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帝君的背影消失, 我才轉身進門。

忍不住輕快地哼起歌來，忽然從背後響起一個涼森森的女聲：“你終於肯進來了。”

我強忍住頭皮發麻, 僵硬地回身去看, 除了漫天飛花, 連個鬼影都沒有。一定是幻聽，我甩了甩頭，打算繼續往前走。

忽然從東面斜斜飛過來一個青色的東西，我眼疾手快，及時接住，拿起一看, 居然是尚未成熟的杏子。

“我和你說話呢, 居然轉身就走, 真是沒禮貌。”

這個聲音, 分明是二姐，我心下一喜, 四處搜尋者二姐的身影，最後在東面的那棵杏樹粗壯的枝椏上發現了一個窈窕的身影，不是我二姐又是誰？

我走到那棵樹下, 擡頭喊道：“二姐，你坐那幹嗎？”

“睡覺唄, 還能幹嗎。”她往枝幹挪了挪, 拍拍身旁的位置，投給我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我會意, 飛身躍上枝頭，在她身旁坐下。

花神宮別的不多，就是花草樹木多不勝數，阿爹阿娘不在的時候，我經常在這棵杏樹下喝酒，卻從未上來看過。如今驟然改變一下視點，愈發覺得凡人那句話是至理名言，所謂站得高，看得遠。

透過樹葉的縫隙往外望，我可以將整座花神宮盡收眼底，包括宮門口。等等，二姐說她一直在這裏，那我和帝君話別的場景豈不是被她看光了？

心中湧上一陣不自在，我幹笑兩聲，小心翼翼地問道：“二姐，你是剛剛才醒的，對吧？”

她打了個哈欠，慵懶道：“差不多吧！”那就好，我在心底長舒一口氣，她又幽幽地補了一句，“剛好趕上你同帝君吻別的場景。”

我拿出從夜錦那順來的一個蟠桃，準備填填肚子，剛和唇親密接觸，一個手滑就直直地掉下去了，“我的桃……”我心疼地看著它在地上滾了就滾，最後進了一直蹲在花壇邊的那只肥貓的肚子裏。

那可是夜錦為了慶祝我們回來，花了十顆夜明珠賄賂蟠桃園的守衛才得來的，如今倒好，白白便宜那笨貓了。

“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二姐指責道。

我急忙辯解：“不怪我！我想給你們帶一籃的，都怪蟠桃園那守衛忒不厚道，十顆夜明珠才換五個蟠桃，我吃一個拿一個，就沒有剩下的了。”

“那你不會一個不吃，拿倆回來啊！”二姐回答地不假思索，過了一會兒，又拍拍腦門，“不對，我都被你繞進去了。誰和你說桃的事兒了！”

我吐了吐舌，十分無辜地將她望著。

她換了一個深沈的表情，湊近我，漂亮的眼睛微微瞇起，轉瞬不逝地盯著我，我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驚得連連後退。

“你你你……你想幹嗎？”我只顧著後退，已然忘記離邊緣只有一寸的距離，我晃了兩晃，一雙柔軟的手及時攬住我的肩，將我帶回原位。

“真不愧是我妹妹，幹得漂亮！”突如其來的褒獎讓我生生楞住，我坐穩後，疑惑叢生：“啊？我幹什麽了？”

“在我面前還裝糊塗，”她投給我一個奇怪的眼神，興致高昂道：“跟二姐說說，帝君這麽難搞，你是怎麽搞定他的？”

原來是問這個，二姐滿臉熱忱，一副我不交代誓不罷休的模樣，罷了，本來就是要告訴她的，擇日不如撞日。

我懷揣著激動和害羞的雙重心情，向二姐描述了一遍這段時間我同帝君之間發生過的一些事情，當然，我受傷的那一段略過不提。她臉上的好奇變作思索，待我講完後，她問道：“你是說，是帝君同你表的白？”

我矜持地點頭。

“不應該啊！”二姐黛眉微蹙，目光深沈，似是在思考什麽費解的問題。

我的臉垮了下來，悶悶道：“你怎麽也這麽說！”

“還有誰這麽說？”

“元始天尊那個笨蛋也是這麽告訴我的。”迎上她探尋的眼神，我又將玉清宮中元始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了一遍，話畢，憤慨地補充了一句，“有他這麽打擊人的麽？”

二姐收回震驚神色，撫著我的臉，道：“小三，我覺得元始的話有點道理。”我不可置信地瞪著她，她難得地語重心長道：“我當然不是覺得你配不上帝君，你是我花婷上神的妹妹，雖然和我還有一定的差距，若要勝過一般女仙也是綽綽有餘的。”

我有些感動，長到三萬多歲，還是頭一次聽二姐誇我，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她這是在誇我還是變相地擡高自己？

她無視我的怨念，繼續道：“只是你對帝君了解多少，二姐不想你以後受到傷害。”

我將信將疑地看著她：“你真是這麽想的？”

她敲了我一爆栗，沒好氣道：“我是你親姐姐，還能害了你不成。”

我揉著額頭，愈發懷疑地望著她，她松著筋骨，笑得一臉嫵媚，我見好就收，陪笑道：“開玩笑的，我沒那麽不識好歹。”

她揚了揚下巴，“這還差不多。”

