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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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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所有千變萬化的表情,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喬落落坐在易江對面,眼看著那道冰封的面具裂開了一道細細的縫隙,卻在轉眼的功夫再度恢覆以往的冰冷和鏗鏘。

不,是比以往更加冰冷,更加鋒利,不容人絲毫親近。

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猛地攫住了她內心深處的柔軟,潛意識裏似乎馬上就發覺自己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情一般。

她的唇緊抿,前一刻的怡然自得和勝券在握的感覺蕩然無存。下意識想要挽救彌補,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對面人周身散發的寒氣所傷,只能茫茫然看他起身。

沒有任何告別的話語,只有高大的男生起身帶動座椅發出的刺耳無情的聲響,充斥在這本該靜謐的午夜小吃店。

等到喬落落從僵硬的狀態中回過神來時,那道風一般難以捕捉的影子已經閃到了門口。

“KAO!拽什麽拽!學習好了不起啊!”

喬落落挫敗而又懊悔地跌坐回桌椅,眼見餘光正瞥見那邊老板投來的好奇而又八卦的視線。

二十年來,這是喬落落吃到的來自男生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超、級、大、癟!

這種感覺,真的是裏裏外外的窩囊啊!她覺得自己胸口憋了一口老血,恨不得馬上抓住那個拽得吊上天的男人一口噴他臉上。

套上羽絨服,喬落落一步步離開自己的鎩羽之地。

包子鋪的老板躲在櫃臺後,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心想,看剛才那位帥哥,果然不是一般人啊!面對此等美色,居然都能保住自己的清白,不得不讓他這樣一把年紀都再次相信,人間是有真愛的。

再說一臉郁悶的喬落落,一個人晃蕩在路燈下,百般糾結。

一會兒怪易江太過迂腐,連個玩笑都開不得;一會兒又覺得似乎是自己做得太過了,也許人家就是那種老實巴交的好男生;一會兒又對他故作清高的樣子嗤之以鼻;一會兒又對自己剛才的行為羞憤難當……總之最後,她冷靜了下來,覺得似乎是自己做錯了。

天底下,像學神一樣的古板男是有的,正如像王子辰那廝一樣的賤男也一堆一堆。但是作為女生,歸根結底還是覺得學神那樣是好的。

不過最主要的,也是最重要的,得罪了這位學霸大人,她的補習和補考之路還會有其他指望嗎?答案自然是,沒有的。唉——

喬落落這個人,就有一點好。那就是好面子,但是絕對不死要面子。什麽事情,一旦她覺得是自己做錯了,那麽認錯態度絕對是杠杠的。

所以,現在,漫漫的長夜似乎根本無法抵擋她改過自新認識自我的心,她覺得,她現在必須立即、馬上向學霸大人懺悔道歉,並且一定要當面!

於是,寂靜的午夜馬路上,多了一個拔足狂奔的瘋狂身影。

幸好,男生寢室都在一處,並且只有一個入口。可是,當她氣喘籲籲地跑到男寢樓下的時候,卻十分悲哀地發現了一個事實——

這特麽的都幾點了,看門大爺老早就鎖門了好嗎!

包子店距離男寢並不近,她這一路奔來氣都沒敢多喘一下,現在發現佳人難覓之後,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一屁股癱坐在馬路牙子上,喘氣吭哧得像頭牛,絲毫淑女形象也無。

就站在距離她不遠處的易江見此情形,默默地退後了幾步。

還真是煩人。

他煩躁地轉身,企圖在她無知無覺中走掉,卻不料步子再輕還是驚動了那邊“那頭美女牛”。

喬落落一眼看到了那個移動的身影,渾身上下再次打了雞血般,激動起來。

“哎你別走!”

她一個高竄起來,三步兩步奔過去揪住了他。

易江頭疼地轉過臉,滿眼的冰霜雨雪,刺得喬落落一哆嗦。抓著他袖子的手,就這樣不甘不願地滑落下來。

“額,我是來道歉的。”

“……”

“剛才是我輕浮了,不過我就是好奇。”

“……”

“你都不問問我好奇什麽嗎?我去,大哥,有你這樣的嘛,你這樣我都沒法接茬往下說了。”

“……”

“餵!你好歹,唉,算了,大不了我一氣呵成。”喬落落徹底被某人的無言攻略打敗,索性一股腦連珠炮一樣說起來。

“我原本是想著跟你拉拉近乎讓你給我補課來的。你也看到了,我這人天生女生緣超級差,她們一個個見我都跟滿血鬥雞似的,哼,不過我也不稀罕她們待見我——但是幸好遇見你了大神,你剛才的物理答疑簡直棒極了,我被你的學霸氣質所深深折服,所以忍不住靠近你想要一親芳澤,哦不不,就是想向你學習,取取經,額怎麽聽起來還是有點怪,總之,就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輕浮的人,雖然很多人都這麽覺得我,但我真的不是。至於剛才,那確實是我一時玩心大起,一點女生的惡趣味。就是想試試你,看你到底是彎還是直,……”

