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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五樓。送靈之痛(下)——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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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該死!別這麽快就給我回來,我還沒玩夠呢!”阿暗忽然丟掉了手中的槍,抱著頭痛苦地掙紮起來。

哇哩咧?我的話有這麽大的效果?阿梅看著異常痛苦的阿暗,非常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現在還輪不到你來管我!怎麽說我也要先飽餐一頓才行!”阿暗幾乎是用吼得喊出了這句話,然後狠狠地用頭砸了兩下墻,這才安靜了下來。

“你沒事吧?”阿梅趕緊湊上前去,有些猶豫地問道:“木魚……一號還是二號?”

“二號!”阿暗摸著被撞疼的頭,笑道:“怎麽我現在也被你歸到‘木魚’類目裏去了?”

阿梅尷尬地笑了笑,並沒有回答。

其實阿梅的心裏,也不知道自己希望見到的究竟是那張木然的臉,還是眼前這個漠視生死的笑容。

阿暗擡頭一看,那個刀疤臉已經不見了——當殺手的先決條件不是下手狠,而是逃得快,在這一點上這個當頭兒的確實在行。就這麽一會兒功夫,他已經逃得不知去向了。

算了,有四個也足夠了,趁那家夥還沒出來,先吃個飽吧!阿暗這樣思忖著,拖起了一具屍身,對阿梅命令道:“把另外一個也拖過來吧!”

阿暗所謂的“拖過來”,就是將這兩個剛剛死在阿暗手下的殺手,拖到已死去多時的夫妻身旁。

阿梅雖然不聰明,不過還不至於去頂撞一個剛剛殺死兩個人的家夥。她費勁全身力氣,半拖半拉還兼著走兩步對著屍體鞠一個躬,花了好半天,才將他拖到了夫婦身旁。

這時,她才第一次看清了這對夫妻。

女人是頭上中了一槍,她的身上還穿著圍裙,剛才那飛出的菜刀應該本來也是握在她的手裏,因為女人的手到現在還半彎著呈握拳狀。

男人則是倒在女人的的身旁,肩膀,腹部和腦袋上各中一槍,死的時候臉還朝著自己的妻子。

“是男人開的門,”看著阿梅目不轉睛發楞的表情,阿暗解釋道:“男人一開門,肚子上便中了一槍。接著他們可能還想盤問出些什麽,正在吵鬧的時候,在做飯的女人走了出來。男人想保護女人,肩膀上又中了一槍。然後……就是一人腦門上一槍了。”

阿梅“哦”了一聲算是答應,但其實她所看的,並不是這些。

她看到的是,在兩個交疊的屍身下,那緊握在一起的手。

當男人知道自己逃不過這劫時,他看著已經失去生命的妻子,沒有哭泣,沒有懊惱,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上了那已經冰涼的手。

看著這對一直吵吵鬧鬧的夫妻,最後這樣為自己畫上了句號,阿梅忽然覺得,究竟是誰惹來的殺手,誰愛誰誰又恨誰的這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雖然吵鬧,雖然喧囂,但最終這兩人,還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了。

“在感慨什麽呢?”阿暗將四人的位置稍作微調,然後站到了他們中間:“如果不想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或者聽到奇怪的聲音的話,就走遠一些。”

“為什麽?”阿梅嘴裏問著,腳下卻已經本能地退到了房門附近。

“因為你即將有幸目睹諭家的特產,”阿暗的雙手高高舉起,眼中閃現出了那幽幽的藍光:“送靈。”

在血泊與屍堆之上,在大海一般的深藍籠罩之下,送靈的儀式開始了。

阿梅背靠著門坐在地上,雖然她很想打開門轉身逃走,但她也很清楚就現在自己的倒黴程度來看,那樣做只會死得很慘。

所以,她只好乖乖地坐著,看著眼前這一幕幕壓抑的畫面。

阿暗的口中一直在念叨著些什麽,同時他的雙手上下揮動,像是在空中繪制著什麽圖畫,又像是在不存在的宣紙上揮筆疾書一般。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阿暗的藍色眼眸一點一點的,將整個房間全部染成了藍色。

那瘆人的藍,讓阿梅覺得自己將像是沈入了大海一般,異常平靜,卻又無法呼吸。

然後,那滿屋的藍開始往阿暗所站的位置集中。顏色也從一開始的海藍,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深。

