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七章】

關燈
羅煌的夢想是,住在一幢有庭園的房子,必須有游泳池,要不,得離海近一點,最好院子就是沙灘,擺著一張躺椅,讓他可以坐在那兒看心愛女子逐浪奔跑的倩影。在她被巨濤卷吞時,他會沖向她,將她帶回安全的岸畔。但是,顯然這一切只能在夢中。

他搬進古建物維護專家——湯舍為Red Anchor設計的超現實公寓,他的房室寬廣得像荒原,有兩扇眼睛般監視的窗,一座鼻子噴火氣的雙門壁爐,他最不滿意是那張紅唇的床,只除了景未央躺在上頭,他會稍微情願睡一下,多半時候,他在地板打坐,睡在運動鋪墊。

“怎麽又躺在地上?”一個嗓音響在他右側。

羅煌睜開眼睛。

“天花板有什麽東西嗎?”嬌膩聲調好奇地傳繞。“原來你這邊的天花板是一整片棕金波浪,那是絲紗對吧?用來做燈罩,不做窗簾,還弄在那麽高的地方,若不是中央集塵系統夠完善,要清潔整理搞不好跟裝上去一樣是大工程……設計師真是個天才!你認識這個設計師嗎?聽說他是什麽古建物專家,把我們住的地方弄成這樣,好難聯想呢……”

偏側臉龐,看一眼喋喋不休的年輕女子,羅煌坐起身。“你躺在這兒不太好——”

“難道要跟你一起躺上床,才叫好?”何蕊恩眨眨美眸,紅唇嘟抿一下,繼續躺在沙漠色的地毯上。

羅煌微吐長氣,盤起腿。

“你在修行嗎?”何蕊恩稍稍瞥瞅他。“我看你每天清早就在健身房跑步機上,然後是游泳池,晚上還在頂樓打太極,有時對著沙包發洩地踢……你是不是精力過盛,找不到女人——”

這小女子還真敢講。

羅煌望著兩扇大窗,海天映色映得那窗像景未央一雙綺瞳,他剎然明白他是睡在她唇上。站起身,躺入床,他摸尋前夜餘暖。

“千千萬萬個女人想和我上床,還怕找不到?”一根長發在他手中,他小心不讓它溜掉。

“你好敢說,不愧是武神。”何蕊恩坐起身,移到運動鋪墊上,貓腰吸氣、擡腳吐氣,延伸肢體,拉筋展骨,做瑜伽,幾套動作後,她面向床,學羅煌剛剛盤腿姿勢。“你是不是在勾引我?誘惑我?”她指控地說。

羅煌翻身坐起,摸著大紅唇床頭暗櫃,拖出舌頭抽屜,取了一個木盒,掀開雕了只鶴鳥的蓋面,將指間的長發絲放進盒中。

“原來你有特殊癖好?!”何蕊恩很沒禮貌地湊看男人的秘密寶盒。

羅煌關上盒子,不慌不忙收回抽屜裏。

何蕊恩眸光賊閃,竊竊一笑。“那其中有陰毛對不對?”語不驚人死不休。“你每跟一個女人做愛,就收集一根,打算收集千千萬萬根。”

“我沒打算收集你的。”羅煌離開床頭,往床尾一蹲,卷收地上的運動鋪墊。

“餵!武神,你聽著——”頓時語塞,何蕊恩這會兒伶牙俐齒不起來,氣鼓雙頰。

“回房去換件衣服,我請你吃早午餐。”羅煌拿著墊子往床左吊掛金色垂地簾的墻走去。

何蕊恩瞅著簾子裏晃動的高大人影。“你這男人休想引誘我,別自以為是祭廣澤那個出類拔萃的神經病!未央姊說我剛出道,不能鬧緋聞,否則人家以後對我的印象只會是‘緋聞新人’。”

“這是在拒絕早午餐邀約?”羅煌撩揚簾子走出來,往床右移,進入與左邊相對、一對的墻簾中。

何蕊恩感覺這男人在一個女人腦裏走來走去,更衣、洗澡、練武、做愛……還撒尿!那個什麽古建物專家真會搞下流創意!

