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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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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火。”她答道, 同時她側了側臉,陸致一直盯著她右半邊臉看幹什麽。她擡手摸了摸他盯的那塊地方。她臉上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嗎?

她擡手的時候,虎口上有一片紅紅的印子,是拿火鉗時硌出來的。纖細白嫩的手上這塊淺紅的皮膚特別明顯。

陸致瞥見後, 抿唇。但也終於不再盯著她的臉頰了。

顏遲不想再耽擱時間, 就道:“我要去膳房幹活。”

她說完, 就掠過陸致, 步履匆匆地去往膳房。

陸致看著她快速而去的背影,她走得很快, 裙擺在地上空隨著她的步伐而輕微翻動著, 如同蕩漾的水波紋。

玄七也看著顏遲離去的身影。不得不說,顏遲確實是了不得,在王爺面前這般大膽放肆沒規矩,王爺竟也不動怒。

他越來越不明白王爺心中所想, 前段時日又是罰跪又是壓刑房的,卻也不殺她, 現在還把她換到了膳房做燒火的粗使丫頭,任她這般放肆也沒多大的反應。

平時要有人在王爺面前這樣,就算是有幾個腦袋, 也都死得透透的了。

頃刻之後,王爺收回視線, 轉身向院門口而去。

顏遲飛快地回到膳房,見小玉已經在燒火了,她也趕忙把火生起來。

正在炒菜的大娘道:“小遲, 你去幹啥了去了這麽久?”

顏遲笑了一笑,如實說出。

“呀,它不撓你?”膳房大娘特別地驚訝。

“不撓。”

“誒,我與你說,原來有個去伺候它的小丫頭,整張臉都被抓得稀巴爛……誒,本來挺俊的一丫頭,現在那臉啊……”

顏遲一聽,眼前現出阿醜的帶著抓痕的面容。她垂下眼簾,把柴火送進去一塊。

火柴在竈裏發出燃燒的嗶剝聲。熏人沖鼻的柴煙吸入鼻子裏,嗆得喉嚨難受。她掩住口鼻,發現自己方才出了神,一直往竈裏塞柴塊,積得太多,都快把整張竈給塞滿了。她趕緊把還沒燒著的柴塊夾出來,用蒲扇把火星子撲滅。

“小心一點!”小玉見她這邊的狀況,急聲道。

“嗯嗯,不要緊。”

“你剛才怎麽了?在想些什麽嗎?”

“沒什麽,對了,小玉,你那裏有沒有敷抓傷的藥。”

“你受傷了……你被阿貍抓傷了?”

“嗯。”顏遲遲疑了半會兒才回了一個嗯字。

“有的,阿姐要去伺候阿貍之前,我就托人去外面準備了藥膏,方才我給阿姐拿去了一盒,還有一盒,等下回去以後給你用。”

“謝謝。”

小玉低低應了一聲,隨即照顧著竈裏的火勢。

顏遲收住話,好好地幹起活來,不能再像剛剛那樣走神,不然得把膳房熏得待不了人。

中午忙完之後,顏遲和小玉立即回到住處。小玉從櫃子裏取出一個小小的木盒子出來。

“給。”

顏遲接過小木盒,道:“能把它賣給我嗎?等我領了月錢再還與你。”

她一開始就沒想過月錢這件事情。她就在府裏生活,吃的也有,住的也有,就忽略了這一件事情。

既然她現在在府裏做差事,那應該同其他下人一樣有月錢的。

她身上沒有一分錢,想辦事也不好辦,辦不了。

現在想要一盒藥膏都拿不出錢來付給小玉。

“這也不值幾個錢的,你拿去用吧。”

“不不不,等我領了月錢再給你,多謝你了。”

小玉連連說不用。顏遲就不再說給錢的話,只又道了幾句謝,心想著等月錢到了直接給她就是。

她握著小木盒,道:“我出去一下。”

顏遲穿過膳房,來到後院,阿醜不在後院。她以為他還在劈柴。

他當時被阿貍抓傷之後,血珠子一顆一顆地流,然而他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樣,馬上又去劈柴了。整個人木木的,仿佛沒有知覺一般。

雖然不是她把他弄傷的,可是她還是感到愧疚與歉意。所以就找小玉拿了藥膏,讓他拿去用。

她要回去等他來了再給他時,就看見了他。他背著一大捆柴步子沈穩地走過來。

看見她後,他停了一停,隨即繼續把柴背到墩子旁,“咵!”地一下將柴放在地面上。他舉起看起來就很沈重的斧頭,又開始劈起柴來。

顏遲離他的斧頭很遠,道:“這是擦抓傷的藥。”她說著就把小木盒遞給他。

他臉上的血已經被擦掉,顯露出的抓痕沒有了血之後看起來就不那麽恐怖猙獰了。

“對不起,阿貍它不是故意的。”

