊的柔軟觸感和溫熱貼在蘇綰的手上,它小小的胸膛就在她的右掌之上,她能感覺到它小小的心臟有力地跳動著。蘇綰嘆了口氣,摸摸幼鳥的光頭,溫熱的觸感自掌心傳到她的血液中,很熟悉,很古怪的感覺,仿佛這個動作她做了千百次。蘇綰定定地看著這小也得鳥,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緣?

那幼鳥察覺到蘇綰的情緒變化,試探地“咕……”地喚了一聲,見蘇綰不說話,它又試探地在她掌心裏搖搖晃晃地站起,把頭靠在她的肩頭擦了擦,“嘰嘰”地叫了幾聲,大大地張開嘴,猶如幼鳥討食。

那藍衣長老連忙遞過靈豆:“蘇仙子,請您餵食吧?這幼鳥越早進食,對它的修為越好。”那白衣長老見狀,也湊熱鬧一樣地遞過玉髓來。

蘇綰不接,看著聖靈:“你說過不要我參加擇主大會的。做人,做仙,都不能言而無信。”

聖靈嘆口氣道:“我先前是希望你能參加擇主大會,成為聖靈殿的一員。可你堅持不肯,我想,強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不願,就算了。至於剛才的事情,的確是出乎意料之外,是火巒自作主張,信不信由你。”

蘇綰不理,堅持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一定要我參加這個擇主大會,其中的緣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就想問你一句話,你剛才說,這是火巒自作主張是不是?”

聖靈已經猜到她想說什麽,苦笑道:“是。”

蘇綰提高聲音道:“那就是說,與你聖靈殿的擇主大會無關,是不是這個理?就算我餵它吃了東西,也和今天的事情沒有關系是不是?你們聖靈殿不會因此強迫我留下來加入聖靈殿是不是?”

聖靈閉了閉眼,很清晰地回答:“是!這鳥與聖靈殿無緣,你帶走它吧!”

“殿主?”“大人?”“哥?”藍衣長老和白衣長老,還有封舟等人,都不敢相信聖靈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這是至寶啊!聖靈殿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天下獨一無二的至寶!他竟然這樣輕輕松松地就許給了一個外人?還是一個瞧不起聖靈殿,死也不肯加入聖靈殿的外人?

“有些東西,命中沒有的,終究是沒有。”聖靈疲憊地擺擺手,對蘇綰道:“你可以餵它了,從今以後,它便是你的,死活都與聖靈殿無關。”

“很好。我也不白占聖靈殿的便宜,我這裏有件寶貝,應該可以媲美也得鳥。”蘇綰並不先餵幼鳥吃東西,而是看了北辰星君一眼,二人心意相通,北辰星君明白她是要用那玲瓏珠來作交換,遂微笑著朝她點頭。

聖靈殿諸人對她的話持懷疑態度,她身上最寶貴的,莫過於這件金縷衣而已。但這金縷衣,乃是北辰宮的至寶,她是舍不得的,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東西能比得上也得鳥呢?

蘇綰從腰間的百寶囊裏取出一顆玲瓏珠來遞給聖靈:“我無意之中得到了一顆玲瓏珠,想來,應該可以值得一只也得鳥。”

她竟然有玲瓏珠?眾人眼珠子都差點瞪落出來。聖靈望著雪白纖掌裏的那粒珠子,輕輕吐出一句:“你真要換?”

“那是自然。”蘇綰毫不遲疑地回答,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也不想欠聖靈殿任何人情。

聖靈的笑容很古怪,緩緩道:“若是如此,這顆珠子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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