“餵!餵!”她聽到簾子裏有水聲傳出。“你就是要誘惑我對不對?你這個壞男人!還說不想收集我的陰毛——”嬌聲亂叫。

大概持續了六分鐘,羅煌走出簾子外,神清氣爽,一件印度男人穿的素潔長罩衫、一雙土耳其織毯便鞋,他還真像個寡欲修行者。“你去不去?蕊恩——”

“當然去。”何蕊恩倔氣膩膩地回道。

“回房梳洗換衣服,我在大廳等你。”羅煌像個有耐性的兄長。

何蕊恩撿起地上的毛巾、瑜伽鞋,步往床頭臨靠的那面墻,握住與墻一色的門把。“你要鎖門,否則我還是當你在誘惑我。”

開門時這麽說。

“我喜歡棕發女孩……”羅煌瞟望飄飛著滑出門外的黑發綹,嗓調近乎呢喃。

何蕊恩猛一回頭,不知是不是耳尖聽到他的自白,只聞她說——

“我警告你,你不鎖門,哪天讓我碰見你和棕發女郎在床上,我也要你剪她的毛發給我,我要用來作法,誰教她搶走你——”

“別胡說了,快去換衣服。”羅煌定神打斷何蕊恩,一面邁步。

何蕊恩看羅煌走來,旋身放手。羅煌接手拉著門把,走出房外。

外頭一道窄廊,右邊是攀著室內爬藤植物的墻,左邊一排不見盡頭玻璃窗花臺,齊長不需要用土種的紫陽花,一團團、一簇簇,大得像籃球,聽說是科技改良成果。

“這也是那位什麽古建物專家弄的……”何蕊恩走在羅煌前頭,手拍拍花球。“這就是男人進小房間必要走的花徑嗎?”

這女子滿腦怪異、叛逆思想,就是不能好好說話。

“我覺得那個專家把Red Anchor這棟樓內部當成女體,他如果不是變態,便是罹患異性缺乏癥——”

“我在這兒等你。”彎出他房門外——她說的花徑——他停在過道廊廳。

“你不來參觀我的房間嗎?”何蕊恩回首,雙手捏著瑜伽鞋的模樣像要打人。“你搬進這宿舍,都還沒到過我房間——”

“Regen——”一陣親昵的叫喚。

何蕊恩轉身。景未央正站在廊廳另一邊,看來剛出電梯間。上午九點半的蘋果花嶼陽光抹柔她一身冷硬灰套裝,使她微笑的臉龐比平常多了幾分微醺似的慵美。

還有發型。她多久沒這樣在人前松綁那一頭棕色長發?自從她成為人妻之後吧,她梳起婦人髻,這是告誡其它男人,可以碰她發的,是她丈夫……

羅煌胸口熱熱的,看著景未央踩著高跟鞋走過來。

她的眼睛也看著他。“就算是在宿舍,還是得註意形象。”垂眸,視線落往何蕊恩的裸足。

“對不起,未央姊。”何蕊恩撒嬌,裝乖,把鞋穿回腳上。“武神大哥說要請我早午茶,我先回房,等會兒見。”最後一句對羅煌說,並且送上一記嫵媚眼波。

景未央撥撩長發,淡淡笑著,待女孩徹底不見影,她眼簾映著男人的臉,說:“和Regen一起在健身房運動?”她聽女孩講過,他要她仰泳時註意腰部別下沈,氣要吸足。

羅煌拉住景未央撥發的柔荑,另一手幫她把撥不好的發絲攏至她耳後。“要不要一起?”沒回答她的詢問,反而提出邀請。

“你和Regen吃早午餐,我這經紀人去買單?”景未央歪著頭瞅羅煌。

羅煌隨即將景未央拉近,俯首吻她。“來不及梳發就出門?睡晚了?你昨晚去哪兒?”

“你在這兒啊!”擾人的驚呼。“我找到你了!”

