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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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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太暗, 又太窄,不能晾衣裳。院內也沒有地方可以晾。

她總不能在院子中牽一條線來晾衣裳,首先她不會那麽做,玄七那些人看見了也不會允許。

她探出頭, 看了看外面的天氣。

已要到午時, 太陽升到正當空中, 日光變得熱變得烈起來。

不然她還是把衣服拿到原來住的小院去晾吧。

打定主意後, 她端著洗好的衣服往原先的小院走。

卻不料才出門,就與陸致迎面對上。

陸致還穿著朝服, 黑色的袍子上似乎沾染了外面的陽光, 高大的身影立在院中央,臉一如既往的蒼白,但是沾染了陽光之後,仿佛有了些生氣, 不再那種病態的蒼白。

一直跟隨著顏遲的阿貍發現陸致之後,親昵地去蹭著他的腿。

顏遲視若無睹, 把盆子夾在腰側,越過他。阿貍見她一走,立即停下蹭陸致的動作, 小短腿往前一跨,就追上了顏遲。

出了院子後, 拐過兩條小路便就到了原來的小院。

小院裏面還跟以前一模一樣沒什麽變化。阿貍心情好像很好,一到小院就四處跑起來,但是跑的時候依然密切地註意著顏遲的動靜, 生怕她丟下它一個人走了。

院子裏如往常一樣灑滿了陽光,滿院子都金燦燦的。

屋內積了些灰塵,但也不多,只有淺淺的一層。顏遲找出抹布,把院子邊上的晾衣桿上的灰抹幹凈,擦抹幹凈後,她把衣服一件一件晾起來。

阿貍對她晾衣服的動作很好奇的樣子,她拿起衣服,抖兩下時,阿貍就被抖衣服的聲音弄得耳朵一彈。

把衣服晾上後,它又伸著脖子瞄過來。

再抖時,它的耳朵又是一彈。

它這一乍一乍的樣子逗笑了顏遲。阿貍聽見她的笑聲,自己也非常高興愉悅,大概是知道是它讓顏遲笑了,它特別神氣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但在顏遲又抖衣服時,它又立馬慫下去,神氣之色不覆存在,軟軟的耳朵硬起來,向上一彈。

顏遲笑著笑著覺得很不對勁,仿佛有人在暗處盯著她似的。她立刻環顧四周,什麽也沒看見。她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把剩下的衣衫全部晾完。

弄好後,她欲要離開,卻停住。

她掃視著小院。她模模糊糊的意識到,陸致現在似乎沒有要處死她的意思。

誰知道他現在怎麽想的。既然她現在還好生生的活著,那麽為何不讓自己活得自在痛快點?

她想回到小院來。

小院裏比較自在,還寬敞。起初是因為有蛇她才搬出這裏的,但是已經知道那蛇是有人故意放進來的後,她就沒必要再住在陸致那裏了。

搬回來後,就不用每天見著陸致。

她越想越迫不及待。馬上就要去把東西搬回來。

玄七與王爺一道回府後,才進院子,就見顏遲端著個木盆往外走。他想出聲問她,但前邊兒的王爺都沒發問,他也不必要多嘴。

顏遲出了院門後,王爺倏然轉身,朝外走,他要跟上,王爺卻揮退他。他只得待在院子裏,不知曉王爺要去往何處。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王爺重新出現在門口,而後去向書房。

緊接著顏遲又端著空盆子回來了。她走得很快,像是等不及要做某件事情。

他直挺挺地立在書房外,未幾,看見顏遲抱著一堆東西出來。他即刻走向她。

顏遲看見玄七走了過來,擋住了她出去的路。

“讓開。”

“你拿著東西這是要去往何處?”

