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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擊鞠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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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一名乞丐飛快地在已無人煙曲折覆雜的煙花柳巷中穿梭, 他不停地朝後面和兩側的幽深黑暗的巷子裏看, 滿眸驚駭, 仿佛從巷子裏面隨時都會竄出吃人的魔鬼。

他的肩膀上已中了一根□□。

但更多箭從黑暗中射出,縱然這名乞丐熟識地形, 左右躲閃,背部還是又中了一箭。

他跌倒在地,吐了一大口鮮血,但還在雙手並用, 奮力朝前爬。

“啊——”他淒厲地叫了出來, 因為雙手被箭釘在了地上。

三五名黑衣人慢慢走了出來, 默不作聲地對著這名乞丐一陣亂射。

等段無憂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死僵了。

看來這個人一定查到了極要緊的線索,才會惹得對方下了殺手。

他命人重葬他的這名線人,在移動屍體的時候,段無憂的眸子一縮。

只見乞丐的掌心下面,赫然用箭沾著血歪歪斜斜寫了一個小字,因為藏蓋在手掌下,所以才沒被發覺。

望著這個字, 段無憂沈思了片刻, 然後猛然擡眼,脊背有些發涼。

他望著遠方晦暗的天際, 心中暗暗低喃道。

慕容顏啊慕容顏...原來你不是回來了...而是一直都沒逃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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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無窮無盡的火光, 艷紅的火舌卷起黑色的灰燼, 攜帶著熾熱的流火,慢慢摧毀吞噬了殿宇中的一切。

一名身穿華服的小男孩獨自站在殿宇的最深處,站在一處巨大的屏風之後,呆呆地望著屏外透進沖天喧囂的火光一點一點逼近他。

他慢慢退,慢慢退,直退到滾燙的墻壁瞬間燙穿了錦裳燙傷了他幼嫩的脊背。

但他的嗓子已經熏啞到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絕望和孤獨。

心裏隱隱有個聲音在告訴他:沒有人能來,沒有人可以救他。母妃也不能。

當鋪天蓋地的火龍朝他席卷而來,男孩非但沒有閉上眼睛,反而睜大了自己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面前刺眼的火光。

不知是不是錯覺,洶湧火光中竟有個人影帶著濃烈的紅,提著一把長.槍如猛虎般沖了進來。

那種紅是如此令人驚心動魄,如浴血沐光,如鷹血寶石,無比烈艷灼燃,卻又沾染著殺戮的氣息。

“彥兒...別怕...”

他努力想瞪大熏得生疼的雙眸,卻始終看不清抱住自己的人臉。

明明已經用盡全力了,卻依舊只能看見一個逆光的輪廓,好像隨時都會消逝在紅光之中。

“別怕...我會...”

還來不及聽完全部,偌大的屏風終於支撐不住朝他們身上轟然崩塌砸去!

窗外傳來嘰嘰喳喳的鳥雀叫聲,他猛然睜開雙眸,只感到胸口一波波血潮翻湧,額前都是冷汗,可身上卻格外滾燙。

“皇上...您沒事罷?”

蕭夜蓉感覺到枕邊人的異樣,忙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著他臉上的汗水。

司彥慢慢坐了起來,錦被滑下,露出了他蒼白的脊背,若仔細看,會發現上面有一道淡淡的豎疤。

蕭夜蓉擔心他凍著,忙用嬌軟的身軀趴伏在他的背上,愛憐地撫摸著他的臉頰。

“沒事...只是一個噩夢罷了...”司彥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厭惡地皺起眉頭,努力想要盡快忘卻自己方才夢裏的一幕,“來人!給朕水!”

她只好披起薄衫,站了起來,一名宮人也端著熱茶疾步呈了上來。

司彥剛接過茶,眼神猛地一淩,一腳將宮人踹倒,將手中的杯盞摔在地上,怒斥道,“朕要冷水!”

“諾...諾!”宮人忙嚇得連滾帶爬地給他重新換了冷水。

他赤.裸著上身坐在床沿,猛地將接過的冷水全部澆到自己頭上。

“皇上!”蕭夜蓉捂唇驚叫,忙撲上前用自己的衣袖給他擦拭著水漬。

冰涼的液體順著他的頭臉滑過燥熱的胸膛,他終於慢慢平靜了下來,緩緩問道,“什麽時辰了?”

“快五更了。”蕭夜蓉輕聲答道,“皇上您要準備上朝了。”

“是麽。”他若有所思地偏過頭,望著垂眉順目的蕭夜蓉,“離她成親還有多久?”

蕭夜蓉先是一楞,隨後咬了咬唇,低聲道,“還有三日便是長樂公主和楊將軍大婚的日子。”

“三日...是麽...日子過得可真快..”司彥又喃喃自語,緩緩站了起來,負手沈默了許久,才盯著蕭夜蓉那張有幾分肖似長樂公主的臉,“你來替朕更衣罷。”

她溫柔又小心地服侍他換上龍袍,跪在他身前替他整理腰間的玉佩。

她咬著唇,心中猶豫再三,還是擡起頭,喚了他一聲,“皇上..”