景未央推開羅煌,旋腳。果真是稍早在樓下遇見的男人上了這第二十八層樓!她說:“海事歷史博物參觀——”

“嗯,”男人搶快應聲。“服務人員說參觀順序是從樓上到樓下,所以我就搭電梯上來了。”

“太上來了。”羅煌開口,走到景未央身前。

海英一,暖,瞪大眼睛。“王子老兄!”叫了一聲。他初進Bluepass,見過羅煌幾次,還沒機會深交,此人就消失。

船上的前輩稱呼此人“王子”,他們把王子的房間分配給他,說王子這次被永久流放,可能不會再回Bluepass,他可以安心使用王子的“遺物”。“見鬼了,你在這裏做什……”嗓音轉弱。不對,真不對。他怎麽覺得王子老兄的臉——

“靠!你是武神!”海英大叫。他幾乎不太看電影,當然沒去觀賞什麽武神黃昏,不過,羅煌這張臉近期曝光率高到他走在街上不小心踢起石子彈中墻柱,上頭就是一張有羅煌臉龐的海報。

“參觀海事歷史博物,入口在十樓,你現在往下十八層。”羅煌直視海英。“或者,需要我送你下去?”

說得好像要送他下地獄!

海英渾身忽竄哆嗦。“那倒不用。”斜眼朝景未央瞄看。“王子——喔,不,現在要叫你武神,借一步說話。”冒著被過肩摔的危險,他防備地搭抓學武之人的臂膀。

羅煌皺眉。“你跟蹤未央上到這二十八樓?”

“我沒有。”海英壓低聲音。“我說前面的女士找我談事,樓下的家夥就沒阻擋我太久——”

“所以,你說了謊。”羅煌身形一移。

海英急言。“別動粗,我沒說謊。”他指指景未央。“她昨晚到我們總部……問我要不要給她精子,我知道她是喝醉啦,但她留名片給我,還說她喜歡我身上的味道,你不覺得這是一種最真實的動物性訊息嗎?費洛蒙、費洛蒙,你知道吧——”

“滾。”羅煌嗓音沈得恐怖。“去參觀你的海事歷史海底沈寶——”

“再見。”真正的男子漢懂得何時該幹脆,海英一溜煙不見人影。

轉過身,空氣凝結得居然迸開裂痕,曲折在景未央與羅煌之間。他們兩人對望著,話也不說了,裂痕急速擴大,冒滿無形電刺,仿佛誰先踏一步,就得被懲罰。

“未央姊還在啊!”這嗓音像導電黃金雨讓他們都震了一下,各自回身。

“該走了。”男人逕自往電梯間移行。

“未央姊要不要一起去?”女孩在問。

“我和藍獲律師有約,先回辦公室。”女人不搭電梯。

“那我幫你外帶些好吃的點心,免得你忙得沒時間用餐。啊!我記得未央姊喜歡吃焦糖大黃派……等我幫你帶回來。”女孩說完,貼心親吻她臉頰,跟上男人步伐。

她聽見他們走遠了,聽見電梯開門聲,不知為什麽眼睛有點濕。

“未央姊是不是在監視我們?”

原本應該在Red Anchor地下一樓天井回廊花園的brunchbar用餐,比較安全,不受幹擾,偏偏羅煌今天要走出Red Anchor,走得遠遠,去繞逛正在舉辦競賽帆船巡回展覽、聚集眾多媒體的海灘,讓眼尖的水上運動記者越界,把賽艇硬是拍成武神和新人Regen形影相隨的照片。

何蕊恩說:“剛剛在海灘有人在偷拍我們……”一路上,靠她一個人說話,說得她肚子好餓。武神大哥耍自閉,出了Red Anchor,不吐一字,也不知要帶她去哪個餐館。

時間無情而柔軟。她右手展覽活動發送的花朵萎了,左手跟小販買來的冰淇淋融得她來不及吃,她幹脆把它們一起丟在路邊垃圾桶。

一個東西敲到她額角,她擡仰臉龐,陽光稀疏穿漏,旋旋晃晃閃折,原來這路樹綁了好多瓶子!

