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很順利。

顏素全程只負責看風景與吃喝，除此之外的全部由隋何承擔。

顏素在蜜月的某一天遇到連續遇到兩對雙胞胎後，晚上跟隋何提起了關於孩子的話題。

“你想什麽時候要孩子？”顏素提到白天見的那兩對雙胞胎，表情都柔了三分。

彼時兩個人正靠在酒店的床頭翻看白天拍的照片。隋何聽到顏素的問題拿單反的手抖了一下。這個問題要怎麽回答？

“隨緣吧。”隋何繼續翻照片。

顏素沒有忽略隋何那一瞬的不自然，她按下單反，“隋何，我們正式談談這個問題吧。”是時候聊這個話題了。

隋何將單反放在床頭櫃上，轉身抱住顏素，輕聲說：“有了就要，沒有就等等，不必刻意。”

這是隋何的心裏話，卻不全是。

“你在怕什麽？”顏素聽著隋何的心跳，“有我在呢。”

“老婆，等我把房子的錢全部還清吧，到時候再準備要孩子，反正現在還年輕，不急。”隋何想了想，預支公司的費用大概得兩年左右還清，到時候條件會更好一些，想來也會給孩子提供更好的條件。

“這些都不是問題，問題是你為什麽明明想要孩子卻又不準備現在要孩子，你在擔心什麽？”顏素拉開兩人的距離，看著隋何的眼睛問。

害怕什麽？

隋何自己都說不清楚。

眼神看著隋何皺眉思考，嘆了一口氣，輕聲說：“我們不避孕了，一切隨緣。”

孩子的問題李銀華之前隱晦地提過兩次，顏素也沒當回事。可她有幾次無意間看到隋何碰到小孩子時總會逗一會兒，便猜到他心裏是渴望的。

然而每次恩愛時，隋何卻總是不忘避孕。

這就很矛盾了。

“小素，我確實希望有一個孩子，可如果不做好準備……”

隋何是想要孩子，父母俱已不在，現在雖不講究傳宗接代，但他到底是希望能有一個留著他與顏素的血液的孩子。

這會讓他感到踏實。

可是，他又對自己有一種不確定的感覺。

父母對孩子的那種呵護他已很久不曾體會了，如果有了孩子他能做好嗎？

這也是為什麽領證之後他都不曾放棄避孕措施的原因之一。

“那我們就邊做準備邊開始造人計劃，我聽我們同事說懷孕不是那麽容易的。”顏素的同事有已孕生子的，閑聊時會聊到這些話題，比如誰誰誰未婚先孕，又比如誰誰誰結婚多年懷不上等等。

“好，聽你的。”隋何看著顏素眼神裏的堅定，終是應道。

當晚兩人達成一致：蜜月回去就去做相關檢查，先把身體養好。

這晚過後，兩人的感情與互動更近一層，默契愈發十足。

顏素蜜月旅行回來後，帶著他們買的禮物先去了一趟顏素爸媽家，又去了一趟奶奶家。

等他們從奶奶家回來，婚假也結束了。

隋何與顏素預約了下周去醫院檢查之後，就開始了忙碌的工作。

就在一切都很順利的時候，老太太卻突然走了。

知道消息的時候，顏素正在巡店，是李銀華打的電話，很簡單的一句話卻似晴天霹靂般砸中顏素的神經，她強迫自己穩下心神，給隋何打過去，約好碰頭地點後，才想起來跟巡店的其他同事打個招呼。

隋何接到顏素的電話，就迅速安排好工作開車去約定地點接她，等她到的時候，就看到顏素失魂落魄地蹲在馬路邊，仿佛一個迷路的小孩。

隋何走到她身旁，蹲下身撫了撫她的背，輕聲說：“小素，不怕，我在呢。”

顏素回過神來，看到隋何，淚就止不住了。

“隋何，我沒有奶奶了。”顏素沒有號啕大哭，語氣甚至都聽不出來變化。

“你還有我，”隋何握住她的手，“我們去送送奶奶。”

等顏素坐進車裏，隋何幫她系好安全帶，又看了看顏素的臉色，“你休息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顏素聽話地閉上了眼睛，沒有說話。

她腦子很亂，一時是小時候奶奶帶她去田間地頭玩的場景，一時是奶奶幫她解惑答疑的場景，一時是婚禮時奶奶笑瞇瞇的樣子，一時是前幾天送禮物時奶奶笑著跟她說曬黑了時關懷的語氣......

