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一在裝修得金碧輝煌九曲十八彎的走廊兜兜轉轉，好歹是找到了衛生間。

正在解決的時候，忽然聽到旁邊的隔間有細微的不正常的聲音。

李從一豎起耳朵聽，好像是嗚嗚嗚的嘴裏被塞了東西的含糊叫聲，還有粗重的男性喘息聲。

李從一默了一會兒，解決完自己的事情就走，洗手的時候要死不死地聽到裏面的男人激動之下嗷了一聲：“千柔，我要出來了！”

難怪進包廂沒多久之後，盛千柔就不見了，原來心急得都到這裏了。

李從一撇撇嘴，心想，這什麽破劇組啊。

李從一趕緊走得遠遠的，沒回包廂，在找出口。這時候他要再回包廂就是傻了。

李從一找到了電梯，但沒按，走旁邊的樓梯。

還是前世思維在搞鬼，李從一遇到電梯這種神乎其神的東西也慫，一大批人還好，還有種共沈淪的感覺，要是他一個人，總覺得自己會無限制地往下落。所以樓層不高的情況下，李從一寧願辛苦一點爬樓梯。

沒想到，李從一才走了兩步，就聽到頭頂上也有腳步聲，哪位仁兄和他一樣走樓梯嗎？

李從一故意放慢了腳步，還沒等他看清來的人是誰，那人就喊了一聲：“李從一？”

“陳老板？”李從一也是驚訝，原來這人是陳岱川。

陳岱川一身筆直的西裝，皮鞋擦得一絲不茍，銀色的領帶晃得人眼發花，看樣子是在赴宴會。

陳岱川走了下來，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劇組請客呢。”李從一說。

陳岱川又問：“準備走了？”

“嗯。玩不到一塊去。陳老板怎麽也走樓梯，挺高的吧？”李從一奇怪，這高級會所等級分明，越往上就越高級，以陳岱川的身份，怎麽也在二十層樓以上啊。

“酒喝多了，有點悶，走樓梯就當散散心。”

“哦。”李從一和陳岱川一起走，在這寂寥的樓梯間裏能遇到也是一種緣分，兩個人說說話，倒也不覺得辛苦。

陳岱川想起李從一現在應該就在拍康橋說的那部戲了，於是問道：“戲拍得怎麽樣？”

李從一實話實說：“不怎麽樣。”

陳岱川覺得挺有意思，問道：“怎麽說？”

李從一嘆了口氣：“沒意思，演的那個角色就跟個智障一樣，拽得就跟二五八萬似的，高興時就揚下巴，不高興時就皺眉頭，一點兒意思也沒。”

陳岱川笑，他聽出來了，李從一這是嫌棄演的角色沒有挑戰性呢，陳岱川問道：“你覺得什麽樣的才算有意思？”

李從一想了想，說：“我看過你的那部戲《沈默是刀》，我覺得就不錯。”

陳岱川笑得更厲害了，《沈默是刀》是陳岱川獲得柏林影帝的片子，導這部片子的導演也獲得那年的金熊獎。

先不提劇本是根據一個文學大家的作品改編的，裏面的班底，隨便拿一個出來都是金牌制作的保證，演員從主角到配角，名氣有大有小，但無一不是演技派，陳岱川自己在這部戲裏也是受其他老戲骨影響，超常發揮了。

拍完這部戲，陳岱川瘦了五六斤，因為每演一場戲時，都是全身肌肉、神經、思想的一次極度爆發。陳岱川至今還記得拍完整部電影的高潮部分後，和他對手戲的演員包括他自己竟然都虛脫了。

李從一有些莫名其妙地看陳岱川。

陳岱川不笑了，帶了份認真：“這部戲之所以有意思，不是因為它好，而是演員的演技把它的好給表現了出來，你覺得你現在的演技，能演得出來嗎？”

“這個我不知道。”李從一老實回答，“但我認為，這種偶像劇，還是有點委屈我的。”