她不知道阿貍為何要抓他,大概就是脾氣來了,就想抓人出出氣。

阿醜又拿起了斧頭。顏遲看見他的斧頭,知道他要開始幹活了,就不欲再打擾他。

她將小木盒放到他後面的凳子上,繼而走出後院。

走出去時,她聽見後面響起的一陣一陣的斧頭劈在木頭上的聲音。

沈重鋒利的斧頭被放在一旁。

阿醜轉過來,眼睛看著凳子上的小木盒。許久之後,他把小木盒塞進了衣兜裏,隨後又繼續劈柴。

——————

青染站得腳疼,現在已經到了深夜,她還得守在書房外面。

王爺這兩日又是整日整夜地待在書房裏處理政務。自午時一回府,就一直待在書房裏沒出去過,除了去前廳用膳,就一直沒出來過。

書房內的燈火映照出王爺坐在桌案前的黑影。她想著,恐怕今晚她又要像之前那段時日一樣,熬到天亮,熬到王爺去宮裏上早朝了。

陸致看著桌案上的奏折,眼裏空寡沒有焦點。他撐起一只手,抵著頭,緩緩闔上了眼。

蠟燭越燒越矮,只剩下一半時,他把手放下去。

他的半邊臉隱沒在陰影裏,另一半邊臉在燭光下顯得比以往更加蒼白,眉宇間的困倦與疲憊像是用釘子定在上面一般,濃盛又牢固,沒有一點要消退下去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他站起來,走到軟塌處,躺上去。他不像以往那般直直地平躺著,而是側臥著。即使是側臥著,他的身體也沒有彎縮著,背脊挺直,雙腿交疊。

慢慢地,他從懷裏抽出一條帶子。他把帶子放在自己的枕邊,而後再次閉上了眼睛。

他的手指搭在帶子上,閉了一會兒眼之後,他把枕邊的帶子拉近一點,又拉近一點,直到帶子貼合在他的臉上。

他輕輕嗅了一嗅,然後皺起眉。

帶子已經沒有了原來的氣味。他把帶子又拿開,餘光裏出現一個圓球,他的視線滯留在那東西上。

石質的圓球,表面看起來很硬,是阿貍的東西。

圓球飛過去,砸在跪著的人的額頭上,血從額頭至臉頰漫下來,摔在地上像是一朵一朵血花。

這個畫面閃落在腦海裏。他張開手,凝視著自己的手掌。

他記得當時的自己有多用力。

他把圓球從一旁的小桌上拿起來,緊握著。

指腹裏的血液滾燙起來,仿佛要沖破皮膚表層。

“砰!”