“回到原來的院子裏去。”顏遲輕飄飄地道。

“沒有王爺的命令,不許搬出這裏。”他道。

顏遲掂了掂包袱,繞開他就要走,卻被他的胳膊攔了下來。她道:“那你去給他說,我要搬到原來的地方去。”

玄七猶疑,繼而對著門邊守著的侍衛道:“看著她,不能讓她出去。”一說完就去往書房。

他進入書房時,王爺正一只手撐著額頭,一只手在桌案上翻著書頁。

“王爺。”

陸致沒有看他,仍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王爺,顏遲她要搬回以前的住處。”

陸致淡淡一瞥,然後繼續看書。

“是。”玄七懂得了王爺的意思。

玄七將王爺沒明說出來的話轉述給顏遲。顏遲聽了之後,冷哼兩聲,旋即抱著包袱去找陸致。

再有人進來時,陸致似乎被打擾到,很不耐地要斥時,卻聽見一聲“陸致”。他收住聲。

進來的人懷裏抱著包袱,對他道:“我要回到阿貍原來的小院。”

她揚著臉,神情嚴肅,兩道細細的淡淡的眉毛彎曲著,向斜上方飛著。阿貍在她旁邊,有些不明白現在的情形,但仍緊挨著顏遲。

陸致合上書,道:“不準。”

“我要去。”

“不準。”

“你打算怎麽處置我?”顏遲話鋒一轉。

陸致將視線下滑,落到阿貍身上,然後道:“照顧阿貍。”

顏遲眉峰一挑,照顧阿貍?也就是說不要她的命了?

可是,有這麽好的事嗎?她都犯了那些事兒了,竟然不處罰她,只需要繼續照顧阿貍?

陸致是不是腦子壞了?顏遲不確定自己聽岔了沒,她問道:“你不殺我?”

陸致森冷的目光穿過來,“這麽想死?”

能活著誰想死呢?可是,陸致怎麽會就這麽簡單容易地就放過她?她是在是不明白。

既然不殺她的話,那就是要好好留著她的命來壓榨她了?讓她繼續做奴才?顏遲冷笑,也沒有那麽好的事。

“我憑什麽要照顧阿貍?”

陸致皺眉,應該是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麽說。

“你想說賣身契是吧?那賣身契不是我自願簽的,做不得數,我不承認。”她口吻非常強硬。

“所以,我現在不是你的奴才,我沒有義務照顧它。”

她一連串說了一大堆話,說完就直視著陸致。

“看來你是真的很想死。”

“是啊,我巴不得現在就死呢,只要你下令我馬上就去死,但是既然你不讓我死,就必須得承認一個事實,我不是你的奴才。你也沒有權利命令我做任何事。”

“放肆!”聽到她如此大膽沒規矩的話,陸致冷聲道。

“是,我就是放肆,沒見過我這麽放肆的吧?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告訴你,陸致,要不就殺了我,要不就別想讓我再當你的奴才!”

顏遲豁出去了,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完全不顧說出這些話會產生怎麽樣的後果。

把這些話說出來後,顏遲感覺自己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存積在心底的郁氣通通吐了出來。

從她到聚山寺,到書院,還有到這裏的所有的郁氣。她明明什麽沒做,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憑什麽要活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不是這樣的,她原本不是這樣的。她原來的生活雖枯燥,但也安穩,莫名其妙地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忍耐,只為自保,只為在這裏好好活下去,可是有人偏不讓她好好活下去,從她遇見陸致開始。

如果不是因為陸致,她在聚山寺待不了多久就會去嵩雎書院,然後過幾年平穩日子,等從書院離開,再去找個營生的活計來維持生計。

一輩子就這麽平平淡淡地過去,只是中間要插入一個江修璽。

江修璽,她摸著小臂中央的那塊皮膚。她去書院的目的本身也是為了他。

自從知道小臂上的金蓮與江修璽有聯系後,她就籌劃著要考進嵩雎書院。

若是能一直做江修璽的書童也好,正合她意。

可是她安穩的生活被陸致打斷,被迫成為了現在這個模樣。

她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會遇見陸致這個神經病。

到了如今,她已經無所謂了。

不讓她死,她就要好好的,痛痛快快地活著。

陸致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眼裏凝聚著狂風暴雨。

阿貍感受到他們倆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可憐巴巴地叫了幾聲,試圖緩和這種讓它不安的氣氛。

“來人!”

玄七立馬從門口進來,拱手道:“王爺!”

“把她壓到刑房去!”

玄七停頓半晌,而後要去壓顏遲,顏遲甩開他,“別碰我,我自己去!”

