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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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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對著樓梯口坐著的青箏,沒有覺察到柳姨的異樣。

只認為柳姨不過是年紀大了,疲於奔波。或者說,青箏從來不把這些揣摩的心思花在身邊人身上,尤其是從小撫養她長大的柳姨和楊叔。

眼底一道暗光滑過,南既明不動聲色地重新斟上梨花雪,假裝沒看見客棧門外逼過來的森然目光。

楊叔自客棧外邁進來,提了大包小包。一見南既明這臭小子逮著空檔就賴在自家小姐周邊,心裏就不斷向上冒火,從鼻孔沖出,變成一聲冷哼。

快步走到桌邊,一把將大包小包砸在桌上,嚇了陷入沈思的青箏一跳,擡頭疑惑地望著楊叔。

楊叔皮笑肉不笑地對自顧斟酒的南既明,道:“人老啦,不中用啦。一點東西都提不動了。勞駕南公子下,幫老頭子一把,將明日路上用的東西提進屋裏。老頭子不甚感激!”

青箏看出了楊叔差遣南既明的意圖,出聲解圍:“楊叔,先擱著吧,我看看楊叔買了什麽好東西?待會我和阮霜拿回去就好了。”

楊叔心裏頓時吞了口釀壞了的酒一般,酸澀酸澀的。還沒怎樣呢,小姐居然幫這臭小子說話。

南既明見楊叔一臉酸楚,憋著不笑,一派淡定隨意地拎起大包小包,道:“你還是明日馬車上再看吧,才有驚喜感。”

風輕雲淡地從楊叔身邊走過。飄飄然的樣子讓楊叔恨得牙根癢癢的。

“小姐,姓南的居心叵測,小姐要保持距離些為好。”楊叔目送南既明上樓,立馬轉身同青箏打小報告。

“楊前輩,我可都聽見了。”

頭頂上飄來一句話。楊叔愕然擡頭望去,南既明立在二樓,手撐著木欄桿,促狹道:“楊前輩,東西先擱我屋裏?”

仿佛剛才那一句,不是他說的似的。

青箏心覺有些好笑,揮手示意南既明回屋去,別再氣楊叔了。

南既明回以一個自認為無比風流倜儻的笑容,拎著東西,擡腳輕踢開了屋門。

楊叔臉色僵了一下,在青箏調侃意味十足的目光中,緩和了顏色。也不在乎樓上的南既明是否能聽見,繼續勸道:“姓南的一開始接近小姐就十分蹊蹺,小姐要將楊叔的話聽進去。”

青箏指尖輕點桌面,沈吟片刻,望向阮霜,道:“阮霜,你覺得呢?”

抱劍在胸,默默當背景的阮霜,冷不防接到青箏踢過來的球,淡漠地開口:“有問題就殺。”

楊叔噎了一下,心裏默默流淚。臭小子雖說是看不太順眼,但好歹也是安定侯之子,是能隨隨便便殺的麽?唉!小姐的終身大事,還是要靠自己啊!

青箏瞥了眼楊叔憋屈的樣子,嘴角彎起,很快又恢覆平和。

“楊叔,您也忙一天了,快去歇著吧。明一早還要趕路呢。”

楊叔欣慰地看著一臉乖巧的小姐,默默念叨:我們家小姐那麽好的姑娘,還是要慎重點,好好挑一挑,才對得起老爺。

客棧裏,食客陸續離開的離開,回屋的回屋。店小二趴在櫃臺後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後廚傳來隱隱約約刷鍋洗碗的聲音。

一派寧靜。

青箏端起茶盞,茶水還有餘溫。

“找得怎麽樣?”

阮霜低聲回道:“唐掌櫃屋裏東西很少,像主人了出遠門,短期內不歸的樣子。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

青箏讓阮霜借著去後院馬廄餵草料的空隙,潛入唐掌櫃生前的屋子,找找有沒什麽特別的東西。因並未抱著太大期望,固阮霜給的結果也在意料之中。

“唐掌櫃是抱著同歸於盡的心思離開的,東西肯定都收拾過一遍了。罷了。客棧裏的人有沒什麽問題?”

“兩個店小二,一個賬房先生,一個掌勺的,一個幫廚,均是沒有內力的普通人。”

青箏手指在茶盞邊沿摩挲,思索了片刻,道:“是我多心了。”

手指在茶水裏蘸了蘸,在方桌上就著水漬寫字。

唐掌櫃躲了這麽多年,剛好碰上我一手安排的沁雪蓮重現江湖,便使計讓白喜事誤會沁雪蓮在他手上,或者他知道沁雪蓮的什麽秘密。白喜事收到風聲,追擊唐掌櫃。唐掌櫃早就勘察好了地形,才會這麽清楚那條不為人知的密道。