圓球被砸在墻壁上,墻壁被砸裂。

圓球滾落著,沿著墻角一直滾到房間中央。

門外的玄七與青染聽見這聲音,俱是一驚,方才這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出。

玄七立馬開門進去。他遠遠瞧見王爺半靠在軟塌上,又看見地上的小石球,然後才悄然退了出去。

然而才退出去,就見阿香抱著阿貍急急而來。

今日顏遲將阿貍哄睡後,阿香輕手輕腳地收拾了收拾屋子,而後就在屋子裏坐著,守著它。

大約確實是這兩日不休息不睡覺,又鬧騰,它累得狠了,睡得不僅熟,而且久。

到了晚膳時間時,也不見它醒。阿香見它睡得香,也不敢把它叫醒,怕它到時候又來折騰她。

王爺那邊又來人通知說王爺忙,今日不必把阿貍抱過去。她就卸下了一口氣。

她等著阿貍醒,等啊等,等到了晚上,阿貍還是不打算醒的樣子。她有些急了,這樣一直睡著不會是有問題吧。她悄聲湊近,觀察了一下它。

阿貍呼吸平和,胡須時不時顫一下,看著沒什麽問題。

應該就是還沒睡飽。

等到夜已經很深後,阿貍終於醒了過來。它一睜眼,兩只朦朧的眼睛就像是在尋找著誰一般,快速地在房間裏搜尋著,然後它從床上跳下來就要往門邊跑。

她聽見這動靜,一個激靈,馬上被它弄醒。

幸好她反栓上了門,它跑不出去。

它就又撞門,抓門。阿香立即跑過去,不讓它抓門。她一靠近,它就張嘴咬,爪子刺過來地飛快。她慌忙挪開。

它又繼續刨門板,爪子在門板上劃著,刨著,發出尖利的刺耳的聲音,仿若有人在她耳裏用木棍在搗一樣。

它要出去,它要去什麽地方。可是這都大半夜了,它要去哪兒?她也不能在這時候放它出去啊。

它再這樣下去,爪子都會刨爛的,可是它很堅持,仿佛感受不到爪子上的動作,一直刨著。

阿香怕它傷了自己,王爺知道了之後,最後遭殃的還是她。她橫下心,微微彎下腰,一把抱住了阿貍。

阿貍被她保住,全力掙紮著,尖牙刺透她的手腕。

她拼命忍著,單手打開門,見玄七還在書房門外,馬上就抱著阿貍過了去。

“阿貍不知道怎麽的,半夜裏發了瘋地要出去。”她對玄七道。

玄七正要讓她閉嘴,不要吵到王爺,就聽見裏面的王爺問了一聲何事。

玄七立刻回道:“是照顧阿貍的侍女。”

“嗯?”

玄七推開門,讓阿香進去。

阿香有些忐忑,她剛才太急了,怕阿貍傷到了自己,就只想著來找王爺,看見王爺這邊燈還亮著,就直接走了過來。現下她才恢覆一些冷靜,這會兒打擾到王爺會不會不太好,但手上的阿貍還在死咬著她的手腕,再不松開,她的手就要被它咬掉了。

她迅即進入室內,跪下來,道:“王爺,阿貍它可能是哪裏不舒服。”

“抱過來。”

她起身,把阿貍抱過去。她低垂著頭,眼睛緊盯著自己的鞋尖,看都不敢看王爺一眼。

“阿貍。”王爺喚它。

一直死咬著她的阿貍總算松了口,卻也不往王爺那裏去。她就把它往王爺那裏送了一截。

然後她的手上就沒有了重量。阿貍被王爺抱過去後,她發現自己手腕上的牙印特別深,血也一汩一汩地流了出來。

她正捂住自己的手腕,不讓血留在地上臟了王爺的書房,就聽見王爺吩咐她離開。

她緊緊地捂著冒血的地方,退出了房門。

“阿貍,聽話。”陸致扣住不停弓起背部要從他這裏跳出去的阿貍。阿貍身上,尤其是腦門上的毛亂糟糟的,還歪了兩搓,露出蓋在裏面的皮肉。

“聽話!”陸致的語調一凜,眉間浮上燥氣。

阿貍終於不弓起背了。它轉過整個身子,小臉擡高,“喵……”聲音特別委屈。

陸致不再扣著它。他扶著額頭,道:“為什麽不聽話?”

“喵……”

“不準再去找她,我說過。”

“喵……”

它的嘴上有一些血,牙尖上也有。

陸致眸光黯下去。他伸出手,將它嘴上的血抹掉。

“就這麽想見她?”

阿貍這一聲叫得很快,像是在期待著他接下來的話似的。

“不準見。”這幾個字從他的胸腔漫出來。

“忘記她。”他一面說著,一面輕撫著阿貍,將它身上亂糟糟的毛全部捋順。

阿貍的喉嚨裏擠出一咻一咻的聲音,眼眶裏不知什麽時候蓄積的淚水在打著轉兒,沿著眼眶匯集到一角,流淌下來,打了它臉頰上黑黑的毛。

溫熱的液體落在他的指節上,有驚人的燙度。他楞住,而後擡起落了淚水的手指。

片刻過後。

“玄七!”

顏遲正在做夢,就被大聲的敲門聲吵醒。她翻了個身,掩住耳朵,繼續睡。

然而敲門聲,仍舊不停止,且越來越急促。她欲要起來看看是怎麽一回事,就看見披著外罩的小玉舉著燈去開了門。

這大半夜的,是誰?

下一刻她就聽見了玄七的聲音,“顏遲何在?”

顏遲聽到自己的名字,大腦清晰了些,穿好衣裳走出來,見玄七冷著一張臉,道:“王爺喚你!”

陸致叫她?這麽晚了叫她做什麽?

“快,別磨蹭!”

顏遲被他一吼,也來了氣,這大半夜的,人睡得正好,被誰叫醒都會生出脾氣來。

“這麽晚了叫我去幹什麽?”

“少廢話,快些走!”

“你不說我就不走!”顏遲跟他擰住了。

玄七被她噎住。

“王爺喚你,自是有事,到底是何事,你去了自然會知曉。”

大半夜的叫她能有什麽事,該不會是他自己不想睡,來找個人折騰一下吧?

顏遲皺眉,“能不能說具體一點,到底叫我去幹嘛?”

許久,玄七才道:“阿貍。”

阿貍?

“阿貍怎麽了?”