刑房,那一次小紫與膳房大娘在刑房裏的慘狀讓當時的她腿軟戰栗,現在她聽到折兩個字仍然會感覺腿軟。

方才的硬氣消退了一半。

要用刑具折磨她麽?她不怕死,卻有些怕那些酷刑的折磨,不如直接一刀殺了她。

但是她不後悔方才說的那些話,她就是要說,就是要激怒他,哪怕是要承受那些酷刑。

消退的一半硬氣又重新返回來,她對著陸致做了她一直想做的動作。

陸致看著她豎起來的中指,雖不明白那代表著什麽意思,但她那眼裏的蔑視卻讓他惱怒至極。

“極刑!”他吐出冰涼的兩個字。

玄七一楞。

極刑,處以極刑,顏遲恐怕會死,不死也會被折磨得只剩下半條命。

顏遲緩緩勾起唇角,笑著對玄七道:“走啊,怎麽不走?”

玄七看了一眼王爺,然後就要壓著顏遲去刑房。

這時,阿貍狂躁般地叫起來,不讓顏遲走。它抓著咬著玄七。玄七就任它抓任它咬,也不反抗。

“阿貍。”陸致喚它。

阿貍似乎第一次對陸致發起了脾氣。它對著陸致齜牙,亮出尖亮的牙齒。

陸致聲音驟冷,“過來。”

阿貍不過去,仍齜著牙,護在顏遲身前。顏遲忽然俯身,摸了摸阿貍的頭,溫柔道:“去吧。”

阿貍不走,替她擋著玄七,隨時準備再一次撓要靠近顏遲的他。

“你到底是誰的貓啊……”顏遲一邊撫摸著它的頭,一邊道。然後直接起身,說:“別管它了,走吧 ”她說完就走出門外。

她擡頭看向萬裏無雲的青空,一排大雁飛了過去。她馬上也可以像大雁一樣自由了吧?

她等著玄七給她帶路,她記不得刑房怎麽走。玄七的長劍靠在她的背上,雖然劍很重,她卻仿佛感受不到,她只覺得全身輕松。

阿貍發狂一樣地在她身邊繞著,最後直接扒了上來,從她的肩上滑到她的臂彎裏。

“喵……”

“跟著我幹什麽,要去看我受刑嗎?”她笑道。隨後要放開它,它卻如同往常一樣死扒著她不松手。

顏遲輕輕呼出一口氣,“快去找你的主人,別老纏著我,我都說了不喜歡你了,你怎麽還湊過來,你懂不懂得什麽叫做討厭?討厭就是我很不喜歡你,一點都不想看到你,看到你就想走,懂嗎?”

“喵……”阿貍眨眨眼瞳,還是那副要死死抓著她不放的樣子。

“我說我討厭你啊!”她一邊道一邊拉著它。

“你是我見過的最討人厭的貓,沒有哪只貓能像你這樣讓我討厭,我每日都恨不得你滾得遠遠的……”她什麽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可是阿貍還是不動。

“玄七,你把它弄走。”最後,她面無表情道。

玄七撤回壓在她身上的劍,看著阿貍。而後又看著顏遲。

她是他所見到的頭一個要去受刑還這麽淡定這麽不在意的人,仿佛要去受刑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別人,她只是一個觀望者,旁觀者。

顏遲的變化太匪夷所思。

最初始她扮作男子時有多怕死他親眼見過,然而到了現在,她竟像視生死於無物,無所畏懼。

他不知道是什麽促成了她如今的變化,能讓一個人仿若完全改變了的變化。

若不是變化,那麽之前的那個成天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顏遲就不是真正的她,而現在這個顏遲,才是真正的她。

方才她與王爺在屋內所說的話全部都清晰地傳入了他的耳朵。

那樣的駭詞竟然出自一個女子之口。他不知是哪家生出來的這樣大逆不道放肆大膽的女子。

實在是……實在是……

“難道你要把它帶到刑房去嗎?”