“羅煌!”這叫聲像是遇上大麻煩。

羅煌停止前行,回首。何蕊恩駐足一棵路樹下,招手要他過去。

“你看,好有趣喔!”何蕊恩輕碰每一個綁繩懸墜的瓶子,開心笑說:“我喜歡這種神秘的瓶瓶罐罐,好像裏面都有一個Sibyl——”

“這是預言瓶。”羅煌走過來,終於開金口。

何蕊恩驚訝地道:“預言瓶?!所以裏面真的有Sibyl——餵餵,你要什麽?”湊耳聆聽有無“我要死”的回音。

羅煌唇角微挑,笑了,大手往何蕊恩柔荑一牽,拉著她走過下一棵蘋果樹。

都有瓶子。每棵樹都有各式各色琉璃瓶。何蕊恩看得出神,步履輕快唱起歌來。

“聽說蘋果花嶼的蘋果樹開花不結果,不,不,不是不結果,是結特別的果——”

“這是蘋果花嶼的習俗,”羅煌聽著何蕊恩即興哼吟的嗓音,一面說:“家裏有小孩滿七歲的父母會到海灘揀一粒沙,放進瓶中,當作預言——”

“預言什麽?”何蕊恩停下歌聲,問著羅煌。

羅煌看著何蕊恩被陽光曬得薄染紅暈的美顏,說:“你想預言什麽?”

何蕊恩笑了起來。“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她擺開他的手,跑到他前方,旋身裙擺飛揚,倒退著走,美眸流轉,古裏古怪地說:“我預言我們很快會成為緋聞男女主角。”

“嗯,預言成立,去揀一粒沙放進琉璃瓶,掛上樹枝,等著應驗。”羅煌大步一跨,手一撈。

“啊!”何蕊恩大叫,倒進羅煌臂彎中。

回頭站直,巖板步道邊突起的消防栓害她差一點倒栽蔥。

“小心看路。”羅煌扶正何蕊恩的腰身,撿起她拋掉的小手提包。

何蕊恩拍撫胸口,平緩急跳的心律。“我以為是什麽東西擋在路中——”

“你走太旁邊了。”羅煌還她手提包,再次牽住她的手,將她拉近他高大的身旁。“別再放開我的手。”

“好。”何蕊恩輕快地答應。“要搞緋聞!”她聰明伶俐。“未央姊是不是在監視我們?”這次,她握緊他的手問。

“怎麽說?”羅煌心情已沒那麽糟。

何蕊恩直接說:“未央姊不住宿舍,可是她好像每天都來?她怕旗下明星亂搞男女關系,所以每天來監視,對吧?我猜她家裏有秘密聯機畫面,她成天坐在屏幕前,把我們當楚門——”

“未央不會做這種事。”羅煌插言。

何蕊恩偏眸一瞧他的側臉,紅唇斜揚。“果然沒錯……”她說:“那是未央姊的毛發對不對?你們一直在一起,偷偷在一起,對不對?你們年少一起演戲時就戀愛了,對不對?你很愛她,對不對?”

那些畫面,那些畫面在腦海閃跳,這每一個問題,每一個夢,累積一個甜蜜,累積一個苦悶……

“你現在是記者嗎?”羅煌並不想隱瞞被何蕊恩說對的事。

“我也可以告訴你我的秘密。”她不是記者,但她覺得她可以跟羅煌做很好的朋友。

“不怕我出賣你?”

“你才該怕,我知道你收集女人陰毛——”

“女先知,去揀沙吧——”

掛好預言瓶,找到一家店名“西柏”的餐館,選了一個幽靜的角落,他們真像戀愛中的男女。

她說:“你會不會駕駛帆船?”

“我有一艘鶴棲號,專走荊棘海。”他回答。

她說:“下次到我的家鄉參加遠航賽,我幫你編一個扶桑花環——”

“好。”他承諾。

“坐上鶴棲號,那麽,我們可以在海上比翼雙飛——”

“這是當然。”

餐館裏,燈光細得猶若女性囈語。她的眼神飄爍不定,唇瓣淺碰杯緣,啜一口隆河谷地出產的粉紅酒。

“是不是倒出來太久,沒了味?”藍獲放下刀叉,取口布,優雅擦拭嘴角,看著對座的景未央問道:“龍蝦的蒜味醬汁會不會太搶味?”

景未央放下杯子,搖搖頭。“對不起,藍叔叔。”

藍獲微笑,執起餐具,繼續用餐。“你在想什麽?未央,不好好用餐,就沒法好好做事——”

“嗯。”景未央垂眸,拿刀叉切食餐盤裏的海鮮。

“你父親的遺囑裏沒有關於你們非要有繼承者的秘密但書,你不用擔心。”藍獲擺定刀叉,喝水,再啜飲幾口紅酒。“唯一的但書已經被現實推翻,你的能力不輸你哥哥,這些年,你用自己拍戲的酬勞維持Red Anchor不被Bluepass取代,現在還重組船隊,不是嗎?”

