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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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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精通探夢術, 也見過不少人的夢境,或悲或喜, 或甜或苦, 無一不是心中的雜念所化。但我很少做夢, 在我看來,與其醒來之後忍受夢境與現實的巨大落差,倒不如時刻清醒著,努力改變現實不完美的那一面。

但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即便在凡人眼中無所不能的神仙也有很多力所不能及之事。

我做不到真正的心無旁騖,卻盡可能地不讓雜念左右我的思緒, 即便是在夢中, 亦不允許。但望見離我三尺遠的帝君的睡顏, 我的意識又開始飄忽, 我這是在做夢嗎?為什麽這個夢如此真實,真實到我一伸手就可以觸到帝君的三千銀絲, 真實到連帝君的呼吸都清晰可聞。可如果不是做夢,我又怎麽會有機會和帝君在萬籟俱寂的深夜獨處?我忽然發現,夢境也不是那麽糟糕的事情。

許是我心存雜念, 這一夜,竟真的夢到了一段不屬於我的故事。

入睡前, 我依稀記得, 今晚的月光十分明亮。意識漸漸歸於混沌,是入睡的征兆,黑暗卻如同生命力頑強的藤蔓一樣從心底衍生出來, 無孔不入。我如同大海裏的一葉孤舟,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寸步難移。

我很不喜歡這樣手足無措的感覺,竭盡所能地尋找光源。仿佛穿過了一條狹長的隧道,當光亮再次重現時,我的心卻沒來由地更加沈重。

遠處濃霧彌漫,似一道巨大帷幔,從天際落下,遮天蔽日,掩蓋住一切未知之事。我並沒有急於穿透濃霧,去探尋其中掩蓋的真相,潛意識告訴我那是一切苦難的根源,我本能的想要逃離。

盡管我十分被動,濃霧還是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耀目的白,亮到睜不開眼,比之先前的黑暗更加令人絕望。

等我漸漸適應了刺眼的亮度,我看到一男一女立於其中,背靠千軍萬馬,皆是一個模糊的輪廓,看不清面容,我竭力想要看的更清楚,又怕驚動他們,只能小心翼翼地挪了過去。努力了一會兒,才驚覺即便我靠的再近,他們的面上始終像籠著一層輕紗,遮蓋住原本的面容,看不清長相,我頹喪地發現夢境中的我比現實中還要無用,或許這也是我本能地排斥做夢的原因之一。

女子一身火紅綾羅綢緞,煙視媚行,身姿窈窕,望著兩步開外的男子。男子身著玄色蟒袍,玉冠束發,頸邊散落的銀絲無風自舞,遺世獨立。兩人長久地矗立著,仿佛天地間惟他們二人而已。若四周不是風聲鶴唳,男子手中的劍也沒有蠢蠢欲動,一切皆如畫境般美好。

半晌,女子的目光從男子身上移開,無意識地掃過他手中的劍,嘴唇動了動,“你終於決定要動手了?”聲音清冷,略帶嘲意。

男子沒有出聲,手中的劍卻像是受到了感召,愈發不安地抖動起來,發出陣陣劍鳴。

“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男子唇角掀開,用幹澀沙啞的聲音緩緩吐出一個字:“好。”

“你愛過我嗎?”女子像溺水之人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語氣中滿是乞求和期盼。周圍陷入詭異的沈默,男子一言不發,看著女子的希望變成失望,最後變成絕望。

“那你愛她嗎?”女子不死心,求證似地望著他,見到他的喉結滾了一滾,立即冷聲打斷,“行了,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女子話音一落,白皙的掌中劈出幾道光柱,攻勢淩厲,直逼男子面門。男子高舉手中金色寶劍抵擋住女子的攻擊,退至三丈遠。女子面色淒惶決絕,望著男子慘然一笑。

情勢在此時急轉直下,前一刻還滿身戾氣的女子全身頓時血流如註,元氣四散,像斷線紙鳶一樣從雲際急速跌落。我尚來不及反應此時的劇變,只知道地動山搖,人間變成煉獄,四周的景象開始崩塌,女子的身軀也逐漸轉為透明,元神俱滅,直至灰飛煙滅。恍惚間,我似乎還聽到有女子的笑聲若隱若現,似溪澗淙淙流水,一遍一遍地在我耳邊重覆著:“你會後悔的。”這個聲音一直在我腦中盤旋,揮之不去,最後匯聚成一張鮮血淋漓,目光哀怨的臉。夢境的最後是滿眼血紅,天邊下起了傾盆大雨,都沖刷不盡無邊無際的血跡。

“啊!”我驚叫一聲,眼睛驀地睜開,抓住薄被,大口大口喘氣,胸口撕裂般的疼。痛過之後,則是麻木,我茫然地環顧四周,天已透亮,確定自己依舊身處客棧的房間裏,才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夢,還好是夢。可我為什麽會做這樣一個夢?明明夢中的女子如此陌生,我確信我從未見過她,可我對她的痛卻感同身受,似乎她的痛就是我的痛,我甚至比她更痛。

眼前一個銀色物體閃動著淺淡光華,我神情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夢中的那個場景,那個與女子相對而立的男子,也有著這樣一頭銀發。

“小花,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是帝君的聲音,我側頭,呆呆望著說話的人,眉眼一如往常的俊逸,此刻略顯憂色,他的手輕拍我的背部,似是想替我驅趕引起恐懼的根源。

夢中的另一個主角,那個銀發男子,會是帝君嗎?如果是他,那個女子又是誰呢?

