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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歸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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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做手術嗎?”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沒了轉圜的餘地,只是郭穎還不死心:“風險太大了,我不想袁楊好不容易回來,又得……”

“如果有別的辦法,我們也不想冒險。”徐政委給茶杯添了熱水遞過去:“小郭喝茶。”

敞開的窗外是明媚到幾近透明的藍天,即使溫度剛剛好,也是帶著偽飾的假象,要知道這樣的紫外線強烈到能直接把人曬傷,脫掉一層皮才罷休。

“目前這種情況下,小袁除了能夠自控於他自己,任何外因都沒法牽制他。”橄欖綠的顏色充斥了整個視野,那麽冷靜的顏色看得久了,居然興起燃燒般的錯覺:“半年了,他腦子裏的血塊還是沒有自行吸收掉,這種情況很危險。”

“這真荒唐。”郭穎試圖找出邏輯上的漏洞來推翻這個決定:“如果他已經失憶,他還有什麽秘密能洩露出去?他連我們都不認識了,說明這裏的一切,從他的特種兵身份到家庭成員,一個不少的被扔出了記憶之外。那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小郭,他這半年對我們來說,是完全失去聯系徹底空白的半年,我們不知道他都做了什麽,也不知道他的失憶程度和時間節點。腦科專家也說了,人的大腦是最覆雜最不能精確掌控的地方,誰敢保證他從最初就忘掉了一切?而且在這半年中一次也沒想起過,什麽都沒說過?作為一名解放軍戰士,尤其是一名身份特殊的特戰隊員,他掌握的軍事機密和制敵技巧一樣多,我們得確保回來的袁楊在政治上並沒有犯錯誤……”

“如果他想起,哪怕只有一次,他一定會想方設法聯系到你們,不會一直流落在外。徐政委,袁楊是什麽樣的人,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嗎?再說,他應該不太會那邊的語言吧,就是想洩密也得能夠有效溝通不是?”郭穎很想底氣十足的說出那四個字,我不同意,只是潛意識裏她也明白哪怕主觀上很排斥,這是告知而不是征詢意見。

徐政委對她的強辯和激烈反彈早有預料:“我相信小袁的為人,甚至這個大隊裏凡是認識他的人都會願意為他擔保。只是這是部隊的程序,往嚴重了說,事關國家的安危。義氣和意氣用事不可行。我想你該明白,原則無關信任。小郭,我很理解你的心情,甚至我的私心裏也希望小袁能夠自主消除掉腦袋裏的血塊恢覆一切……站在個人的角度考慮,這場手術也是有利無害。血塊持續壓迫神經可能會造成很多後遺癥,姑且不說記憶的永久性喪失,甚至還會有癱瘓的危險。當然,我不是醫生,具體的專業術語我也不懂,這些話的大致意思我是轉述腦科專家的。退一萬步講,如果他一直回憶不起來,也會對你們的家庭造成很大的負擔……”

憤怒,比憤怒更強烈的,是深深的無力感。

一場政審,還他清白。

那是螞蟻撼樹的心境,是人在面臨不可為之的事情又不甘心的狀態下產生的挫敗感。

她的意見影響不了結果,除了被動的等待,還是等待。

梁隊已經調任離開了,眼下只有徐政委是她唯一能爭取的砝碼,有分量的那一個。可是在國家和個人之間,那種選擇幾乎是毫無懸念的。

換句話說,徐政委的為難是因為人情,袁楊這場手術勢在必行,哪怕結果是他死在手術臺上。

荒謬嗎?

苦苦期盼了半年等回的人,依舊生死未蔔。

他擁有著根植在血脈的必殺身手,敏捷冷酷一擊即中。即使失去記憶都不能消除這些技能。可是他又是那麽無辜,一場措手不及的戰爭讓他傷痕累累,歷經千辛萬苦回家,卻要等著驗明正身後才能開門……

六成的把握。

疼,真疼。

深吸了口氣,郭穎努力將那些過於情緒化的東西排除腦外。

她需要冷靜,不能就此浪費並辜負了徐政委的一番好意。

是的,在他脫去那身軍裝之前,袁楊首先是名戰士,其次才是他在社會上和家庭裏的身份。

在全封閉的政審結束前,按理說他不能跟任何人接觸,尤其還是這種特殊的情況下。

徐政委通知她來是情分,不通知是本分。

無非也是擔心那場無法預期的手術,讓她錯過最後的相見。

人若不知好歹自以為是,真是算盡天下也無人幫得了。

腦海中荒謬的浮起一個念頭——

若是她通知袁紹群,那麽結果會不會更改?他會不會不管不顧的動用一切的關系阻止這場手術?