越說到最後,音量越低,喬落落最後都恨不得將頭低到胸口。

在易江的視線裏,最後只剩下一頭鴉黑的發絲中間,那個幹凈的頭旋兒。

嗯,一個旋兒楞,這句俗語說的可真不錯。眼前這位,是夠楞的。

說不清為什麽,剛才還淹沒在滔天一樣的怒火和憤意中的某人,其實在看見她身影的那一刻就已經毫無原則地有了妥協的趨勢。

其實,他剛才甩手就走,到底是惱羞成怒多一些,還是欲望太盛需要冷靜多一些,他也叫不準。

不過,到底是因為她才讓他失常了這麽多次,人類趨吉避兇的本能已經不止一次提醒他要遠離麻煩的根源。可是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在面對她時,看著她沮喪自責而又小心翼翼討好的神情,看著她夜色下閃爍不定的眼眸,他就是該死地冷硬不起來了。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他本就不是所謂的“憐香惜玉”的人啊!

氣氛壓抑至極,初冬的寒風刮在喬某人臉上,就像在淩遲她的自尊。她本也是驕傲的人,面對他人恣意誹謗時,都能挺直了脊梁,可是現在她對他卑躬屈膝,甚至都不惜用了“裝可憐、賣萌、演逗逼”等一系列她從來不齒的伎倆。然而他呢?難道真的要將冷酷和冷場進行到底嗎?

方才升騰起來的熱情在逐漸冷卻,她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和丟臉,咬緊牙卻也找不回今晚面對“姚精分”和“林白蓮”時候的女王氣場。索性垮下雙肩,想就這麽破罐子破摔,夾著尾巴滾蛋算了,卻不料下一秒卻峰回路轉。

“那你現在知道了?”

一道低沈戲謔的男中音劃迫靜謐,打破了尷尬的僵持和膠著。

喬落落大喜過望,壓根就沒在意易江說了什麽。看他似乎非常難搞的架勢,沒想到居然有了軟和的跡象,驚喜之下她驀地擡起頭,一雙本就動人清澈的大眼睛此時仿佛斂進了萬千星華,晃得易江眼前一暈。

然而此時的他,更多的是對自己莫名其妙回這一句的無限唾棄和鄙夷。果然記憶裏太好,也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雖然是誤會,可是剛才這個女生帶給他的刺痛的的確確是他二十年來最大的。他的心原本又冷又硬,與這紅塵俗世愛恨情癡更是隔閡一道堅不可摧的城墻。這城墻是他的驕傲,更是他的保護殼,然而這個女生,她就是這麽莫名其妙地可以將他心裏的那道墻,拆了,砌好,砌好,再拆了,就跟鬧著玩兒似的……

想到這一點,他那種心底的無力感又侵襲上來,連帶著臉色也陰沈下來。

“其實你也不必和我解釋那麽多,我們又不熟。”

“哎?”剛才還以為看見絢爛煙花綻放,下一刻就又擺上了這張撲克臉。這尊大神,不是精分就是內分泌失調……(作者君:喬落落你真是天才,必須是後者啊!而且很失調,你給調調啊?)

眼前女生神色變幻,一身運動裝加上羽絨服,再配上人畜無害的純良和帶著一絲討好的笑意,真的和早晨在慶豐外面見到的那個皮衣皮褲踩著高跟鞋的女子大相徑庭。易江再想繃著臉色也有點要破功,索性轉過身去往大門那裏去,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可惜,大門緊鎖,他撼了兩下,大鐵鏈配上巨型大鎖頭。看門的大爺,果然是用心良苦。

側過頭,看到身邊一眼不眨盯著他看的女生。腦海中不期然閃過自己僅看過的幾個古裝劇橋段——

“客官,小店僅剩一間上房,不知您和姑娘可否……”

與此同時,喬落落心裏的惡趣味也冒開了花。

納尼?什麽情況?剛認識就要玩“夜不歸寢,出門開房”的戲碼嗎?導演哥你是不是要把大神玩壞掉啊!

想是這麽想,卻也要感激天賜良緣。喬落落借坡下驢,眼兒彎彎地湊上小腦袋瓜。

“大神,要不我陪你去開房吧!這附近——”

話沒說完,就遭到大神狠狠一瞪。她立馬知道,大神誤會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認識那個酒店的前臺,帶你去打折。那裏環境不錯,價格公道,我把你送去我再回自己的公寓,我在那附近租了公寓!”