她不相信，可又不由得她不信。

媽媽說，奶奶是入睡時走的，走得很安穩，沒有受罪。

關於死亡，顏素還真沒有經歷過，雖然隋何父親出事時她有些感悟，但畢竟隔得太遠，最多也不過是感到遺憾，更多的是擔心隋何。

而這次，從聽到消息，顏素就止不住的難過。就像有一把鈍刀磨著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老太太自從年滿八十，就已經要求兒子們給她備好衣服棺木等，說是以防萬一。

一年年過去，老太太身體雖然多少有些毛病但到底是還算健康的，再加上耳不聾眼不花神志清醒不糊塗，大家就很容易忽略掉這個問題。

可沒想到......

顏素到的時候，靈堂已經布置好了，除了顏宏夫妻還在趕來的路上，其他人都到了。

顏素看著儀容整齊的老太太，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隋何半摟著她的腰，給她支撐。

整個葬禮都很簡潔，據說這是應老太太先前的要求。

顏素自從第一天情緒失控後就表現得異常平靜。這種平靜讓隋何很是擔心。

葬禮結束當晚，顏素在老太太先前住的房間裏待了兩個小時，出來就抱著隋何哭到聲嘶力竭。

李銀華看著哭到顫抖的女兒，紅了眼眶。

顏素總覺得葬禮這幾天就像一場夢，不真實。可進到奶奶房間看到空空的房間，她知道這一切不是夢。

奶奶的床頭櫃裏有幾本相冊，其中有一本裏面全是顏素，從出生到現在，每年都有。這本相冊是顏素大學畢業那年應老太太要求顏素自己整理的，她知道老太太經常翻。可再次看到已經被翻得起毛的相冊，顏素心裏一陣揪心的疼。

早知道，早知道，她肯定會用更多的時間來陪奶奶。

早知道的話......

隋何最後是抱著差不多快要哭昏的顏素進了客房。等顏素平覆好情緒，已經快接近十二點了。

“隋何，我奶奶她對我特別好。小時候每逢來奶奶家，總會從奶奶屋子裏翻出來好多好吃的，這些都是奶奶留給我們吃的。記得有一次只剩下一根香蕉了，奶奶就哄他，說哥哥要讓著妹妹、愛護妹妹。顏青表哥當時也很想吃，一開始還鬧著說一人一半，我都準備把香蕉遞給奶奶讓她掰開給我倆吃了，接過奶奶卻對顏青表哥說，她說你看你妹妹還這麽小，又不常來，你前天昨天都剛吃過，可妹妹前提昨天都沒吃，所以這個應該給妹妹吃。然後顏青表哥就眼巴巴地看著奶奶把整根香蕉都給了我。別人家都是重男輕女，尤其是像我奶奶這一代的都特別喜歡男孩子，可奶奶卻真正做到了男孩女孩都一樣，不，大多時候對女孩要比男孩還要好。你說，奶奶這麽好，怎麽就，就......”顏素說到最後說不下去了，聲音嘶啞哽咽。

隋何抱著她躺在床上，一只手輕輕拍著她，“奶奶肯定是希望你過得好的，別難過了，你還有我，還有爸媽。”

“奶奶每年冬天住到我們家時，爸爸總是特別高興，我知道他心裏其實一直想像二伯一樣照顧奶奶，可奶奶一直不願意長居城市。爸爸肯定也特別傷心。隋何，你說，死了之後人會去哪裏呢？”

“睡吧，乖，別想那麽多了。”

隋何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曾經他也想過，人死了是真的去了另一個世界還是化成一縷煙徹底消失不見了，他沒有答案。

“小素，以後我們多回家陪陪爸媽。”隋何補充道。

顏素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只記得模模糊糊間好像有人跟她說別害怕，然後就覺得渾身難受，又冷又熱。

再次醒來，房間裏只剩下她自己了。

隋何進來時就看到顏素盯著天花板出神，他走上前摸了摸顏素的額頭，“總算不燒了，餓不餓？媽給你熬了點白粥，你要餓了我給你端過來。”