陳岱川沒說話。

“怎麽，不相信？”李從一扭頭看他，眼皮眨了眨，忽然雙手插兜，身子往後一靠，眉毛輕輕往上提了幾度，不耐煩就那麽在眉眼中活靈活現，只見他撇了下嘴角：“餵，女人，我說怎麽又看到你了，你以為天天出現在我面前，就能改變你那張臉乏善可陳的事實嗎？還不如找杯硫酸，潑瞎我的眼睛來得容易。”

這是李從一正在演的偶像劇的臺詞。陳岱川意識到這一點，有些驚奇地亮了亮眼神。他沒看過劇本，但從這一段話來看，也是那種富貴公子由嫌棄到愛上醜小鴨的套路故事。

讓陳岱川驚奇的是，李從一表現出來的自然而然，好像他不是在演戲，而是他本身就是那樣一個嬌生慣養又跋扈的貴公子，臺詞沒有刻意地去念，音調有高有低，該有的情緒都有，又能讓人聽得舒服，確實是信手拈來的輕松。

能在偶像劇裏有這種表現，算得上天賦異稟了。

李從一是個演戲的好苗子，不過也僅限於此。陳岱川看得出來，他原以為李從一身上的自信範，其實是一股隱藏的傲氣，而傲氣往往是不思進取的另一種極端。演技是天賦，更是一種後天的藝術，既然是藝術，就需要打磨。換句話說，李從一就是欠打磨。

陳岱川微微點了點頭，語氣裏沒吝嗇讚賞：“演得不錯，但本可以做到更好的。”

李從一不信了：“就那種劇本，還能怎麽好？”

此時，已經快走到一樓，陳岱川要直接去地下停車場，於是笑笑說：“改天找個時間，我指點你一下。”

“好啊，什麽時候？”李從一十分利落地接過話頭。

陳岱川有點想笑，這類話他說過不少次，但聽到的人不是受寵若驚就是鄭重其事，倒沒人像李從一這麽隨便，好像他剛剛說的不是指點，而是“再見”之類的客套話。

陳岱川細細地考慮一會兒：“這兩天吧。”

“這兩天我沒時間啊。”李從一無辜地說，“明天我的戲份特別多。”

陳岱川真的笑出了聲，擺手：“那你定個時間吧，順便找個安靜並且隱蔽的地方。”

“那就三天後吧。”李從一說這兩天沒時間就是沒時間，不會少一分一秒，也不會多一分一秒，“至於地方，安靜又隱蔽，賓館？”

陳岱川不動聲色地瞥了李從一一眼。

李從一在那自顧自地說：“去賓館還要花錢，既然你來指點我總不能讓你出錢吧，那就去我家吧，絕對安全，正午一過，不用拉窗簾，屋子裏都能保證沒有絲毫光線。”

“好。”陳岱川點了點頭，其實在李從一剛剛說賓館的一剎那，他對李從一起了戒備，陳岱川出道這麽多年，從來沒傳過緋聞，要是被狗仔拍到和同性出入賓館，恐怕不需要任何助推手段，李從一就能火到身價上百萬。

陳岱川在這方面向來很小心，不過看李從一後來說得那麽自然，一時都分不清是真的還是李從一在故意試探，畢竟，李從一演技的最大特點就是自然。

“留個聯系方式。”陳岱川搖了搖手機。

李從一忙和陳岱川互換了號碼，走到了一樓，看陳岱川的方向是去地下一樓，就揮了揮手，說聲：“陳老板，再見了。”

“再見。”陳岱川聽到李從一的手機響了，鈴聲是一段頗有意境的古典音樂，他扭頭看了一眼，李從一正一邊往大廳門外走一邊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

“餵，千柔姐啊，我出來上廁所迷路了，這裏長得都一樣，我分不清哪個門。啊，不用來找我了，估計你們也找不到……就不打擾你們好好玩啦，我去找個服務員問下大門怎麽走，先回去啦，回去遲了，沒有公交車，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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