接著,那原本憑空揮舞的手,便在這濃郁的藍中,畫出了一個個的“字”。

阿梅不認得這些字,事實上也沒有任何活人能夠認得。

這些字,是“鬼畫符”——一種只有陰魂,才能讀懂的特殊文字。

這些“文字”在空中成型之後,便漂浮到了空中。在空中圍著阿暗繞行了數圈之後,“鬼畫符”們便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歸宿一般,鉆入了阿暗周圍橫陳著的屍體之中。

一個“字”消失,另一個“字”便會被書寫而出。但隨著每一次新舊字符的交替,籠罩著阿暗的藍色,便會減淡一分。

當藍色幾乎消失殆盡時,當阿暗揮動的手臂終於停了下來,不再有字符從他的指尖產生時,“鬼”便出現了。

從四具屍體上,站起了四個藍色透明的的軀體。

四個縛靈。

與普通縛靈不同的是,這四個靈體的身軀上,寫滿了阿暗隨手繪出的“鬼畫符”。

四個縛靈的形體雖然都很清晰,但眼神卻一片茫然,似乎根本不記得生前的一切一般。

接著,它們便“燒”了起來。

那繪滿它們全身的“鬼畫符”,忽然間像是導火索一般,全部閃出了藍色的火星。接著,火星與火星碰撞,縛靈的身體便燒了起來。

當四個縛靈一齊“鬼哭”時,那淒厲到能撕裂人靈魂的聲音相疊,簡直可以讓任何人在一瞬之間發瘋。

幸好這些縛靈的嘴全都被一個“字”給遮擋,聲音無法傳出。但光是看他們痛苦的樣子,就讓阿梅直想吐。

——“送靈”對於陰靈們來說,是一件極度痛苦的事。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有人伸手進到了你的身體,將你的五臟六腑掏空的同時,還用火烤著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膚。

如果說被束縛在陽世,對於陰靈來說是永無止盡的精神折磨的話,那送靈又或是其他方式的超度,對他們來說就是如淩遲一般的極刑。

在四個縛靈無聲地齊“哭”了又有一分鐘之後,它們便被藍色的火光燃燒殆盡,化作了一縷青煙,隨風飄散開去。

就在他們消失之前,阿梅卻產生了一個錯覺。

她好像看到了那本該雙眼茫然的夫妻兩人的亡魂,在消失前的一霎那,對望了一眼。

一眼,甚於萬語千言。

他懂了,她也懂了,就連阿梅都懂了。

接著,他們便笑著消失了。

自己死後,也可以這樣笑著離去麽?阿梅看著那飄散而去的青煙,惆悵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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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過場,所以也沒有一句話的擡頭(為什麽要說“也”?)

當煙氣與藍霧全都散去,阿暗心滿意足地打了一個飽嗝,跨過屍體走了出來。

雖然“吃”得是很飽,但腦中的回響已經越來越清晰,看來離那家夥“回來”的時間,已經越來越近了。

阿暗笑著伸手拉起了似乎永遠都倒在地上的阿梅,用那久違的身體,享受著每一秒具有實感的觸碰。

“嘿,你的手在摸哪兒呢?”阿梅羞紅著臉推開了阿暗。

“呵呵,你這個女孩真有趣,我喜歡。”阿暗伸手想去摸阿梅的臉,手臂卻在快要碰到前一瞬軟了下去。

“噗通”,阿暗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

“哎,哎!”過了一會兒,阿梅蹲下身拿手指戳了戳阿暗:“現在是木魚一號,還是二號?”

“不要叫我木魚!”厚重深沈的男聲再度響起,男人從地上爬起了身。

阿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諭天明回來了。

每次一互換,阿暗這家夥就會賴在諭天明的身體裏半天不走,而且隨著互換次數的增多,阿暗對於這個身體的控制時間也越來越長。

以後一定要盡量小心不再落入需要阿暗出手相救的境地,再來幾次,說不定就真被阿暗給擠了出去也未必。諭天明心裏暗暗警告自己。

而且,只是換了這麽一會兒,阿暗的手上就已經多出了兩條亡魂。

不知是不是阿暗的影響還在,阿梅居然可以看到現在的諭天明臉上的表情有所變化。

那是心痛的表情。

為什麽諭天明會心痛?是為了死在自己兄弟手上的兩個殺手悲傷麽?是,但又似乎不全是。阿梅呆呆地在一旁看著,不敢插話。她生怕自己一說話,在諭天明臉上的屬於人類的感情,便會立刻消逝。

“這個只顧自己吃飽的阿暗!”諭天明罵了一句,走到了那四具屍體的身旁。

他左右掃了幾眼四人,最後目光停留在了那個身系圍裙的妻子身上,淡淡道:“出來吧,我已經看到你了!”