“只有一艘打撈船而已,還不是船隊。”景未央說。

昨天傍晚,她意外接到兄長的晚餐邀約,兄長說已經派車在RA大樓廣場等她,他們兄妹好久不曾一起用餐,她該賞個臉。

她知道,對付兄長,拒絕或回避是沒用的。她下樓赴約,坐上Bluepass的公務車,到了他們的總部——不是景家大宅,景家大宅在她幫祭廣澤工作的時期,已經回到她手上,這點,兄長沒有為難她太多,她把兄長代墊的維修費用加利息償清後,Bluepass就退出那幢古宅,在郊區另辟巍峨總部。

那是一座城堡,委由湯舍先生主導興建,兄長只堅持建材以紅色斑巖為主,她以為這是兄長對父親的緬懷,所以選擇使用接近紅錨的色澤,昨天進了城堡,才知道那地方是照兄長在荊棘海無國界的舊居建造。

兄長在無國界曾有一座紅色城堡,是兄長和嫂嫂當年居住的地方,嫂嫂過世後,兄長賣了城堡,如今,他回蘋果花嶼設總部,緬懷的是他的愛妻,不是父親。

進駐城堡的女人們說,從來沒見過0爵士的家人來訪。她們稱呼兄長0爵士,不是大爵士,因為兄長當年駕駛0艇到無國界落地生根,開創了一番驚奇產業……

像小時候那樣,她再次聽人談論兄長的事跡。

“你哥哥在你這個年紀時,似乎沒自己買過一艘大船艇。”藍獲朝景未央執起酒杯。

景未央回神,放下刀叉,執杯輕碰藍獲的酒杯。

“你要有信心。”藍獲算是看著景未央長大的,對這個努力堅強的晚輩很疼惜。“我女兒有你的一半就好……”忽然感嘆起。

景未央淡笑,喝著酒,微瞇的美眸茫茫閃忽,下意識循向四十五度角那面紗屏透過來的剪影。

羅煌一站起身,瞥見仰頸飲著酒的景未央。

就在這家餐館正中央的那一桌,水晶燈長長短短像樹下那些預言瓶,懸串在她和一個男人上方。

“是未央姊和藍律師!”何蕊恩成為景未央接班人簽約時,見過藍獲好幾次,一眼便能認出那穿西裝的背影。“好巧喔,他們也在這兒用餐。”

她是在喝酒!酗酒!她昨晚醉得不夠?大白天就喝得杯腳朝天豎!羅煌邁步繞過兩桌情侶客人,引起側目低呼,有一促聲喊了“武神”。他如風掠過,站在景未央旁邊,一手拿下她的酒杯。

“藍律師,她酒量不好,是否對你無禮了?”

藍獲揚眸,眉毛一挑。“羅煌?來用餐?”

“還有我。”何蕊恩也湊過來,甜甜對藍獲一笑。“你好,藍爹。”跟父親年紀差不多的人,她從不吝嗇稱他們一聲“爹”。

藍獲笑了笑。“你們這樣高調出外用餐,會不會給未央添麻煩?”回頭看了一下兩位年輕人走來的方向,他明白了景未央的心不在焉為哪樁。

“我們只是吃飯而已……”何蕊恩裝無辜。

“我的焦糖大黃派呢?”景未央傭懶地微笑說著,伸出白皙掌心。

何蕊恩拉拉她。“未央姊,你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喝醉了,你喝什麽酒啊?”一邊扯低羅煌拿酒杯的手,輕嗔杯中餘香。

“大家都在看你們了。”藍獲喝完自己的消化酒,看看腕表。“我有個會議要開,司機差不多來了,一起走吧,送你們回Red Anchoro”逕自離座先行,要三個年輕人跟上。

“謝謝藍爹。”何蕊恩乖乖跟第一。

“麻煩藍叔叔了。”景未央站起,身驅一晃顫。

羅煌撐穩她。她瞅他,說:“我沒有醉,你註意自己的行為,這兒是公共場合,大家都知道我是祭廣澤的妻子——”