玄七收回思緒,要去拉開阿貍,阿貍卻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尖利的牙齒刺入指頭裏,它很用力,仿佛在用所有力氣來咬他。他不抽回手指,餘出來的手提起了它頸背上的肉。

它被這樣一提,手腳都沒了力氣,只有脖子還昂著。

老實在這兒等著!”他轉身兩步把阿貍送到王爺那裏。

王爺接過阿貍,阿貍就要沖出去,王爺往它身上一按,阿貍就沒了動作。

玄七再次從書房出來後,壓著顏遲入了刑房。

第二次來到刑房,還是那腐爛的血腥的味道。

難聞至極。

慘叫和哀嚎一聲接著一聲傳過來。顏遲依舊面無表情,眼裏無波無瀾地進入裏面。

沿著黑暗的通道一直走,一直走,幾乎是走到了盡頭才停下來。玄七拿出鑰匙,打開鐵門,把她推了進去。

她進去之後卻沒看見上次看見的那些刑具。四周空蕩蕩的,只有地上鋪的一些蒲草。她正要問玄七什麽,玄七搶先道:“好好在這裏待著!”說完就要關門出去。

“等等!不是說要用刑嗎?”她急急問道。

玄七冷哼,鎖上門離開。離開前他回頭瞥了瞥顏遲。

她正蹙著眉心,端詳著裏面

玄七憶起他把阿貍交給王爺後,剛要離去,王爺就叫住他。

叫住他卻不發話,等了好半晌,王爺才命令他只把顏遲關押起來,先不用刑。

縱使他不知王爺為何突然改變了命令,但他也沒有多問。

執行王爺的命令就好。

他想,王爺改變命令自有他的原因。

玄七走後,顏遲坐下來,坐到蒲草上。

玄七為何不遵循陸致的命令給她用刑?他一向忠誠,斷不會是私自不給她用刑,那麽就是……陸致命令他不用刑,把她關在這裏?

陸致怎麽會忽然改變主意?是不是怕她被酷刑折磨死了,以後就沒法再折磨她了?她只能這麽惡毒地想他。

要不然把她關在這裏算個什麽事?還是先關著,等一下再讓她受刑?

她擡眼,看著黑暗的墻壁。前一刻還在陽光金燦燦的小院裏晾衣服,現在卻到了這個昏暗無光的刑房。

她的手指在冰涼的石墻上劃過,然後靠著墻,什麽都不願去想,放空整個腦袋,呆呆地望著虛空。

有吱吱吱上聲音響起。

鋪草裏鉆出來一個東西。

泥巴色的頭看向她這邊。

是老鼠。

它起先觀看著她,覺得她沒危險後,踱著小細細短短的小腳要過來,圓圓的肚腩拖在地上。

它來到顏遲的斜邊,鼻子動了東,嗅了一下,然後見顏遲沒有動作,便要張嘴咬下去。

顏遲抓起一把蒲草摔過去,把它趕跑。

老鼠一嚇,被蒲草蓋住,立即又游梭到了鐵門邊,從門縫裏鉆了出去。

一只老鼠都比她自由,想出去便出去。她自嘲地笑了一笑,將手裏剩下的有些潮濕的蒲草放回去。

————

“什麽!”陸昀手裏的杯子差一點摔在地上。

“公主!”鈴蘭趕緊抽取出娟帕給公主擦掉衣裙上的茶。

陸昀一把推開她,急沖沖道:“你再說一遍!”

“公主,顏遲他……他被壓入了刑房。”鈴蘭小聲地重覆道。

陸昀猛地站起來,嘴裏焦躁不安地喃喃,“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壓去刑房有多久了?”

“才進去不久。”

陸昀一聽,濕了的裙子也顧不得換了,迅即去往刑房。但願她到的時候,顏遲還沒出事。

她一路飛奔過去,從未走得有這樣快過。

一顆心全提到嗓子眼,生怕一到刑房,見到的就是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顏遲。

鈴蘭跟不上公主,氣喘籲籲地大跑著。

陸昀到了刑房,厲聲問道:“顏遲在哪兒?”

看守刑房的侍衛道:“不知公主說的是?”

“就是方才玄七帶進去的那個人!快點說!”她不敢耽擱半點時間。

“公主,屬下也不知————”