正當一旁的阿梅還在納悶諭天明和誰說話時,一只奇形怪狀的蜘蛛,忽然從“妻子”的身下閃出,沖著諭天明的臉就飛撲了上去。

——怒蛛。這個被一樓的不孝子給吸引來的“怪”,居然也有散落到五樓來的。看來這一對夫妻間終年無休的吵鬧,至少也該部分歸功於它了。

本來應該看不見陰質生物的阿梅,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目睹了“送靈”儀式的關系,居然連怒蛛腹部的花臉圖紋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閃開!”怒蛛這一撲的氣勢確實夠洶洶,只可惜怒蛛除了可以引人憤怒之外,本身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攻擊力。諭天明沒好氣的大手一扇,就把怒蛛給拍飛到一旁。

要說這怒蛛也是夠倒黴的,這一被拍飛,好死不死的剛好撞上了窗框上的菜刀(之前被阿暗釘上去的),在阿梅的驚叫聲中,可憐的怒蛛便帶著菜刀脫開了窗框,一起落到了窗外。

“啊呀!”怒蛛也就算了(?),但這菜刀從五樓掉下,要是砸到了人的腦袋,這可就不是開玩笑的事了。阿梅趕緊憂心地沖到窗口往下看去。

還好還好,那把菜刀已經落在了地上,菜刀附近有個男人正仰頭朝這兒看呢!

“不……不好意思!”阿梅本能地抱歉了一句,然後趕緊縮回了身子。

……不對啊,又不是我扔的菜刀,我幹嘛要道歉?阿梅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這麽一露頭,不就把自己變成壞蛋了麽?阿梅趕緊再探出身子想解釋兩句,卻已經不見了那男人的蹤影。

不是已經要沖上來揍我了吧?阿梅打了個哆嗦,再看看房間裏橫陳著的屍體,這下自己不但成了高空擲物的缺德鬼,說不定還會被當成殺人犯!

“木魚我們走了,趕緊走!”阿梅趕緊推著諭天明往門外走去。

沒有來得及阻止陰劫,縛靈也給阿暗用“不正確”的方法給送了靈,諭天明確實也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他就這樣半推半就著走出了502室的門。

阿梅回過身再看了地上的夫妻二人一眼,這才若有所思地關上了門。

503是阿梅自己的房間。

當阿梅一推開門,諭天明就“哦”了一聲。

這個公寓裏無比空曠,幾乎沒有任何的家具——大型的家電沒有也就算了,就連木桌木椅什麽的,也都一個看不見。

“我沒錢。”阿梅也等諭天明說什麽,就爽快地說道:“租這個公寓就把我的錢花得差不多了。”

諭天明也沒有理睬阿梅,只是自顧自地在房間裏走著。

……對哦,我都忘記了,木魚一號不怎麽愛理人的,阿梅嘆了口氣,心說看來自己還是沒有徹底適應這兩兄弟的轉換。

諭天明可沒心思在意這裏有沒有家具,他在意的只是這裏的陰氣,濃重的陰氣。

似乎已經接近這棟大樓的陰氣源頭了,諭天明甚至已經可以感覺得到藏在這濃郁陰氣背後的憤怒。

這憤怒……就在這扇門的後面。諭天明循著陰氣找去,走到了阿梅的臥房門前。

諭天明擡起了左手,但擡到一半卻又放了下來,接著諭天明轉過頭來看著阿梅。

“不用看我了,你愛砸就砸吧!”阿梅這次沒有任何再強出頭的打算了:“反正如果換成我開鎖,裏面又不知道會鉆出什麽怪物來了。”

“碰!”阿梅的話剛一說完,她的房門就被一拳給打飛了。

等這件事完了,趕緊找時間溜吧,被房東逮到了,我可沒錢修。阿梅嘆了口氣,跟著諭天明走了進去。

阿梅的臥房和客廳比起來,算是家具相當齊全的了,有椅有桌還有床,甚至還有一個床頭櫃。

只不過現在床已經從中間斷成了兩截,其他的家具也已經被磚石給砸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只有床頭櫃算是運氣不錯,留下了個“全屍”。

諭天明擡起頭一看,臥房的天花板上有一個大大的窟窿,那滿屋的磚石都是來自於天花板之上。

而諭天明也感覺得到,而那滿溢的陰氣,也是來自於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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