“祭廣澤的妻子昨晚在Bluepass總部跟男人要精子?”喉嚨發出從未有過的冰冷嗓音,他放開停留在她腰側的手掌。

景未央來不及反應,坐回椅中。她睇著羅煌,欲言又止,低下臉龐,脫掉斷了鞋跟的高跟鞋,起身,急急跟上藍獲與何蕊恩。

景未央出店門時,門後鈴響得淩亂,好像她在門外跌倒了,羅煌心頭不由得一悸。

快步出門,她已被何蕊恩與藍獲的司機攙扶上車。

回Red Anchor的路上,座椅相對的寬敞車廂裏很安靜。藍獲讀著公文,景未央瞇眼倚靠何蕊恩的肩,羅煌凝視著她膝蓋上的擦傷。

“回去為她上個藥。”藍獲翻了一頁資料,停了一會兒,說:“上藥你會吧?不要讓她的傷口發炎了——”

“我知道。”羅煌回道。

藍獲頷首。“我們這行做事講效率,當下該處理的,絕對不會拖到難以處理、無法處理,自討苦吃。”話才說完,司機傳來聲音。

Red Anchor到了。他們在地下停車場,搭專門鎖定某些樓層的電梯,不會有人遇見羅煌抱著景未央。

何蕊恩提著景未央的壞鞋,在電梯裏說:“未央姊真的喝醉了,下午還怎麽辦公?我明天工作的事,她只交代一半——”

“給她休息一、兩小時,她會處理好的。”電梯門一開,羅煌走出去。

何蕊恩看著顯示板上的28,揚唇一笑。“一、兩個小時未免小親武神了……”追上羅煌腳步。“拿去——”擋在他前方。

“你公主的鞋。”拉直兩條踝帶,要他用嘴咬。

羅煌也真的就用嘴咬了。

她的頭好昏。昨夜沒睡好,想著許多事,想到作淩亂的夢,她明明已經不作夢了。

景未央睜開眼睛,覺得自己在作一場少女時的夢,那時,羅煌經常像個護衛騎士蹲在她身前。他總是幫她穿鞋。

聽人家說懷孕的女人隨著肚子變大,根本沒法自己扣鞋帶綁鞋帶,丈夫若不買雙懶人鞋打發,有幾個男人肯天天彎低身軀幫女人穿鞋?

她忽感自己是幸福的,眼淚嘩嘩淌流。

羅煌擡頭。她已醒,哭著,卻不完全是哭。他起身,將她的腳擡上床,移一下她的身軀,讓她坐得更靠床中,然後他也上這張紅唇大床。

“弄痛你了?”

她搖頭,盯著自己膝蓋的傷,美眸慢慢看向他手裏的毛巾。他剛剛在擦她腳底的汙黑,細心溫柔地,拭凈每一根趾頭,把她當寶物似的。她將頭往他肩膀靠,鼻子酸酸的。

“昨天是我的生日——”

“你想要什麽禮物?”他伸手摸她的臉龐。

她說:“我也忘了……忘了自己的生日,是哥哥請我吃飯,我才想起來……”

昨晚,在兄長的城堡裏,最後用餐,不僅是他們兄妹的團圓飯,席上還有一位戴眼罩的年輕男子。三個人從餐前酒用到餐後酒,沒交談一句,直到兄長要人上甜點。一個大蛋糕被推進餐宴房,點著蠟燭,燈光都減了。兄長祝她和霞躍生日快樂。

燭火不知由誰吹熄,她只看見戴眼罩的年輕男子舉刀遞向她,說一起切。他們便切了那個藍色羅盤造型的蛋糕……

兄長真正的繼承者回來了,藍色羅盤就算變成蛋糕被切、被吃了,也不會消失。

“你想要什麽禮物?”羅煌的嗓音再次響在她耳畔。

景未央輕聲回應。“我如果像爸爸那樣突然死掉,Red Anchor是不是會消失?還是變成哥哥的Bluepass?哥哥的兒子已經回來了,你知道嗎——”

羅煌把嘴壓在她唇上,舌頭奔入她口中,纏裹她,不讓她再說話。他知道,知道她最想要什麽禮物,這禮物,只有他送得起。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