“不知道就給本公主滾開!”陸昀不聽他廢話,直接去裏面找顏遲。

她滿心焦急,在昏暗的刑房裏一間一間地找,唯恐一路上聽到的慘叫有哪一個是顏遲發出來的。

每聽見一聲她都要顫栗一下。

那種心被攥緊的慌亂與緊張讓她感覺到了有什麽鉆進心裏割裂著她的心臟的疼痛。

找了許久都沒找到顏遲,她的惶恐達到一個頂點值時,終於在盡頭的房間裏看見了顏遲。

不甚明亮的光線照在顏遲的臉上,她閉著眼,曲起雙腿,手臂架在膝蓋上。

看起開沒有受刑。

陸昀高高提在嗓子眼兒的心重重地落回原處。她的鼻子很酸,眼裏發熱。

她就這麽隔著門看著顏遲,沒有出聲。

陸昀眼裏泛著水光,眼睛周圍越來越紅,眼裏的情緒交織錯雜,靜靜地凝望著顏遲。她緩緩扶上自己的心口。

顏遲歪過頭,看見了外面的陸昀。她沒有動,就這麽望著陸昀。

陸昀眼裏迸發出的情緒讓顏遲內裏一動。但她仍舊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陸昀終於開口。

“顏遲,你又與七哥發生了什麽事?”她的聲音有些喑啞。

顏遲對她笑了笑,然後搖頭。

他這種仿佛什麽也不在乎什麽都拋卻的神情讓陸昀慌張起來。

她道:“鈴蘭,你在這兒守著,若有人要對他用刑,你就說本公主命令任何人都不得碰顏遲,如若有人對他用刑,就提著頭來見本公主!”她說完,再一次看了一眼顏遲,隨之出了刑房。

她來到七哥的書房,徑直道:“七哥,我要顏遲。”

七哥沒有再看文書或者是批閱奏折,他的掌心纏著一條白色長帶,聽見她的話,他的眉間折起淺痕。

他道:“要她?”

“對,我要他。”這個想法在去刑房找顏遲開始,一點一點的醞釀出來,直到她看見刑房裏閉著眼的顏遲,想要他的念頭達到鼎盛。

她不想再這麽整天擔驚受怕顏遲的生命安全,只有他在她手裏,她才能安心。

“七哥,我與你說實話,自從我第一次見到顏遲,我就已經心儀於他,所以,我想要他。”

七哥的表情驀然之間變得很是怪異,他眉頭擰得更緊,黑沈不見底的眸子直直睨著她。

陸昀說完這些話,倒不好意思起來,畢竟是女兒家,在別人面前說出這些私事,確實很難為情。看見七哥怪異的表情,她以為是七哥驚異於她剛才說出的這些話。

“心儀於她?”七哥非常緩慢地說出這幾個字。

“對,我心儀於他。”

“你可知她是————”

“七哥,算小妹求你了,從小到大,除了那一次去書院,我從未沒求過你什麽,你能不能答應我一次,放過顏遲,把他給我。”陸昀打斷他的話,就怕他一口拒絕,她說著說著,使力擠出些淚花來。

“不行。”七哥道。

“母妃去世前,你答應過的,要好好照顧我,可是我現在就只是向你求一個人而已……”她抹著眼淚,搬出了母妃。上一次她求他應允她去書院就是用的這一招,不知道還能不能管用,但是她實在是沒辦法了。

“陸昀。”他神情嚴凝,喊著她的名字。

她抹掉淚水,道:“七哥…… ”

“這麽說,你要去書院確實是為了她?”

事已至此,陸昀索性全部承認,“是,我去書院就是為了他,知道他來到了這裏後,我才從書院回來,住在這裏也不死因為嫌宮裏煩悶,就是想天天見著他。我不知道,為什麽會中意於他,可是,我沒辦法……”她這一次是真的要哭了。

“母妃生前告訴我,如若整日想著,念著,惦記著一個人,為他擔憂,為他生氣,為他惱怒,卻又舍不得傷害他,這就是喜歡,如若喜歡一個人就不要等著人家來找你,要去爭取。七哥,這是我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我希望你能給我機會讓我去爭取。”

陸昀一口氣說完這麽多話,然後仔細等待著七哥的反應。

然而七哥仿佛陷入了某種困頓與茫然,“喜歡……”他低聲道,同時摩挲著纏在掌心的白色長帶。

“七哥!”陸昀說了那麽多,卻不見七哥有任何動容,反而像沈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她又喚了幾聲,七哥才皺著眉道:“你當真喜歡她?”

“是,我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她已經沒有最開始說出來的那種難為情了。一旦把某些不敢,羞於說出來的事情表明,再說出來時就沒有了那些怯怯與羞澀。

“她是女人。”

他的話如一聲驚雷在陸昀的腦袋裏轟然炸響,她好半天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吃吃道:“七哥你剛剛說什麽?”