淩晨兩點，隋何被顏素哼哧的聲音驚醒，伸手一摸，顏素渾身燙得嚇人。

高燒近三十九度，隋何無奈之下叫醒了李銀華，然後一家人都醒了。

一番兵荒馬亂後，顏素的體溫降了下來，可隋何擔心反覆，硬扛著睡意守到了早上六點。

“你一夜沒睡嗎？”顏素聲音嘶啞，她對於昨晚得事情有一點印象，她摸了摸隋何憔悴的臉。

“等會兒補個覺就好了。你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嗯，有些乏力。我怎麽發燒了啊？”

“大夫說是累的了，再加上你心情郁結，所以就突發高燒。二伯把村裏得大夫叫到家裏來給你打了一針，又給你開了些藥。怕你體溫降不下來，爸又問大夫好了些酒精棉，媽跟二伯母給你擦了擦。”

“讓你們擔心了。”顏素突然覺得很抱歉，現在這個時候每個人心裏都不好受，可她卻在添麻煩。

“別想那麽多，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好起來。乖乖聽話，我去給你端粥。”隋何伸手將顏素皺起的眉頭撫平，起身去了廚房。

已經過去的，除了紀念，再也回不來了。

這是昨晚隋何對她說的一句話。

這句話隋何之前帶她去隋何爸媽墓前掃墓的時候也說過，當時隋何絮絮叨叨對著墓碑說了很長一段話，回程中他對顏素說了這句話。

是啊，往昔不可追。

可，還可以紀念。

顏素休整好返回J市市，已經進入炎夏了。江小白在知道她回來的當天就去了她家看望。

葬禮當天袁江兄妹一家都去了，當時顏素忙著接待，顧不上跟江小白說話。

“素素，你還好嗎？”江小白看著面色仍顯蒼白的顏素問道。

“還好。”顏素給了江小白一個真誠的微笑。

“聽隋何說你發高燒可真嚇死我了。認識你這麽多年就沒見你發過幾回燒，還記得你初中有一次發高燒暈倒在課堂上，當時也是給我嚇得半死。”江小白提到的這個事情其實是一個誤會。

當年顏素初二，身體還算可以，就是因為太瘦有些低血壓，早上不吃飯就很容易暈。

那天早上因為頭一晚發燒，顏素想著睡一覺就沒事了就沒跟李銀華說，早上起來摸摸額頭覺得也不熱就沒當回事兒，又恰好李銀華當天早上給她備好早餐就出門趕早市去了，顏素吃了兩口覺得咽不下去就直接去了學校，接過第二節課沒上完就撲通一聲倒在了教室裏，嚇得江小白當時就尖叫起來。

後來還是上課的老師抱著顏素直接去了醫院。

“以後可別這麽嚇人了，要照顧好自己......”江小白絮絮叨叨。

“知道了，再絮叨就成老太太了。”顏素應道，可提到老太太又不禁心裏發堵。

“素素，奶奶在天有靈也肯定希望你好好的，你還有隋何，有叔叔阿姨，有我啊。我們都得往前走。”江小白看到她明顯低落的神情安慰道。

“我都懂，就是有些難過，時間長了就好了。”顏素勉強扯了一個微笑。

時間會愈合所有的疼痛。

江小白走後，隋何已經將客廳廚房臥室整個擦洗了一遍，還去了一趟超市買好了食材。

“晚上給你做點你愛吃的吧？”隋何看著顏素問道。

“好。”

“就做高中時帶你去吃的那個湯吧。”隋何買了青菜、茄子、西紅柿、豆角等，準備給顏素燉一碗雜燴湯。

當年帶顏素吃的那道菜他已經記不清裏面大概包含哪些材料了，想起大夫說要飲食清淡，多吃蔬菜水果，於是他準備自己做一道類似的湯。

“你會做嗎？”顏素已經好久沒吃過了，她都快想不來是什麽味道了。

“待會你嘗嘗就知道了。好好休息，有需要叫我，我去做飯。”隋何交代完去了廚房。

結婚一個來月，兩個人都很忙，下廚帶機會不多，但每次做飯，隋何都表現出十分的熱情。

這不是隋何有多喜歡做飯，這是隋何對她的在乎與愛。

再想想隋何在葬禮期間的所作所為，但凡有一點不夠愛，都不會做到隋何那樣。

得夫如此，此生足矣。

顏素看著隋何的背影，腦海裏冒出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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