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黛拉蒂婭如同見鬼一般的驚恐臉色，克洛斯汀覺得心中一陣絞痛，他剛想解釋什麽，卻忽然被她打斷了。

“你別動！”黛拉蒂婭的聲音有些顫抖，像是繃緊了的弓弦，她動作慌亂地從腰間抽出一柄長劍，劍鋒明晃晃地指著克洛斯汀：“不許亂動！離查克遠一點。”

她像是受驚的小獸一般豎起了全身的刺，警惕地盯著克洛斯汀的一舉一動。克洛斯汀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能吐出一句為自己辯解的話，因為他看到黛拉蒂婭的眼神，好像看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好像看著一個殺人嗜血的怪物。

“我本來就是怪物。”這樣想著，他便自嘲般的說了出來。克洛斯汀的臉色愈發冰冷，似乎這樣就能冰封住自己的靈魂，讓不應該屬於吸血鬼的脆弱和柔軟都銷聲匿跡一樣。

“所以，有膽子來招惹能吃人的怪物就要做好被殺掉的準備。”他不再直視著黛拉蒂婭的眼睛，拖著嘩啦作響的鐵鏈踱到了房間的角落。

黛拉蒂婭眼看著他退到一片陰影之中，直到連他晦暗的神色都看不大清楚後，她才深吸一口氣戰戰兢兢地跑去扶起查克。

查克身體冰冷，眼底烏青，整個人透出一股行將就木的死氣。黛拉蒂婭慌亂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從來都是查克神氣活現地救她於危難，她壓根都沒有想到他也會有一天這樣氣息奄奄地躺在這裏。她扶著查克的雙手抖得發軟，胸口憋著一股雜亂的、焦躁的、橫沖直撞的悶氣，紛紛亂亂的想法如同盛夏的鳴蟲一般在她的腦子裏聒噪個不停。一方面她擔憂著查克的安危，而另一方面，一股奇異的情緒沖擊著她，讓她得時刻強忍著那陣令人鼻酸的想要落淚的感覺。

“查克！你還活著嗎？我，我這就帶你去看醫生！”她顫聲說著，磕磕絆絆地將他背了起來，克洛斯汀在陰暗的角落裏看著她一系列的動作，他甚至能透過空氣感受到她的緊張。

黛拉蒂婭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如同一柄小錘敲擊著他的太陽穴，讓他感到額頭一陣突突地疼。

她也會這麽慌張啊，像那個她刻意偽裝的莉莉絲一樣，在另一個男人面前。胸口像是漏了一塊，冷風混著涼氣呼呼地倒灌進來。克洛斯汀的右肩因為銀器所傷而流血不止，他按著傷口的手不由得緊了緊，關節用力到發白。他不知道自己是心痛還是五臟六腑都跟著疼痛，反正此時此刻他難受極了。他恨不得現在快要死了的人是自己，然後他就能知道黛拉蒂婭究竟會不會也對著自己露出這麽慌張的表情。

多半是不會吧。克洛斯汀的力氣仿佛隨著汩汩流出的血耗盡了，他靠在墻上，然後一點一點滑坐在地，在這個毫無關系的時刻，他忽然想起了莉莉絲。準確的說，他忽然想起了那一次，莉莉絲小心翼翼地為難受的自己做了一碗水果粥。那碗粥可真難喝啊，亂七八糟的水果不僅沒有融合，反而各放異彩的酸著甜著，最終攪合在一起變成了一股難以言說的清苦。這樣想著，克洛斯汀就像真的嘗到了那個味道似的，一直苦到了心裏。

當然，他蹲在角落的這些想法黛拉蒂婭都沒有察覺，她只是急匆匆地背著快死的查克走了，然後重重地關上了囚牢那扇厚重的大門。

“嘭！”隨著牢門被甩上，克洛斯汀的額頭滑下一滴冷汗，冷汗流過他挺直的鼻梁一路蜿蜒向下，好像一滴眼淚。

“呃……”壓抑著的輕吟終於難以忍受地宣之於口，黛拉蒂婭一走他便控制不住地軟倒下去，透過不甚明亮的燈火，可以看到克洛斯汀正在細細地發抖。

他捂著傷口的手不知不覺移到了腹部，那裏正擰著勁地發疼。克洛斯汀死死咬住嘴唇，企圖硬扛過這突然而至又莫名其妙的痛苦，不一會兒他就被冷汗濕透了。

手腳都因為抵抗疼痛而緊繃得僵硬，克洛斯汀緊緊地蜷縮著，視野裏唯一跳動著的燭火也漸漸模糊起來。好像真的快要死了，克洛斯汀神志不清地想著，那一瞬間，鋪天蓋地的嫉恨如同燎原之火一般熊熊燒灼起來。

