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沈靜了片刻，隨後響起了一個短促的關門聲。黛拉蒂婭沒有回應一個字就離開了。克洛斯汀直楞楞的望向門口，盡管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活動著有些僵硬的關節，輕輕擡手撫上了自己的肚子。那裏沒什麽感覺，就連一開始的反胃感都沒有了。說這孩子真的死了他也信，說這孩子還在……他也信。克洛斯汀揉了揉眼睛，他眼睛幹澀得很，幹到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告訴自己這些呢？克洛斯汀罕見得有些怨天尤人，他嘆了口氣，只覺得腦子裏亂糟糟地一團。偏偏在自己想要與失敗的過去告別的時候，偏偏在自己不想再被黛拉蒂婭左右的時候。為什麽是現在啊？他正在試著不要那麽喜歡她，他正在試著不要總是想著她，他正在試著不要那麽想見她。偏偏是這個時候。他在心裏反覆質問著，可是沒有人能給他回答。

黛拉蒂婭離開了她自己的房間，外面正是一片緊張忙碌的景象，全副武裝的士兵一隊隊地從基地離開，後面還跟隨著一輛輛滿載貨物的馬車。不遠處，艾德琳正站在那裏交代著什麽。

黛拉蒂婭走上前，她看著士兵們忙碌的身影問道：“他們是去交接的嗎？”

這才註意到黛拉蒂婭的到來，艾德琳兩三句話打發了後勤兵們，她朝黛拉蒂婭點了點頭，她開口，不知是在與黛拉蒂婭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又下雪了，再拖下去勝算只會越來越小，或許賽文的話是對的。”

艾德琳深深地皺著眉頭，臉上的憂慮堪比化不開的積雪。黛拉蒂婭望著跟在隊伍後面行進的馬車，目光中也難掩擔憂，她接口道：“確實，我們還有多少糧草？這次運送的補給恐怕也是節衣縮食才攢出來的吧？”

“戰前準備得不充分，他們那邊察覺得太迅速了，到了現在我們只能極力打好這一仗，不管怎樣決不能退縮。如果我們夠眾志成城……相信連上帝都會站在我們這一邊。餵！那輛車打開我看一下！”話音未落，艾德琳再一次轉身投入糧草運送的繁忙瑣事中。

黛拉蒂婭早已習慣艾德琳風風火火的性格，她不再管她，獨自站在原地仰起頭。細小的雪花像細密的針尖一樣砸在她的臉上，看了半晌她情不自禁地瞥了瞥嘴角——連艾德琳都開始相信上帝了，看來這一仗還真不好打。

前線上，賽文率領著一眾將士枕戈待旦地熬了幾個通宵，終於等到換人來接替了。糧草的到來使所有人都為之一振，疲乏的將士們原路返回，這一支釘子一樣駐紮在王宮附近的人類軍隊再一次容光煥發起來。

只是賽文依舊堅守在此沒有離開，他正揉著發緊的眉心聽人報告基地那邊的事情。在他聽來，查克做的那些事情還有吸血鬼國王的舉動都荒唐得如同兒戲，大概現在唯一能調動他全部神經的只有眼前的戰爭了吧。

他聽完就隨意讓人下去了，隊伍再次恢覆安靜，整肅得就像是只有一個人。

另一邊，焦躁的氣氛彌漫了整間議事廳，墻上跳動的小火苗讓原本就陰森的地方更顯得冷氣逼人。

美儂沈著臉色聽伯爵的匯報，嘴唇抿成一線，她低著頭，小巧的臉幾乎全部埋進了陰影裏。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她幾乎要將滿口的牙齒咬碎！

伯爵的匯報在小心翼翼與煽動鼓舞之間掌握得恰到好處，他聲音蒼老又略顯低沈，像是在念一首沈痛的悼詞。

“這是我的人費了千辛萬苦打聽到的，國王被關在地下室虐待，前兩天遭到人類的刺殺，然後他就被緊急轉移了。現在國王生死未蔔，但是我的手下說那天國王血流如註倒在地牢裏，沒人管他！多半是……唉，美儂小姐，我說句不太好聽的實話，如果真是那樣……我第一個支持您率領我們吸血鬼一族，擁戴您成為這個國家的王，只要……”

“進攻。”美儂打斷了他的話，聲音低低的，像是從喉嚨裏滾出來的。

“什麽？”伯爵有些不敢置信地問出了聲。

“進攻，我說進攻！把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卑賤人類打回他們老家！把他們一個不留地殺幹凈！用他們的血清洗人類的骯臟和罪惡！我要他們死！都去死！”美儂忽然發瘋一般怒吼出來，她擡起的雙眼紅得可怕，一雙獠牙冒著寒光，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冒著血淚的蒼白骷髏！

她可能確實瘋了，就連這段話都是嘶啞著哭喊出來的，見到她這幅喪心病狂的樣子，原本達成目的的伯爵都顧不上得意。他難以自制地哆嗦起來，那是屬於王室血統天然的壓迫感，所有人在這種純血統的壓制下只能俯首稱臣。

該死的血統！伯爵雖心中憤憤不平，但也只得俯下身去：“是！我的女王！”

伴隨著一場連下三天的大雪，人類與吸血鬼之間的第二次戰鬥打響了。一方是因為親人慘遭毒手族群被逼迫至龜縮一隅；一方是為了一雪前恥，為了家園與大義。

兵戎相見，分外眼紅。不多時，以雪為幕的天地間就灑遍了蒸騰著舍生忘死的熱血，雪地上，那鮮紅的血跡分外刺眼，人類的與吸血鬼的噴灑在一處，都是一個紅法，敵我不分，黑白也難辨。

螳螂多了是能擋住車輪的，人類憑著一副螳臂當車的孤勇，硬是在蒼茫天地間殺出了一條血路，盡管吸血鬼們在力量上優於人類太多，但是一時間也占不了上風。

賽文一劍刺入敵人的胸膛，他怒吼一聲，旋著劍尖往前一送就將那目眥盡裂的吸血鬼串了串兒。

看著那人咽氣了，賽文這才慢條斯理地拔出銀劍，又隨手在他衣服上將血跡抹幹凈。然後他回頭沖著慌慌張張趕來幫忙的小兵說道：“傳捷報回去，就說他們吸血鬼簡直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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