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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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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貍使勁兒睜開眼, 肉墊子動了一動。顏遲趕緊擡住它的手。它伸出舌尖,仿佛安撫性地在她掌心舔了下。顏遲忍住又要湧出來的淚,看了看它的傷口後,突地直起身。

她直奔至圍著的侍衛前。被侍衛制著的男子垂著頭, 她看不到他的臉。顏遲咬牙, 抽過身側侍衛的刀, 恰時男子擡起了頭。

顏遲望進一雙如死水般沒有波瀾的眸子。她怔仲了下, 眼神變了又變,最後放下了劍。這時候, 陸致來到她身畔, 攬住了她的腰,奪過她拿著的劍。陸致眼光寒涼陰翳,劍直朝男子的臉刺去。

“慢著!”

顏遲忙高聲喝止。劍停在半空中,陸致偏頭看她。

“等一下, 等一下。”顏遲握住劍柄,把劍往旁邊推開。她欲要再開口時, 勁風揚起,她來不及阻止了。陸致又一劍刺了去。

皮肉綻開的刺啦聲響割得她耳膜發疼。她不禁闔眼,再看向下方時, 視線滯住。

地上掉了一張面皮,帶著血絲的人.皮。她驚詫地向上望去。

男子右臉接近耳垂的地方被割開了一道口, 血順著顎骨流著。鼻梁上橫過的一道傷疤被額發掩住大半,英氣的眉眼間潛著死寂與灰白。

“阿醜。”顏遲怔怔道。

怎麽會是阿醜。

阿醜靜默著,如同在等待死亡。聽到她的喚聲後, 他慢慢地低下眼睫。

“帶下去拷問。 ”陸致箍了箍她的腰,冷冷道。

直到房間裏只剩下顏遲和陸致兩個人後,顏遲才從驚詫和不可置信的情緒中緩回身。

“喵……”

虛弱的叫喚傳過來。顏遲立即收了心神,快步去往阿貍那裏。阿貍叫了一聲後就合住了雙眼。顏遲一陣緊張,探到它均勻的呼吸後,她提高的心落到了原處。她坐在床邊,眼睛也不眨地看著阿貍。

陸致神情冷肅,倏地摸了下她的脖子。顏遲後知後覺地撫著脖子。方才被刀壓著,有些許的痛意。她以為被劃破了皮膚,但是卻沒摸到血,她沒有受傷。顏遲面向陸致,也沒發現他哪裏受了傷。

他們倆一個坐床頭,一個坐床尾,像木頭人一樣維持著這樣的姿勢許久後,玄七敲門入內。

“回稟王爺,他什麽也不說。”

“用刑。”

“屬下已用刑逼過他,但他還是不松口。”

陸致敲著膝蓋,旋即離床,“去刑房。”

“陸致!”顏遲拽住他,“我同你一起去。”

他擰起眉,道:“不行。”

“我同你一起去。”顏遲堅持。

半晌後,陸致道:“玄七,看著阿貍。”

“屬下遵命。”

陰冷潮濕的刑房內,被掛在刑架上的男子衣衫綻破,血肉模糊。顏遲靜靜地望著阿醜,聽到身邊的陸致道:“誰派你來的。”

阿醜費力地喘著氣,硬是一聲都不吭。陸致夾起燒紅的鐵,直接抵到阿醜的胸前。

嗞嗞嗞。

是皮肉燙焦的糊味。

顏遲屏息,繼而走到阿醜近前,“陸致,停下。”

阿醜忽地仰頭,血和汗布滿了全臉。猙獰的疤痕被新的傷疤掩蓋住,落下來的頭發濕成一條一條的。

從前顏遲一直覺得阿醜雖然不愛搭理人,但心地還是善良的。但是沒想到他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他要殺陸致。