他明白，這股來勢洶洶的嫉妒只是因為一個原因——這突如其來的疼痛驗證了一件事，黛拉蒂婭不關心自己的死活。

你看，我的傷口血流如註，她不還是看都沒看就走了嗎？絲絲縷縷的憤恨化作了韌性極強的細線，將他的心臟從頭到尾密密匝匝地捆了起來，克洛斯汀覺得有些難以呼吸。腹中的疼痛蠶食鯨吞地折磨著他，他終於不堪忍受這種身體與精神上的雙重打擊，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莉莉絲”要比“黛拉蒂婭”好一萬倍，這是克洛斯汀昏迷之前最後的念頭。

另一邊，黛拉蒂婭和其他人好一頓忙前忙後提心吊膽，終於將查克這條小命在上帝面前搶了回來。

“感謝上帝！”查克睜開眼睛的一瞬間，佩裏就念叨著哭了出來。在這幾十分鐘的時間裏，佩裏的一雙大眼睛哭成了兩個水蜜挑，她緊緊拉著黛拉蒂婭的手，像是握著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查克虛弱地環視了一圈，有些茫然地不知今夕何夕。還是艾德琳開口將他拉回了現實。

“百密一疏，沒想到克洛斯汀還有這種能耐。我看他是留不得了。”她神色嚴峻面冷如霜，就憑艾德琳的護短性格，要是有人敢動她手下的人，她恨不得將那人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聞言，黛拉蒂婭不由得看了艾德琳一眼，卻驚訝地發現她似乎不是說說而已。

心臟像是被攥了一下，她連忙開口道：“到底是怎麽回事還不清楚呢，怎麽，怎麽能簡簡單單處死就解決？”

“但是他差點殺了查克也是事實，不管怎樣留著他就是個隱患。”艾德琳沈吟著說。

這時，查克連著咳了幾聲開口了。他脖子上的傷口很深很深，一說話就牽動得痛苦不堪，這使得他說話斷斷續續，大家好不容易才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麽。

查克：“是我準備偷偷殺了他。”

“……什麽？”大家反應慢半拍似的，在明白過來的那一刻卻又不約而同地驚詫起來。

“你？你瘋了嗎？”佩裏不可置信地大叫“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

查克和佩裏之間的事情沒有人清楚，黛拉蒂婭聽見佩裏不慎吐露的話後只是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她便將註意力全部轉移到了說話漏氣的查克身上。

查克緩緩道：“怪我被仇恨蒙蔽了腦子……都是我的錯。狂妄地靠近克洛斯汀……以，以為他睡著了。卻反而被他……咳咳咳咳”

剩下的話淹沒在一陣嗆咳中。黛拉蒂婭卻因為這句話松了一口氣。剛才在地牢裏那股憋悶的感覺終於消失了，像是壓在心口的石頭終於被移開，她後知後覺地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不是克洛斯汀想要殺人，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黛拉蒂婭便覺得輕松了不少，她不自覺地吐了一口氣。大概，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對於克洛斯汀是否主動殺人這件事——她究竟有著多麽深的固執。

聽了查克的話，眾人紛紛變了臉色，艾德琳尤甚，她神色幾變，終於還是豎著眉毛氣憤道：“查克，我沒想到你居然如此不守規矩，將紀律視若無物！等你好了必須接受嚴格的懲罰！”

“是，我保證……再也不會了。”查克沒精打采地應著，神色卻分外沈重。佩裏也在艾德琳的命令中低下了頭。

“隊長，那克洛斯汀要如何處理。”聽見肯迪勒這樣問，黛拉蒂婭不由自主地豎起了耳朵。

“既然是我們的人先動手，那就這樣吧，繼續關著，不處置了。”艾德琳揉了揉發脹的鼻梁，一腦袋官司似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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