陸致收起手裏的白色長帶,說:“顏遲不是男人。”

她笑道:“七哥,你為何要開這種玩笑來尋我的開心?”

七哥是怎麽了,不願把顏遲給她,竟然說出這種荒謬的話來。

然而下一刻,顏遲瘦弱纖細的身體與陰柔秀致的面容闖進她的腦海中。她嘴唇顫顫,怎麽可能呢?顏遲只不過是瘦小了些,那是因為在寺廟裏吃得不好,長得秀致了些,還有很多男人比他長得更為秀致的呢,所以,他怎麽就不是男子了?

她怎麽也不願相信,寧願相信是七哥拿來誆她的話。

“七哥,你方才可是在騙我吧?”

陸致看著努力鎮定自己的情緒的陸昀,道:“顏遲是女人。”

都說第二遍了,那麽七哥就不是在開玩笑,七哥也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可是,這絕不可能,顏遲絕不可能是女子。她極為勉強提起嘴角,“七哥,我先出去一趟。”

她要去當面問顏遲,她才不會相信七哥的話。

到了刑房時,顏遲依然坐在那裏,連姿勢都沒變。她拿出方才去要來的鑰匙,打開門,進去,急欲問出口,卻又急忙收住。

她忖度了一下,靠近顏遲,從頭到腳地打量著他。

顏遲不知道陸昀這麽看她是在幹什麽,但她的眼神讓她不適。陸昀看著顏遲的臉頰,從他的臉頰再到他的脖子。

她說:“你的喉結呢?”問完她又自己找出了個答案,顏遲才十幾歲,又長得瘦弱,喉結只是不甚明顯,而不是沒有。她自顧自地點點頭,又仔細看著顏遲的臉。

太過陰柔的面部輪廓與線條,還有細膩白嫩的肌膚。不是一個男子該有的。她伸出手要去碰他的臉,卻被顏遲阻擋住,“公主?”

“我……”她不知道該怎麽問,也很害怕問了之後他給出的答案。

突地,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道:“顏遲,你到底哪裏受了傷?”流了血,還有禦醫和他都不好說出的傷口。

記憶的細枝末節突然詳細地浮現出來,她似乎記得她問他那裏受了傷時,他回答過“沒有”。

她當時關憂著他,問得又急,把這個“沒有”的回答直接忽略掉了。

流了血,卻沒有傷口,禦醫和他都不好意思說出口的並不存在的傷口。

她隱隱有了答案,但卻非常抵觸抗拒接受這個答案。

“你說,你哪裏受了傷?”她逼視著顏遲。

顏遲望了她良久,道:“沒有,我沒有受傷。”

“沒受傷怎麽會流血呢?”陸昀往後退了一步。

顏遲:“公主,我來月事了。”

“月事?”陸昀如同聽不懂這兩個字的意思,怔仲地念著這兩個字,念了好幾遍才道:“你胡說些什麽,一個男子怎麽會來月事!”

“我並非————”

“住口!住口!”陸昀截斷顏遲的話,她惶惶不停地搖著頭,她不再看顏遲,不敢看,不敢面對。

她得好好緩一緩,理一理。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公主……”鈴蘭叫了一聲公主,公主的情況好像不大對。

“別說話!”她大聲喝止鈴蘭,繼而抱著頭,喃喃自語著,好一會兒後,她看著顏遲,道:“你是女子?”

“是。”顏遲的表情淡淡。

陸昀險些站不住,她搖晃兩下,鈴蘭及時扶住了她。

“你!你!”陸昀“你你”幾聲,卻沒說出個什麽來。她如同聽見什麽噩耗一般,臉上的血色剎那間全部褪盡,變得十分慘白。

“公主!”鈴蘭得知顏遲是女子,震驚不已,還沒來得及收起震驚的心情緒就見公主仿佛支撐不住要倒下一般,她連忙穩住公主。

“你……你怎麽能……你怎麽能……”陸昀又氣又痛,怎麽會是這樣!

顏遲:“對不住。”

說起來她並沒有對不住的地方,除了第一次見面時不小心與她發生了那樣的意外,可是她那時也是為了救她,所以那也算不得對不住她。

可是陸昀這般驚慌失措又很傷心的模樣,她又總覺得哪裏對不住她,所以才對她說了這句話。

“對不住……對不住……好一個對不住!”