“恩?”司彥漫不經心地應著。

“臣妾..有了..”她細若蚊吟地道。

司彥楞了楞,待明白過來時,臉上卻也沒露出絲毫初為人父的驚喜。他彎下腰,伸指撫摸著蕭夜蓉羞澀嫣紅的臉頰,近乎恍惚地道,“是麽...”

蕭夜蓉本是暗暗歡喜,本以為他聽到這個消息也定會開懷起來,可直到她對上他眼底洶湧出錯綜覆雜的神色,才明白自己想錯了。

那個眼神...竟是遺憾。

“皇上...”她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忍淚強顏歡笑,“這是我們的孩子,是您的第一位龍子。”

“朕知道了,你好好養身子,有什麽需要就跟下人們說。朕先上朝去了。”

司彥怔怔地望著她,終是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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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白日裏我幾乎足不出殿,被年長的宮人們拽著學習宮廷隆重又繁瑣的成親禮儀。

但我學的很糟糕,用盡了全力也只勉強記住了那天自己要親自策馬去迎親,然後隨太後和皇帝一起去帝君陵祭祖,再同至未央正殿跪拜完天地君親後應付滿朝文武的賀親大宴..至於細節自己究竟還要做些什麽,全然不記得了。

而最頭疼的是部分是,我壓根就沒騎過馬。

心中未免有點沒底,但好在梁九偷偷告訴我,其實我只要負責爬到馬背上就行,屆時會有專門的禮儀官在前面替我牽引駿馬的。而且宮裏的馬都是馴養的,都十分溫順,讓我盡管放寬心。

可我也並沒寬心多久,就在還有兩三日便要大婚的時候,不知皇上是怎麽想的,忽然要舉辦一場皇室擊鞠比賽。

聽聞一開始皇上是想去狩獵,被冷太後駁回了,說成親前夕不宜見血獵生,視為不祥。

但皇帝也很堅持,最後是各退了一步,改為了馬上蹴鞠。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皇家的擊鞠場,剛走到外圍,便見一排排威武的龍旗獵獵,平坦開闊的草地上駿馬交錯,草塵飛揚,馬身上汗氣蒸騰,場內已有十二名騎手正奔馳著換位,座下時不時發出急促的嘶鳴聲。馬背上手執松木球桿的男兒們雄姿英發,爭相追逐著一枚小小的櫟木馬球。

遙遙望見皇上和南宮訣的身手最為敏捷惹眼,兩人靈巧地左右著拳頭大小的馬球,座下兩匹馬快如閃電,難分高低。所經之處,馬踏驚雷,揚起一片黃沙。

我有點瞠目結舌,因為我本以為這只是一個閑雅放松的游戲,不想竟會如此粗野激烈。

更沒想到看似病孱文弱的皇上居然有如此精湛的球藝。

但我心裏第一反應還是打算轉身走人,準備回頭再稱病告罪。

“瑞王殿下?”

正當我呆呆站著,思量著要不要離開時,身後突然傳來熟悉久違的聲音。

是楊忠。

我一回頭,剛想叫他,聲音到了喉口卻戛然而止。

因為他的身邊還站著一抹淺紅。

我和她的目光一對上,就忙下意識地別開了臉。

“瑞王殿下?”楊忠上前又喚了我一聲,“怎麽不進去?”

“進..這就進..”我感覺自己舌頭突然打結了,腦子一片空白,好像自己再沒辦法自然地看她了。

我低著頭和他們兩人一起剛走進擊鞠場的時候,便聽眾人一陣山呼萬歲,擡頭一看,原來是皇帝率先贏了一球。

皇帝環顧了一下,忽然瞥到我們站著的方向,只見他用力甩起馬韁,低喝了一聲,便執起馬桿朝我們這本直沖而來。

他座下是大宛千裏良駒,如風如龍,幾乎是轉瞬即逼至我們身前,高大的黑影投下,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你們兩個遲了。”皇帝居高臨下,說這話時聲音冷冰冰的,目光卻直接掠過我和楊忠,反而定在慕容盈身上,“還不快去選馬?”

令人極不舒服。

“諾。”楊忠只能低首回道。

我卻站著一言不吭。

皇上這才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滿眼嘲諷,語氣輕蔑,“怎麽?瑞王要是害怕了,那便去一旁陪陪母後,替朕盡盡孝心也好。”

面對這樣的羞辱,我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擡眸道,“恭敬不如從命。”

說完,便朝皇帝躬身一拜,慢慢走向休息所。

聽到皇帝在我身後毫不掩飾地笑罵了句‘果真是個膽小鬼’。

但那又怎樣,他也激我不得,反正我本來就是小人物,一個很快要離開這裏的小人物罷了。

比起跟他們在球場上拼鬥,我當然不如再多陪陪太後,敬點微薄的孝心更好。

望向休息所,昕悅和泠妹妹正一左一右陪在太後身側,薛梓楠和數名侍衛正貼身守在一旁。

毫無疑問,那個地方才是安全的,才是適合我的。

所以,我幹嘛要回頭,幹嘛要犯傻,幹嘛要冒著風險去和當今天子做徒勞無謂的爭強鬥勝?