他的眼神略昏茫,似乎看不清楚前面的人。

“小塵……”低啞的聲音粗勵渾濁,幾不可聞。

顏遲眉尖一挑。小塵是誰?她定定地看著阿醜。原來他不是啞巴,他會說話的。

“小塵……”阿醜的目光鎖住她,嘴唇顫顫著。

倏然間,顏遲腰間一緊,陸致把她收到他身後。

“回去。”

顏遲不動。

“回去照顧阿貍。”陸致似在跟她商量,但是卻語氣卻很強硬,不容拒絕。

顏遲要來這裏就是因為之前阿醜幫過她,她心裏有些覆雜,所以才堅持要來刑房的。但是現在見到了他,那些覆雜的心思卻不知怎麽的一下子消散幹凈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隱晦與秘密,她看到可能只是別人想讓她看到的。

她向陸致頷首,旋即出來的刑房。

陸致扔下烙鐵,淩厲地睨視著阿醜。

“小塵?”陸致眸光微閃,而後像是突然間明白了什麽一樣,“你認識去塵。”他用的肯定句。

鐵鏈嘩啦啦地響了起來。阿醜拼命地搡動著手腕,迷茫的眼裏升騰起憤怒與極致的恨,“是你殺了她!”

陸致勾唇,笑容殘肆。他取出白帕抹幹凈手上沾染的汙穢,然後丟掉白帕,語氣輕然,“處以極刑。”

阿醜沒有求饒,口中仍喚著小塵。

陸致從刑房回來時,見顏遲半靠著床沿,頭挨著阿貍的頭,衣裙皺疊在床下。他放輕走路的聲響,緩至床前。正要把顏遲抱起來時,顏遲就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嘴裏呢喃,“怎麽睡著了。”

隨後就發現了他。

顏遲仔細看了下安靜睡著的阿貍,旋即問陸致:“阿醜為何要殺你?”

他沒有回答。顏遲不再問。她突然覺得,她沒必要也不必要知道那些事情。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阿貍。

最重要的是阿貍。

看到阿貍滿身是血時,顏遲從沒有哪一刻有這麽恐懼與害怕過。那種像是把所有力氣都抽去的了天塌了的窒息與慌栗攀附著每根筋骨,她從未有過這般刻骨的痛。在那一刻,她意識到,阿貍對她的重要性比她想象的要深很多,多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陸致見她不問了之後,靜默了半會兒,繼而取出一個小盒。他打開小盒,在指上蘸了點黃色的膏體。顏遲沒有註意到他的動作,直到頸上冰冰涼涼的,她才發覺他在給她上藥。

“我沒有受傷。”

不需要上藥。她從刑房回來時就照了鏡子,只是有點壓出來的紅印,不過多久就會褪掉。他抹完一層後又在指上蘸了一點,似乎還要給她抹一層。他的動作很輕很柔,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東西。但是面部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冷硬,窺探不到一絲柔和。

顏遲滯了半晌。他反舉劍,毫不猶豫地要插進胸膛裏的畫面閃進腦中。顏遲想嗤的,卻嗤不出來。他怎麽可能會為了她刺自己一劍呢。他只是做樣子騙過阿醜,然後趁阿醜放松防備的時候制住他。她在心底說服著自己。

但是,那一刻,他又像是要真的要刺進去。已經挨到身體,只差一點就要送進去了。

顏遲搖搖頭,想要撇去矛盾混亂的心緒。她對著還在給她上藥的陸致道:“謝謝。”

給她上藥的手頓在半空。陸致抿抿唇,面上的堅冰融開了一條縫。他突地加快速度,兩下給她抹完,收好了盒子。

“對了,青染呢?”阿醜假扮了青染,那麽青染去哪兒了!顏遲唯恐青染有不測,緊緊地攥住了衣裳。陸致看到她緊張的樣子,臉色驟然下沈。顏遲只擔心著青染,並沒有察覺到他臉色微妙的變化。

“陸致,青染呢,她在哪裏?”

許久之後,陸致才幽幽開口,“你擔心她?”

“當然,她是————”顏遲驀地消了音。陸致怎麽了?