陸昀突地笑了起來,她甩開鈴蘭,道:“你不是和尚嗎?怎麽又會是女子!”

顏遲說出了她的身世。

陸昀聽完,笑容咧地更大,仿若陷入了一種瘋狂之中。

“好!好!很好!”她道,聲音尖脆,刺人耳膜。

“鈴蘭!去找一個刑卒過來!”

“公主……”

“去!”

鈴蘭找來刑卒,刑卒道:“公主有和吩咐!”

“打開旁邊的刑房,把她壓到旁邊的刑房去!”她下令。

刑卒看了一下顏遲,有些猶豫。

“怎麽,聽不懂本公主說的話?”

“是,是。”

刑卒立刻抓起顏遲,將她往旁邊帶。旁邊是刑房打開。

暗黑的室內掛滿了刑具,鐵器的腥味兒很是濃烈。

陸昀站到顏遲面前,道:“不僅在聚山寺冒犯七哥,私自出逃,還把七哥推下了湖,此等重罪,不可饒恕,我今兒個就替七哥好好懲治懲治你!”

她說完對侍衛道:“什麽刑具讓人最為痛苦!”

侍衛回了一個名字。

“好,本公主就要那個,把那個拿過來!”

公主現在的模樣太瘆人,鈴蘭什麽話都不敢說,但她見這顏遲也不來求饒,就這麽低垂著頭。公主現在在氣頭上,讓人拿那刑具來,鐵定是要給顏遲用刑了。

她有心想勸一勸公主,然而又不敢,她怕公主把怒火遷移到她身上。

燒紅的鐵圈冒出一陣陣煙。刑卒夾著鐵圈過來。

“怎麽用。”陸昀問。

刑卒恭敬道:“公主,把這鐵圈往他十根手指上一套就行,套完之後保證他生不如死。”

鈴蘭看見這燒紅的鐵圈,不禁往斜地裏一退。

陸昀伸出手,“給本公主!”

“公主小心,千萬別碰著了,這東西一挨著就會燒起泡來,還是奴才來吧!”

“拿來!”

“給,給。”刑卒小心翼翼地待在陸昀身邊,生怕她傷到自己後,他要受責罰。

炙熱的鐵圈有十個洞,每個洞裏都有細細的針,燒紅的,浸了鹽水的小針。陸昀夾著鐵圈來到顏遲面前,說:“跪下!”

顏遲不跪。

“本公主讓你跪下!”

陸昀拔高音量,聲音更加尖利刺耳。

顏遲一句話都不說,只默默看著怒火中燒的陸昀,還有她拿著的鐵圈。

陸昀見她還不跪,把鐵圈往她面前一夾,有火星子掉落下來,差點濺到顏遲身上。

陸昀慌了一慌,隨即又覺自己方才一瞬間的擔心真是可笑,可笑至極。她冷下心,道:“不跪的話就直接上刑吧。”

顏遲還是不跪,面對著一寸遠的鐵圈,連躲都沒躲一下。

“好,你不跪,你不跪……”陸昀現在滿心憤恨,顏遲又不向她低頭,倔強地像一頭驢。

她若是好好跪下了,她興許就不會給她用刑了。

她拿上鐵圈,鐵圈的熾熱燙感就把她從怒火中燙醒。她恍然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所以她讓顏遲跪下,跪下之後再求饒,她就順著臺階饒過她,不給她用刑。

可是顏遲現在不但不跪,還不求饒,讓她沒法找臺階下。

她這種態度又激起了陸昀好不容易才冷卻下去的憤怒,她現在眼裏全都是顏遲淡淡的神色與不下跪不求饒的倔強姿態。

“既然你不跪,那就別怪本公主了!”她夾起鐵圈,就往顏遲手邊送。

鐵圈已經只挨顏遲半寸遠了,灼灼的熱度襲著顏遲的皮膚。她幾乎能想象那東西貼在皮膚上“嗞嗞嗞”的聲響以及哪種穿透骨肉的疼痛。

當時小紫與膳房大娘就是用的這東西。她們兩只手上都是血都是泡。她們一動,洞子上的鐵針就紮破她們手上被燙起的泡,水和血一起流出來,針上浸染過的鹽水又撒在戳破的泡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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