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告訴你，這將是葉景編劇的回歸之作，以後肯定會引起大轟動！”矮個子的工作人員眉飛色舞，說到激動處唾沫橫飛。

他告訴夏花，錢樾給他們開會時多次強調過，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認真努力地把這部舞臺劇做好。

夏花邊聽邊點頭。燈光漸漸暗下來，她漆黑的瞳孔慢慢放大。視線聚焦在舞臺上。

過了一會兒，舞臺中央亮起了一束追光。布景裏的櫻花樹，花瓣隨風飄落，穿著簡單校服套裝的女孩穿梭其中。

音樂響了起來，鋼琴曲，德彪西的《月光》。是一首能安撫人心的曲子。

與始終保持著微笑的工作人員不同，夏花的臉上掛著的是覆雜的表情，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這個故事，嗯，這個劇本，是錢樾從葉景那裏拿來的，確定是麽？”夏花蹙眉，問。

“是。”矮個子認真地點了點頭，語氣鄭重，“錢導開會時不止一次提過。肯定不會錯的。”

“這件事目前處於保密狀態，我是相信夏助理才跟你說的，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喲。”他加了句。

矮個子真的很矮，不到一米五的樣子。年齡看上去呢，約莫二十七八歲左右。脖子上掛的工作牌上，職位寫的是副導演。

夏花低頭盯了他半晌。由於對方的幹凈眼神沒有任何游移，她便放棄了對他的懷疑。

“我一定保密。”夏花鄭重地點頭，為了讓他安心，兩人還拉了勾。

她真正在意的是，為什麽葉景會知道她的成長故事。難道是錢樾告訴她的麽？

她的偶像，越來越像一個謎了。更耐人尋味的是，葉景和錢樾的關系。

眼前又浮現了那條金毛犬的身影。它的名字，也是葉景吶。錢樾每天“小景，小景”地喊。

葉景送的狗，錢樾隨便取了和原主人一樣的名字，還解釋說並非睹物思人。葉景的劇本，錢樾親自導演。明明他以前是主職演戲，從未涉足導演圈子。

“他分明就是暗戀我偶像嘛。”夏花的手指纏在一起，擰成了麻花。她嘟著嘴，語氣裏盡是糾結。

然而那劇本裏的故事，卻是有著夏花青春歲月的影子。

然而他不止一次地來撩撥她，甚至還用奇怪的方式傳達心意。

然而他總是入她的夢，說他等了她一千年。

……

忽然發現，自己有了無數個“然而”去辯駁。

夏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她的心，已經偏離了原先的軌道。如果此時有人問她，“如果錢樾真正喜歡的人是葉景，你會不會難過？”

餘波一蕩，說不定她就會頭腦發熱，回答了“會”。

說不在意是假的。每天有個大活人在你身邊，不停地展現他的體貼和溫柔，打破你對他原有的所有的不好的預設。她的心，很難巋然不動。

夏花長嘆了一聲，深埋下了頭。鼻頭酸澀，心裏愈發地堵。

一幕戲拍完了，其他工作人員調整布景的時候，那個矮個子的工作人員拍了拍夏花的肩膀。

“對了，夏助理，錢導走的時候，給你留了一封信。”

緊接著，他遞過來一個白色的信封。

“任務完成，我先走了。”他笑著頷首，露出了可愛的虎牙，沖著夏花揮了揮手，便轉身走了。他走時松了好長一口氣，心裏想著——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信封裏有兩張疊在一起的白紙，16開大小，散發著清新的香味。

第一張紙上寫著一行字，是曾見過的草書。前些日子的那份購物清單，她還沒忘呢。畢竟是被驚艷過的字跡。

【你相信嗎？你過去二十五年的平淡人生，是為了與我的精彩相遇。】

夏花握著白紙的手指末端，完全僵掉，像是被冰塊瞬間凍住一樣。

在明白對方說的意思以後，她不知該如何反應才是正常的。

“這算什麽呀。”夏花癟嘴，面色變得有些難看。

哪有人用這種方式表明心意的啊？也未免太過於傲慢和自信了。

翻了一頁，看到第二張紙上的字。工整的正楷，遒勁有力。

【我們一起創造美好的未來吧。】

舞臺上的燈光不斷變換著，只要餘光一瞥，便能輕易捕捉到那變化。然而，她現在的心思完全撲在了錢樾留的信封上。

她不自覺地彎了彎唇角，笑了。那是她自己也未曾發現過的溫柔。

收好信封，又呆坐著看了排練。夏花的心情依舊難以平覆，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撥通了錢樾的電話。那個人竟然是秒接。

“花花，不要太想我。”千萬句的話，千萬種開頭，他唯獨選擇了這一種。

被他這麽一說，夏花瞬間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怎麽辦？”夏花不知不覺開始撒嬌，眼底散發著深濃的笑意，“我好像……已經開始想你了。”

“沒關系，我允許你想我。二十四小時都可以。”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溫柔的輕笑。

像是有人在她的心裏面撓癢癢。

“有事？”錢樾開門見山地問了。

夏花站起來，換了只手接電話，往沒有人註意的角落裏走去。

“你……”她不知怎地哽咽了一下，吞回了想說的話，“沒事。”

“真的沒事？”電話那頭的錢樾，聽起來很耐心。背景音裏有廣播的聲音，像是機場。

“你還沒登機麽？”握著手機的手，滲出了汗。她的內心裏，居然有了“如果還沒走，那我去送送你”的這種想法。

“嗯。”他打了個哈欠，應聲，“等著轉機。”