如果換在半年前,郭穎完全沒這個把握去猜測袁紹群的行為,或許她更傾向於相反的結果。那將是另外一場嚴令辭色的說服,說服她以大局為重。

可是現在不會。即使她跟袁紹群遠不到親如父女的關系,可是已經足夠她了解那個老人外冷內熱的真實想法,尤其在他大病之後。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那是他的兒子,是他看的比命還重要的一個。

他不再是號令千軍萬馬的司令員,也不是榮光無限的將軍,他只是一個從崗位上退下來,渴望親情團聚和兒子平安的普通老人。

所有的行為準則都將以結果導向為目的,沒有意外。

可是有用嗎?

郭穎慢慢放松手指,深呼吸。

林木特有的清香合著不冷不熱的空氣一起鉆進肺腑,熨帖著她焦灼不安的心緒。

“我想見見他,行嗎?”

徐政委嘆口氣,妥協了:“隔著門,不能說話,能做到嗎?”

“能。”郭穎斬釘截鐵的點頭,霍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三步並作兩步,隔著鐵柵欄看到那個蜷縮在角落裏的熟悉身影,郭穎的眼淚一下子毫無征兆的噴湧而出,心疼的不可遏制。

那些冷靜,那些修為,那些自以為是和困惑不解,統統在這個男人真實的身影前土崩瓦解,丁點不留。

袁楊側對著他們,一條腿伸著一條腿弓起,雙手隨意的垂在地上,額頭就抵在膝蓋上,臉部輪廓的折線清晰分明。皮膚黑了人也瘦了,可毫無疑問是她心底千回百轉都不能忘卻的那一個,絕對不會錯。

袁楊,袁楊。郭穎在心底一遍遍喊著,手指緊緊抓在欄桿上,無法自控的用著力。

即使他已忘了自己,還是想要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秒的對視。

不知道他是真的睡著了還是裝的,從始至終袁楊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眼睛閉著,唇角微哂,完全理會不到門外人的焦灼和期盼。

“為什麽是禁閉室!袁楊犯了什麽錯?!”出了行政管理樓的大門郭穎才回過神,忍不住的憤怒,語氣很沖:“即使我不期待你們當他是英雄般捧起來,可是——”

“小郭。”徐政委的表情很嚴肅,他甚至停下了腳步,面對面開誠布公的樣子:“如果你這會兒能夠返回門口並避開他的覺察,你會發現,他不是你記憶裏那個袁楊。完全不是。”他沒睡,只是借著假寐避開他們的探尋和研究。

曾經讓飛鷹大隊上下都驕傲不已的出色偵查能力和靈敏異常,如今被一百八十度扭轉過來反施與自身,還真是苦辣酸澀不是個滋味。

郭穎被這麽慎重又莫名其妙的話弄懵了:“我不明白,他明明就是袁楊。哪怕他失去了記憶,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

徐政委嘆氣,側過臉看了眼緊閉的樓房大門,執勤的衛兵站立筆直,一絲不茍:“邊走邊談。進一步的檢查還沒結束。我們現在是隔離而不是禁閉,因為他現在具有極強的攻擊性和過度的自我防護意識。怎麽說呢,從感情上我能理解,在戰火紛飛隨時會有生命危險的地方待久了,難免會過於杯弓蛇影。你這次來沒看到倪群那小子吧。我跟你說,他被小袁兩腳踹住院了,兩根胸骨骨折,差點刺傷肺葉。也怪倪群自己,小袁下飛機的時候,他太過沖動直接上去要抱人,結果就悲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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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後,郭穎浸在巨大的震撼中,久久不能平覆心情。

她的本意只是想借那個不稱職的母親之手,利用她的神通廣大,幫助袁楊找兩個靠譜的專家權威。

如果結果不可逆,那麽起碼她們能把選擇和過程盡力做到最好。

郭穎微笑著,腦海中浮起楊美如那句極其霸氣的話:“你就在那兒守著袁楊,我來安排找人。我兒子的命,我不放心隨便交到什麽人手裏。”

楊美如一直跟她不對盤,不管是對方的強勢還是獨斷專裁。唯有這句話和這個決定,算是說到了她心坎裏。

袁楊,我開始相信,當初王萌說的天方夜譚和得出的結論是真的,你媽何其愛你,哪怕方式奇怪。

她能為了你做出那麽瘋狂的舉動,甚至通過朋友找了雇傭軍深入那片被戰火洗禮的土地散播懸賞的信息。只為她和我一樣相信,你還在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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