眼前修長五指一晃而過,肩膀被輕輕搖晃,“小花,你還好嗎?”

見我遲遲未反應,身體的沖擊一陣猛似一陣,饒是我再魂游太虛,也不得不回魂了。

我輕咳兩聲,示意帝君我沒事,其實我很想說,帝君你再這麽搖下去,我沒被噩夢嚇死,都要被你搖死了。

好在帝君及時收回了手,長舒一口氣,似乎做噩夢的人是他,“你夢到什麽了?剛才喊那麽淒厲,要不是你一直在我身旁,我真要以為你被劫財又劫色了。”

我對帝君的冷幽默訕訕一笑,那個夢太撲朔迷離,我總不能告訴帝君我夢到他傷了一個姑娘的心,最後這個姑娘還灰飛煙滅了。知道的會說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日日想著飲鴆止渴的悲慘後果,果然就在夢中親身經歷了一番;不知道的則會說我把帝君想的太惡毒了,即便他不接受別的姑娘對他的愛,也斷不會讓人家連命都丟了。

夢這東西,畢竟是很私密的,帝君見我不語,也就沒再追問。

那個夢雖然沒頭沒尾,也的確為我敲響了警鐘。在情場摸爬滾打多年,自詡為高手的二姐常說,情到深處時最容易因愛生恨,愛有多深,恨就會有多深,恨到深處的下場最壞不過兩敗俱傷,這一點從秦漫身上也可以知曉。誠然我思慕帝君,雖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的結果,但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對帝君的愛會轉化成恨。

在我看來,愛的對立面是不愛,從來都不是恨。恨是因為還在乎,對於一個你恨的人,傷他三分何嘗不是自傷七分。所以,如果有一天帝君做了傷害我的事,我不會恨他,但我不會再愛他。

那帝君喜歡青綾公主算不算傷害我呢?誠然我很難過,也曾發誓將這段情淡忘,我一度以為自己做到了,但事實證明我沒有。難道這樣的打擊還不足以讓我死心,我和帝君非得走到魚死網破的那一步,才知道放手?

夢中那姑娘的慘狀再次浮現在我腦海中,我不禁打了個寒戰。我沒有毀天滅地的能力,即便真的有那一天,不但不能讓全世界為我陪葬,還會悲催地連骨頭渣渣都不剩。

“怎麽發起抖來了?該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

帝君將手覆在我額上,溫熱的觸感讓我瞬間回神。我幾乎是下意識地,瞬間彈跳而起,只是想躲過帝君的觸碰,結果不小心移到了邊緣,“撲通”一聲,壯烈地屁股先著地,疼得我齜牙咧嘴。

我眼冒金星,還不忘思考,地怎麽陷下去了一塊?等視線恢覆正常時,才發現原來沒有地陷,而是我摔跤前身處的地點是那張離地三尺高的床。帝君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半躺在床上,前襟微敞,只一床薄毯松松垮垮地搭著,大片精壯的胸膛裸/露在外,風景這邊獨好。因是剛剛睡醒,帝君的長發傾瀉而下,鋪滿枕面,面色紅潤,活脫脫一副睡美男形容。

明知幾率微乎其微,我還是不動聲色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除了因睡姿不當壓出的褶皺之外,幾乎可以算得上完好無損了。看來昨夜並沒有發生話本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常發生的橋段,說不出是失落還是釋然。我用衣袖擦了擦額間並不存在的虛汗,底氣不足道:“我……不是在打地鋪嗎,怎麽會突然,突然出現在……床上?”我咽了咽口水,艱難吐出後面倆字。

帝君促狹地望著我,“我也很好奇。”

我心裏“咯噔”一下,在帝君的註視下艱難地轉頭掃了一眼身後,地鋪還存在,只是被褥被掀開一角,難道是我夜間夢游,主動爬上了床?我怯怯地望了一眼帝君,他正似笑非笑地望著我,我趕忙低下頭,心裏忍不住哀嘆,答案只可能是這個了。

“我的睡相應該……不差吧?”其實我真正想問的是我沒有做出什麽越軌的舉動吧,結合帝君起床時的模樣,一切都太引人遐想了,雖然我清醒的時候沒這個膽子,但難保不在睡迷糊後控制不住邪惡的心思,對帝君上下其手。

帝君若有所思地點頭,“唔……馬馬虎虎吧。”我剛吐出一口氣,帝君又補充:“除了磨牙,說夢話,胡亂翻滾外,的確算得上‘不錯’了。”帝君的“不錯”二字說的意味深長。

“……”

如果此時有個洞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鉆進去,永生永世都不出來,嗚嗚,丟臉丟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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