“我們的關系有點怪。”夏花倒吸了一口涼氣。

“哪裏怪？”隨口反問。

不純潔的雇傭關系，也不正式的戀人關系。呵呵，哪裏不怪呢。

“你留的紙條，是什麽意思？”她直接忽略了那個反問。

電話那頭一陣躁動。廣播聲愈來愈明顯。

“我到了那裏再給你打電話。”錢樾說，“拜拜。不要太想我。”

夏花率先掐了電話，放進了衣兜裏。她將手抄在外套口袋裏，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劇院。

我、才、不、會、想、你、

大、混、蛋、

******

時間漸漸流逝，太陽落下，星星升起，變亮。

城市的夜生活開始了。

在路邊攤吃了一盒烤串後，夏花辣的眼裏淚花瘋狂往外飆。

黯然銷魂串，真的足夠銷魂。剛開始吃沒什麽感覺，可過了三分鐘，後勁全部湧了上來。

人來人往的街邊小店，夏花圍著小桌轉圈，手裏拿著礦泉水瓶，一整瓶往嘴巴裏灌。

“老板！這烤串是加了變態辣麽？！”她跺了跺腳，幾乎是哭著問。

鼻子嘴巴眼睛都在噴火。

“小姑娘，剛才問你愛不愛吃辣，你點頭了呀。”老板一臉無奈，遞了兩瓶水給她。

隔桌吃著黯然銷魂串的幾個大老粗，盯著夏花呵呵地笑。

嘖嘖，不懂人間美味。

她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老板問她的時候，她滿腦子裏想的是錢樾。

她在糾結那個家夥到底是個什麽怪物？為什麽他會等她一千年？她的前世究竟和他有怎樣的糾葛？他真的是喜歡她而不是戲弄麽？

胃裏也開始冒火，整個人虛脫到生無可戀。

夏花提著包，狼狽地逃離了這個地方。她在24小時藥店裏買了一盒胃藥，拖著疲憊的身體會錢樾家。

開門的時候，她拍了拍腦門，才想起來，金毛獨自在家呢。

“不會餓死了吧？”她早晨出門的時候，放了一盆狗糧在狗窩旁邊，但不知道它會不會乖乖吃掉。

要知道，錢樾家這條狗，脾氣怪得不止一星半點。

她開了門，放下了手中的東西，順手開燈，喊了一聲“小景”。站在玄關處，扶著墻，快速地脫鞋。

耳邊傳來一陣驚人的響聲。劈裏啪啦。

一擡頭，一團黃色的東西朝她撲過來。

“嗷嗷嗷~~~嗷嗷嗷~~~”

夏花一個踉蹌差點摔個底朝天，還好及時扶住了鞋櫃。

金毛粗魯地叼了夏花腳邊的透明塑料袋子，拖到一邊，張嘴，大快朵頤。

待她穩過神，卻見剩下的一盒黯然銷魂串，已經被解決得七七八八了。

金毛的臉漸漸出現了扭曲。它邁開腿，瘋狂地跑向了廚房。

耳邊傳來水從水龍頭裏嘩啦嘩啦流出來的聲音。

夏花下意識地捂住了眼睛。

黯然銷魂肉串，完勝。

******

害怕金毛吃壞肚子，以防萬一，夏花帶它去了寵物醫院。

檢查結果是這家夥身體倍棒，沒什麽問題。

回來已是深夜。

筋疲力盡地躺在客房的床上，夏花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胃倒是消停了。

她為什麽會突然想去吃街邊烤串呢？

腦海裏的記憶出現了斷片。

好像是……因為生氣了。

她又是為什麽生氣呢？

嗯，那通電話。那個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以及這些天來積攢的不滿。

窗簾沒拉，幹凈的月光透了進來，落了一地的銀灰。

夏花翻了個身，恰好看到了亮起來的手機屏幕。

來電顯示，錢二狗。

她心血來潮改的備註，挺養眼。

第一個電話，沒接。

第二個電話，也沒接。

第三個依然沒接。

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

直到第十二個電話，她才慢悠悠地按了接聽建。

“有事？”她輕聲而隨意地問。經過辣串的摧殘，夏花的嗓子扔隱隱作疼。

“沒出什麽事吧？剛才寵物店的人給我打電話了……”

她又有掛電話的沖動了。

哼，人不如狗。

夏花咬咬牙，打斷了錢樾：“金毛沒事，你放心。”

“我不是問那傻狗，我是問你。”

“……”夏花坐起來，伸了個懶腰，緩緩道，“我很好。”

“嗯。”

兩人就這麽陷入了沈默。

靜謐中，她聽到了呼呼的風聲和翻湧的海浪聲。

“你在海邊？”

錢樾低聲細語：“要聽聽看嗎？海浪的聲音。”

“好。”

海浪拍打著沙灘，那聲音如同悠遠而古老的樂音。

空蕩的屋子裏，她沖著電話喊：“很好聽，謝謝你！”

又聊了幾句，錢樾忽然提議： “我給你唱支歌。”

夏花楞了幾秒，說：“正好我睡不著，來唱首晚安曲。”

耳朵裏聽不到海浪的聲音了。他好像進了屋裏。

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

“前戲真多。”夏花揶揄。

“等等。我要準備。”

他開始敲鐘琴。

清脆美妙的旋律，一下一下，擊在她的心尖。

劃拉，劃拉。

他哼著簡單的曲調，像是即興創作，卻有奇怪的魔力。

睡意忽然襲來。

“喜歡麽？”哼到一半，他停下來，問夏花。

夏花敲了敲昏沈的腦袋，笑了。

“我第一次發現，渾身起雞皮疙瘩不是因為冷，而是甜蜜過頭。”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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