想借用密道地形,一人絕殺白喜事,報當年之仇。

不想路上竟然碰到了我們,也算是依從爹爹的意願,幫了唐掌櫃一把。

沁雪蓮現在不在武林中任何一人手上,武林人卻還在相互猜疑。甚至還有人不擇手段,為了一個虛妄飄渺的夢,居然寧願這樣拋卻江湖道義,達成一己私欲和貪念。

青箏用指尖在桌上寫了劉雙江三個字。沈醉於書法的劉雙江,不能幸免。

背後插兄弟一刀的鬼賭邪,不能幸免。

面對鬼新娘被朝廷的人押走時,冠冕堂皇的一眾俠士,同樣不能幸免。

這樣看來,不被歸為正道的江湖妖孽,鬼新娘,倒是活得最為真實。

唐掌櫃確實看得通透。今日的江湖,渾濁了許多,與爹爹那個時候,無法相比。

青箏沈湎在各位前輩描述的那個江湖裏,直至桌上寫名字的水漬變幹,才重新蘸了蘸茶水。

朝廷這邊的勢力又分為好幾方。傳統仕族,新興寒門,天家皇權,還有一個青箏特別在意的,明一水曾經提過的宰輔大人。

不知為何,青箏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宰輔大人,內心已然建立起提防。可能是聽明一水說,少年天子曾經常問政於宰輔大人的緣故。能一定程度上把控朝政走向的,豈能是泛泛之輩?

安定侯世子與一品驃騎將軍參與江湖事,其中有多少這位宰輔大人的手筆?沁雪蓮會在宰輔大人這方勢力手裏麽?還是在今上手中?

另外,南既明接近自己的動機呢?他又歸屬於哪方勢力?

可惜都城情報太少,可供分析的消息太匱乏。

進都,勢在必行!

青箏手掌一抹,桌面上各方勢力角逐激起的驚濤駭浪,瞬間歸於平靜,消失得無影無蹤。

青箏上樓進屋,安靜地躺在床上,卻有些難眠。

開局的棋局是自己布下的,然而行進至今,執棋人眼前也迷霧重重,困得人胸口有些發悶。青箏起身來到窗邊,推開窗子,頓時傻眼。

誰能告訴她,堂堂安定侯幺子南既明,為什麽大半夜立在她的窗外?!

兩人大眼對小眼瞪了半天,還是厚臉皮的南既明先開了口:“這位姑娘,可否讓小生先入內說話?”

青箏這才想起,這是客棧二樓。南既明攀著樹梢剛好對著自己的窗戶。

毫不猶豫拒絕:“夜已深,公子請回!”說完就要關窗。

南既明眼疾手快,手掌撐住窗臺,一躍而入,立在屋內。青箏沈下臉來,斥道:“你不要臉,我還要名聲呢!快回去!”

“回哪去?”

“打哪兒來,回哪兒去!”

“嘖,好沒良心。我冒著生命危險,爬這麽高的樹,就為了見美人一面。美人非但不領情,還趕小生走,委實讓小生心寒。”

青箏額角又抽抽直跳了,擡手按住,發出最後通牒:“你再不走,我叫人來了!”

南既明眼睛一亮,反身一撲,撲在床上。手撐著頭,側躺著,修長的身形展露無遺。這下,青箏不止額角疼,腦殼也跟著疼了,心裏暗罵一句:南妖孽!

南既明是聽不見青箏的這句暗罵,看著青箏,狡猾一笑:“快點叫人來,剛好成全一段夜會有情人的佳話。”

青箏正要過去拖起死皮賴臉的南既明,突然聽見房門被扣響。

“小姐!有事?”

沖過去的腳步硬生生剎住,青箏連忙平穩氣息,道:“無事,你快去睡吧!”

眼睛又見南既明惡作劇地一笑,邪惡地張嘴正要說話。青箏想都沒想,直接沖過去,就要讓他閉嘴,不準出聲。

沖勁過大,把南妖孽撲倒在床上。臉與臉之間,只隔著青箏捂住南妖孽嘴的手掌。

南既明眼神一暗,女兒家的馨香縈繞在他的鼻尖,籠罩著他的周身。脈搏的跳動聲都大了些,沖撞著他的耳膜。

青箏側耳傾聽屋外阮霜離開的腳步聲後,舒了口氣。擡眼,就撞入南既明的目光中。帷帳內,光線昏暗,南既明的眼睛卻很閃爍,仿佛有一只漩渦,卷得青箏不知不覺看了半天。

掌心穿來灼熱的呼吸,青箏才驚覺兩人此時的姿勢,似乎,一言難盡。

大掌忽然覆住青箏捂著嘴的柔荑上。掌心下的薄唇勉力張開,唇瓣擦過掌心。悶悶的聲音從手掌下傳來:“姑娘,你可是要悶死小生?殺人滅口不成?”

青箏咻地把手掌收回,起身。右手背在身後,大拇指輕輕摩擦了下掌心,企圖抹去剛才掌心傳來的熾熱和濕潤。

青箏背過身去,不去看南既明。

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甚至有些清冷:“你到底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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