“你去了就知道。”

顏遲一聽是關於阿貍的事,密密麻麻的緊張就懸上來了神經。阿貍它怎麽了?是出事了嗎?這下她一點都不敢再耽延,火速與玄七一齊離開了這裏。

阿香看著消失在夜色中的人影,手裏舉著的燈臺差些掉下來。

阿貍有事?那麽阿姐會有事嗎?她一時惶惶,睡意全部被方才玄七說的話而打散。她緊張不安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不時看著門口,等待著顏遲歸來,她好問問她的阿姐。

路上漆黑,燈火微弱,顏遲走得又急又快,險些絆住腳,她只想著阿貍會出了什麽事。早上時它還好好的,她哄它睡著時也是好好的。

會不會是那時吃東西吃多了吃壞了肚子?她慌亂地猜測著,急亂到已經想不起要仔細問一問玄七到底阿貍出了什麽事。

她這時才發現,她有多不願意,多麽抵觸聽到阿貍出事這幾個字。那種極度的害怕攥著她的心臟,一抽一抽地疼。

等到到了小院,她徑直跑向陸致的書房,把玄七都落在身後。

她打開門,尋向裏面的陸致。

“阿貍怎麽了?”她還沒進去,就問出了聲。

緊接著她就看見一團黑影向她襲了過來。熟悉的毛茸茸的的東西扒在了她身上。她焦急不已地抱住她身上的東西。

“阿貍,阿貍!”她把它舉起來,從頭到腳地仔細看察著它。

“你沒事吧?”

它的兩只瞳孔都仿佛變成了紅色,裏面盛著淚水,臉上濕漉漉的,脖子也是濕漉漉的。它的肉掌在空中掃晃著,像是要拽住她。

這樣的阿貍讓顏遲的鼻子酸澀起來,眼睛像是被針紮了的一般疼,熱熱的淚水從面頰上劃到她的唇上。

“阿貍怎麽了?”她面向陸致。

她的眼圈紅紅的,鼻子也紅紅的,淚珠掛在眼底,因著她轉過來的動作而垂落下來。

陸致看著她的臉,然後順著她眼淚掉下來的地方看下去。

掉下來的淚水浸染了地面,好像變成了紅色,他再擡頭,仿佛看見她的額頭上有一個紫青帶血的傷口,傷口那裏源源不斷地流著血,將他的視野都糊成血紅色。

心口處劇烈地跳動一下,他捏緊手指,再一看時,那些血都不見了,她的額頭上什麽也沒有那紫青帶血的傷口,什麽都沒有。

“它沒事。”終於,他開了口。

聽見陸致說阿貍沒事之後,壓在顏遲心頭的那塊石頭瞬間被拿開。她平覆著情緒,把流出來的眼淚一把抹幹,道:“那它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會哭?

為什麽會哭的渾身都是淚水?

陸致抿緊唇,沈默下去。

顏遲把阿貍抱緊,阿貍的四肢也抱緊她,濕濕的腦袋要往顏遲臉上拱。顏遲把它的身體一擡,它就夠得到她的臉了。

它首先拿濕濕的臉蹭著她的臉,然後把她臉上沒有擦掉的淚水輕輕地舔幹凈。

它舔著舔著,顏遲的淚水就又湧了出來。她感覺到它在舔她的臉時,一顆一顆溫熱的淚水流到了她的臉上。

那一刻,淚水就像是開了閘決了堤的洪水一般沖了出來,怎麽也擋不住,攔不住。她的臉上交錯著她的淚水和它的淚水。

這麽久以來,她哪怕一次也沒有哭過。但是就在這一刻,那些隱藏了許久,壓抑了許久的淚水,盡數傾洩了出來。

她不想在陸致面前哭,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她紅著一雙全是淚水的眼,哽咽著對陸致道:“它是不是要去找我?”

阿貍見她在哭,舔她的臉舔得更快,像是要接住她的眼淚。

胸口處的劇烈跳動牽連著心臟,那裏一麻一麻的疼。陸致緩緩地撫上他的胸口,有些狼狽地移開放在她身上的視線。

陸致沒有回答,但是顏遲已經差不多猜到答案。

她把阿貍按下去一些,不讓它再舔她的臉。阿貍見她把它往下放,驚惶地抓著她的衣襟,把臉往她臉上湊,同時眼瞳裏的淚珠子又嘩啦嘩啦地掉落下來。

“阿貍乖。”顏遲安撫著它,用袖子揩著它的眼淚,然後又把它往上一移,它的頭貼到了她的頸間,湊得更近一些後,就不動了。

顏遲撫著它的背,直到她感覺脖頸上的皮膚再也沒有掉下溫熱的液體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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