可是為何明明一切都明白的,步伐卻還是越來越重了?

心裏到底不是個滋味,我喜歡慕容盈,所以這種在她面前盡失顏面的感覺,又何嘗會好受?

我一步一鉛地走到她們身邊,垂首朝上座的太後行禮。

她朝我淡然一笑,但眉眼間依然帶著無法彌散的憂愁,她的目光遙遙定在自己兒子身上,問道,“皇兒剛才跟你說了什麽?”

“沒..沒什麽..皇上說我可以來這裏陪陪您,替他敬敬孝心。”我木然地低頭道。

太後沈默地看著我,然後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待慕容盈也緩步走到休息所的時候,新一輪的比賽開始了。

她入座的時候,若有若無地瞟了我一眼,但我不敢對視。

等她坐定後,我才暗暗偷瞄她的側顏,她好像沒有察覺,目光始終註視著開始沸騰的場內。

不過沒關系,這樣就足夠了。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和她見幾次面,所以可以像這樣安安靜靜地瞧著她,足夠了。

然後以後,我便把她安安靜靜地放在心裏便好了。

我這樣想著,默默凝神望著她,賽場的喧天的囂擾也漸漸褪去,我的眼前只有她。

忽然間,我的掌背感到一陣溫軟。

我一楞,回過神來,原來是昕悅握住了我的手,只聽她用細不可聞的聲音問道,“你在看什麽?很心不在焉哦。”

“哪有...”我用另一只手撓著腦袋,也不知該不該抽出自己的手,隨口解釋道,“只是不喜歡看場上那些你爭我搶罷了。不過是一個小木球罷了,有什麽好搶的。”

“我原本還很擔心皇上也會要你上場。”她溫柔地道,“我都做好隨時求太後的準備了。”

我幹幹地笑了兩聲,沒再多說什麽。

可能在別人眼裏,我就是個弱不禁風的膽小鬼罷。

過了一會兒,她又道,“我們要成親了,我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我聽了這話,心中莫名咯噔一聲,轉眼瞧她,見她臉色緋紅唇邊含笑,不禁心中一驚。

“昕悅,你..你該不會真的喜歡我了吧?”我忍不住脫口問道。

她的手一僵,慢慢收了回去。

過了很久,才擡眸對上我的眼,定定地問,“如果我說是呢?”

我的腦中登時嗡的一聲,呆呆地望著她,“為..為什麽...?”

我一直把她當成恩人,當成姐姐,我以為我們成親只是為了可以順利離開燕京而已...從不曾想,她會喜歡我...

她張了張口,剛要回答,忽然間全場大嘩了起來,原來是皇上和楊忠忽然很激烈地追趕起來。

他們座下的兩匹馬在電光火石間擦過,兩根球桿在瞬間交錯,只見皇上忽然舉起球桿殺氣騰騰地朝楊忠腦袋上削去。虧得楊忠身手好,在千鈞一發間下意識地伏下身子,球桿幾乎是擦著他的發髻一揮而過。若他避讓慢個半瞬,便定會頭破血流。

趁著楊忠低頭的空隙,皇帝便挑縱起球,直沖球門方向。

“卑鄙啊!”我忍不住暗罵。

待楊忠直起身子後也顯得也有幾分惱怒,他粗紅著脖子,低喝一聲用球桿猛擊馬臀,朝皇帝追去。

彌漫的硝煙之中,只見兩柄球桿幾乎同時出擊,拍在了一處!

千鈞一發間,楊忠成功阻攔了皇帝的攻勢,球偏了,但在同一時間,只聽‘哢嚓’一聲,他的球桿竟斷了,而皇帝的鐵桿毫不留情地擊打在楊忠坐騎的前腿上。

那馬痛得仰天長嘶了一聲,前蹄一折便轟然倒在地上。

騎在馬背上的楊忠猝不及防,被馬帶著重重摔向泥地,被沈重的馬身壓住了左腿,動彈不得。

“楊大哥!”一直緊張得將唇角咬得發白的薛梓楠再也忍不住,第一時間朝楊忠沖去。

全場大亂,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圍了過去。

我剛跳下休息所,擡腳朝場內跑了幾步,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大叫了起來,“你是什麽人?!”

我一轉頭,登時瞳仁然一縮。

高懸刺眼的日光下,一名身披盔甲頭帶面具的人手持銀槍,瞬間殺了兩名侍衛,然後從斜側方躍上高臺,勢如破竹地朝著無人保護的冷嵐歌母女直直刺去!

而那身盔甲我太熟悉!

正是不久前師父從帝君陵裏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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