“她是什麽,嗯?”

顏遲斟酌著,試探著答道:“她是你的侍女。”

陸致眼睫縫合,轉瞬移開,“她沒事。”

沒事就好。顏遲放下心來。

晚上睡覺時,陸致也沒有回房,仍舊待在這裏。他在外側的長案上處理政務,顏遲就隨時隨刻地註意著阿貍的動靜。

夜深時,蠟燭已經快燃盡了。顏遲伸展了下疲倦的上半身,向陸致投以一瞥。他還在專心地執筆書寫著,即使是投在墻面上的影子,也是一樣的輪廓鋒銳堅硬,無法找出一條柔軟的線條。

“你回房休息吧,阿貍這裏有我照看著。”她猝然道。他明日還得上早朝,不能再熬夜了。然而陸致不聽,依然不緊不慢地書寫著。既然他不聽,她也不會再勸。他想要熬多久就熬多久吧。

因為怕壓到阿貍,她睡到最裏面,中間隔了一個枕頭,擋住她的身體。她睡得很淺,幾乎是丁點兒小聲音都能把她驚醒。她一醒,就直朝阿貍看去,看到阿貍無事後便又睡下去。

如此反覆了許多次後,她才漸漸地睡著。

蠟燭還剩最後一小截時,陸致放下了筆。他來到床前,看著熟睡的顏遲與阿貍。

燭光搖曳幾下,他突然躬起身,一直被鎮著的心口的劇痛此時猛烈地襲了上來。他疼地站不住了。哆嗦著手在身上某處用力摁下去後,他才平穩住身體。

他下滑到之前顏遲靠著床沿的位置,倚著床頭,蜷著背,閉上了眼。

天將亮的時候,顏遲從床上彈坐起來。她渾身冒著汗,衣衫濕透的涼沁激著她大腦。

夢裏倒在血泊中的黑貓一雙眼睛是白色的,眸子裏沒有眼珠,沒有眼珠卻像是能清晰準確地瞄準她,空蕩蕩的眼眶裏在流血,一汩一汩的血似乎永遠也流不盡。

她吸著氣,急忙扭頭看向阿貍。阿貍氣息平緩,沒有異常。她順了順呼吸,霍地發現了床下的陸致。他靠著床,眉間皺著。

竟然就這麽睡了一晚上麽。顏遲才躺回去。陸致就突地動了下手指。他從床邊起身,繼而摸摸顏遲,又摸摸阿貍,然後才出了房間。

大夫給阿貍取紗布上藥時,阿貍是清醒著的。它很疼,但是卻沒有叫出聲,肉掌緊抓著顏遲,很用力,很用力。顏遲恨不得代它受了這疼痛。

“不疼,不疼啊,阿貍乖。”顏遲柔聲哄著它。心像是被人攥著,一抽一抽地疼。

終於把藥上完後,顏遲問大夫,“阿貍現在情況怎麽樣?”

“真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大夫捏了捏胡子。他覺得這貓的體質不若尋常的貓。明明昨日都已經處於快要死的邊緣了,才過了一晚上就已經脫離於了危險。

“它已經沒事了,但是還得好好再養一段時間。”他也大大地松了口氣,昨日王爺令他一定要治好這貓,他已經做好丟掉性命的準備了。

那麽嚴重的傷,誰也救不好的,他說熬過去就行,也只是在往輕了說。

顏遲大喜,“謝謝大夫,謝謝你!”她有些激動地撫著阿貍的頭。阿貍猶如能感受到她的情緒,胖乎乎的肉掌在她手上撓了撓。

大夫走後,不過兩盞茶的光景,陸致就從宮中回了府。他一進屋,顏遲就立即道:“陸致,阿貍沒事了!”

她淺淺笑著,頰邊褪去昨日的憂切,輕松與愉悅明顯地在她眼角眉梢飛揚著。

陸致嘴角抿開幾不可見的弧度。

阿貍死的時候,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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