再多的解釋在易江大神筆直高冷的目光裏,都成了猥瑣的說辭。

喬落落心裏郁卒,明明在其他雄性生物面前她都是高冷女神的,為啥在這個冰渣子面前,她自動就降格為逗逼了呢?果然求人短氣場啊!唉!

如果王子辰在,估計也會說,小爺我在其他女人面前也是高嶺之花呢,就是在你喬落落這個滅絕師太面前才狗腿子的!

所以說,所謂的冰山美人,是真的,一山還比一山高,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罷了。

“那走吧!”易江忽然開口,打斷了喬落落腹誹和神游。

“額,去哪裏?”這下輪到喬落落蒙圈了。

“開房啊!帶路吧你!”

“啊?哦!”

喬落落趕緊擡腿,身旁的易江跟隨。大大的長腿,穩健的步子。沒什麽表情的臉,內心卻在詫異。

我剛才說的那句話不幽默嗎?為何她沒給反應?

這就是冰山美人的悲哀了,別說你面無表情說去開房沒人覺得是段子,你就算說親愛的我們XXOO吧,人家可能也覺得是您老人家的考驗呢!

恬淡的初冬夜晚,靜謐的午夜街道,他們並肩而行,涼風裏送來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人和人的相識就是這麽奇怪,明明前一刻還是陌生人的兩個人,這一刻卻好像已經熟識了半個世紀。如果心會說話,它可能會比人本身更知道找尋合拍的夥伴。

果然是最妥帖的身高差吧。他站在她身旁,只要微微調轉視線,就能看到她白皙柔和的側臉。比起早晨見到她時,那副淩厲嫵媚的妝容,他覺得這樣人畜無害的樣子卻更適合她。他毫無緣由地覺得,她的人和心,其實都該是這樣一幅柔軟慵懶的姿態。

喬落落此刻不知道大神的花花腸子,她一路上都在猶疑該如何開口跟大神套近乎說補習的事。也許接近他真的是一時興起想氣氣那個白蓮花,但是接觸上才發覺此人對她有多麽重要的作用。補習,刻不容緩!可是,如果剛有點認識就說,會不會顯得太過急功近利?哎呀,煩躁!

愛因斯坦說,時間都是相對的。坐在火烤的針尖上,你會度日如年。而年輕男女相對,卻會時光飛逝。

很快,那個坐落在喬落落公寓對面的酒店就到了。雖然不是很多星星,但是幹凈利落,也正規。一晚上一百二的價位,也合情合理。上次喬媽媽來時候,就住在這裏。

喬落落剛要進去,卻被易江阻止。

她不解地擡眼看他,粉唇因為疑惑而微微張開,俏皮的舌就藏匿在醉人而又神秘的口裏……易江很快錯開眼。

“就送到這裏,你也進去不好。”

喬某人心裏翻個白眼,真想罵一句,你個死禿驢!心裏那句,刷我臉可以打折的話也吞了下去。

“那行,那我——”

“你的公寓在哪裏?”易江狀似隨意地一問。

喬落落倒是沒心沒肺,擡手一指。

“就在對面,我住三樓把西山,很近,你不用送,我過道就是。”

“嗯。”他不動聲色地把那個位置記住,留心了那個窗戶沒有掛窗簾。“你上樓吧,我看著你進去,燈亮了我再進酒店。”

男人嘛,在女人面前總是有紳士情節的。就像他那時已經對林雪瑤那般不耐煩,卻還是把她送回寢室。

喬落落本來還想說點補習的事,可是一個是今天時間太晚了,另一個是怕顯得自己心急功利,也就沒再猶豫,點頭往自己公寓那邊走去。快進小區大門的時候,她稍稍回身,卻看到隱匿在夜色和路燈黃光下的男生,筆直地挺立著,眼神悠遠,五官更是在光與影的映襯下深邃無比。心裏忽然就湧上一絲不舍,居然有一種很想折身沖回去撲到他懷裏的錯覺。

夜色,果然容易滋生暧昧。她自嘲地笑笑,踢踏著步子歡快地進了樓宇門。

易江就站在原地,久久地。直到看到西邊那個沒有窗簾的窗子亮起了燈光,他才舒了一口氣。隨即鬼使神差地,他又繞到了她公寓的西邊,就站在她窗下,不知又待了多久。

最後,目光落到了她公寓西面的那一排樓。那是一排職工家屬樓,卻因為毗鄰學校,被戶主很多都改成了學生日租房,就是那種,你懂的。

易江掏出兜裏的錢包,那只瘦瘦的錢包,裏面就躺了一張一百塊和幾張零錢。本來今天會發工資,但是因為午後的雪,家教中心的會計沒來。

猶豫了片刻,他選了距離喬落落公寓最近的那個日租房牌子,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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