忠言逆耳，或許他們是關心則亂，我愛帝君，就應該相信他會一直對我好。

我無比誠懇地望著二姐，認真道：“你們說的不無道理，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二姐拍拍我的頭，嘆道：“你開心就好。”她從枝頭跳下，淺碧的衣裙在風的吹拂下形成一個美麗的弧度，“下來吧，阿爹阿娘等你很久了。”

我大喜過望，“阿爹阿娘雲游回來了？”

“比你早回來幾日，這次會在宮裏呆久點。”

我迫不及待地跳下枝頭，跟著二姐去見阿爹阿娘。

推開正殿的門，果然看到阿娘正襟危坐在楠木椅上，阿爹正給阿娘揉著肩膀，兩人有說有笑，十分和諧，要是大姐也在，場面一定更溫馨，阿爹雖還未正式傳位給她，卻已經將花神宮的事務全權交由她打理了，自己則和阿娘到處游玩。

“阿娘，你還是這麽愛欺負阿爹。”我笑著揶揄道。

阿娘嗔怪地瞥了我一眼：“你這孩子真不會說話，這怎麽能算是欺負，是你阿爹見我肩膀酸疼，主動要求幫我按的，我還嫌他下手沒個輕重呢！”

我和二姐交換一個了然的眼神，喜滋滋地走到阿娘身邊，“既然你嫌阿爹技術不行，那我給你按吧，也讓阿爹休息休息！”二姐卻在桌邊嗑起了瓜子。

阿爹如釋重負般，長舒口氣，笑道：“我早就想找人接替了。”

“你居然敢嫌我！”阿娘不依，作勢要打他，我急忙抱住她的肩，勸道：“你和阿爹互相嫌棄對方一次，算是扯平了。”

待阿爹坐下，我忙給二姐使眼色，她會意，放下手裏的瓜子，上前道：“阿爹，我也幫你松松筋骨吧！”

十幾萬年過去了，阿爹阿娘的感情還是這麽好，望見他們幸福的笑臉，不自覺又憧憬起若幹年後，我和帝君琴瑟和諧，兒孫滿堂的場景，屆時一定十分美好。

“小三，你臉怎麽紅了。”二姐的聲音突然響起，我猛然從幻想中蘇醒過來，驚覺自己臉上像貼了兩塊燒餅一樣，熱的發燙。

“呵呵……”我幹笑兩聲，用手扇了扇，道：“是這屋裏太悶，有些喘不過氣來。”

“是嗎？”阿娘疑惑地偏頭看我，若有所思道：“那我讓他們把窗打開。”

阿娘喚了一個侍婢進來，待涼涼晚風透過窗戶拂過我的臉時，我才覺得靈臺一片清明，要是讓二姐知道我的浮想聯翩，一定會嘲笑我的。

替阿爹阿娘按完摩後，我和二姐又像兒時一樣圍著他們閑聊了一會兒，待到時機成熟，便將我和帝君的事告訴他們了。

自我有記憶以來，阿爹一直是和顏悅色的，此刻卻變了臉色，態度強硬道：“不行，我絕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

阿娘的面色也有幾分難看，我和二姐則面面相覷，不解道：“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我絕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傷害你！”

我解釋道：“阿爹你誤會了，三千年前是我自願去他宮裏做仙婢的，後來回來是因為我以為他不喜歡我，他從沒傷害過我，真的！”雖然把我丟進慎刑司的確是他下的命令，但那時候他並不清楚我的身份，也是我有錯在先，不能怪他。

“什麽？你居然還自降身份去給他當下人？”阿爹不可置信道，阿娘和二姐也是一臉震驚。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我企圖亡羊補牢：“也不算一般的下人，他還升我做了司花仙官呢！”

阿爹的神色絲毫沒有因為我的這個解釋緩和半分，我只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二姐和阿娘。

“怪不得我們四處搜尋不到你的氣息，原來是在帝君的宮裏。”二姐意味深長地發表了一句感慨。

我苦著臉，望著阿娘：“阿娘，你勸勸阿爹。”

阿娘臉上的震驚已經消失，面色依舊有些難看：“洛洛，你阿爹的擔心不是多餘的。”

為什麽？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大家都擔心我會是受傷害的那一個，我哪裏看起來像軟弱無能的人了？抑或是他們覺得帝君喜歡虐待人？

二姐察言觀色，意識到此刻不是震驚的時刻，嬌媚一笑，同阿爹軟語道：“我剛看到帝君送小三回來，他對她很好，也很遷就，日後三妹嫁過去一定不會受委屈的。”

阿爹本想發怒，看到我的神色，最終還是沒有發作，不過語氣依舊強硬：“你還小，不懂。”

我爭辯道：“我已經不小了，等下一次天劫就三萬四千歲了。”

阿爹冷道：“如今翅膀硬了，就不把我和你阿娘放在眼裏了？”

“我沒有，是你們一直忽略我的感受。”

阿爹望著我倔強的臉，氣得高高揚起手掌，阿娘大驚失色，急忙抓住，迫使他放下，他無法，只能重重哼道：“以後不準隨便出去，想清楚了再來見我。”

留下這一句話，阿爹拂袖而去，原計劃的感人場面最終以阿爹的怒氣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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