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對不起，對不起！”蟬衣跪行幾步，慌張地將手中青絲遞上榻去，冷汗混合著她的淚，流了滿面。

空青努力維持著魂魄不散，在蟬衣拔下青絲的那一瞬間，她已經知道蟬衣最近的不對勁是為什麽了。

“小徒，青絲離體，師父是活不成了。”空青搖了搖頭，只能苦笑，斷了根的仙草，如何能活？

“師父...”

空青伸出手，抓緊蟬衣的手臂，語氣嚴肅目光如炬打斷蟬衣的話：“蟬衣，聽師父說。”

“一直以來，你都以為你是修行了仙法的凡人，為師以為可以護你一生，因此由了你去。現在你該知道了，你不是凡人，蟬衣，你是初蟬，由天地間最靈性的樹下衍生而來的初蟬！”

“初蟬？”蟬衣驚詫地楞在床邊，她也是妖精？

空青沒有理會蟬衣的詫異，她沒有時間了，必須要抓緊最後的時間將所有事情都讓蟬衣統統知曉。

她咳嗽兩聲，繼續往下說：“初蟬心性純良，並不多疑，師父並不怪你。只是，你不僅僅是最靈性的樹下衍生而來，更是靈蟬的孩子。你不該叫他叔叔，你該叫他父親。”

“小徒，將仙草交給百裏塵君之後...遠離他...咳咳...”空青的氣息越來越弱，看向蟬衣的眼睛卻溫和得沒有絲毫責備，“他給不了你幸福的...他心心念念的，不是你。”

蟬衣只能拼命點頭，心裏滿是對空青的愧疚：“聽師父的，徒兒會好好聽師父的話，師父...”

空青摸了摸蟬衣的頭，欣慰又費力地笑了笑。

此時，終年圍繞著浮生小築的濃霧，已經向山下散去。

“空青花司，你說的可是真的？這女孩是你和靈蟬的孩子？”屋子外，突然傳來一道嘶啞的女音，含著刻骨恨意。

話音一落，那渾身黑袍，黑紗蒙面的女子從門外她進來，那雙眼睛裏，一片陰霾。

蟬衣看了看那黑衣女人，顯然沒能理解黑衣女人話語的意思，轉過頭又看向空青，表情怪異：“師父，你...是我娘親？”

“我就知道，霧散了，你一定會來。”空青一眼便認出了女人是誰，慘笑一下，卻又搖了搖頭：“從我發現百裏塵君身邊有你的蹤跡，我就知道，你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奪夫之恨，不得不報。”黑衣女人笑得尖銳又嘲諷，坦然承認。

“可是你猜錯了。靈蟬已經走了，而初蟬雖然的確是靈蟬的孩子，卻更是由天地間最靈性的樹下衍生，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生得出。”

空青的身形正在消散，看向蟬衣卻又是十分糾結的眼神，嘆了一口氣道：“蟬衣...師父那個故事，你還記得嗎？”

蟬衣茫然地點點頭。

“其實故事有一段是錯誤的，並不是花司上仙與靈蟬的相愛在前，而是靈蟬與樹妖相愛在前，隨後才與花司上仙遇見相戀的。”

空青蒼白的臉上有著痛苦，也有著追憶。對自己的徒兒說出自己曾經摻與別人的感情，終歸是不好受的。

那便能解釋得通為什麽樹妖化形之後，會怒得將靈蟬封印在樹下了。

“那她是靈蟬與誰的孩子？”黑衣女人緊皺眉頭，指向蟬衣。

她並不信空青，靈蟬早在這孩子出現前就被她封印於樹下，莫非還能與其他妖精私通不成？

“還記得我當初想要渡你升仙時說過什麽嗎？”空青漸漸變得透明起來，嘴角的淺笑卻是真的解脫。

“你說...”黑衣女人垂眸想了一瞬，再擡眸已滿是震驚：“你說，我是天地間最有靈性的樹妖？！”

空青點點頭，聲音變得十分縹緲：“是的，你還未升仙，依舊是這世間最有靈性的樹。”

“蟬衣她是兩百年前你本身與靈蟬孕育出的孩子...是天地間最有靈性的初蟬。都結束了，樹妖...白荊。”

在空青化作點點青光消散不見的最後一絲光亮中，白荊才嘶啞難聽難以置信地低喃道：

“蟬衣是我的孩子？！”

她親手將她自己的孩子推到眾親皆失的地步？推到被她與百裏塵君利用的地步？

“師父！”聽得了師父所有秘密的蟬衣也終於回過神來，失聲哭喊。

那根依舊光亮的青絲，被蟬衣緊緊攥在手心，混染上指甲刺破皮膚流出來的鮮血。

對蟬衣而言，父母是誰她並不在意，因為兩百年來，空青對她的疼愛一直有過之而無不及，沒有一點遺憾的地方。

就算讓她在這個突然出現的親生母親和養育她兩百年的師父中選擇，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師父。

可是，她居然為了被蒙蔽眼睛的愛情，為了塵君的三言兩語罔顧師父的話，最後親手殺了她的師父！

白荊沈默了很久，才遲疑上前拍了拍背對自己跪在地上的蟬衣：

“蟬衣...你跟我走吧？”

蟬衣回過頭，那雙恨意凜然的眼神嚇了白荊一跳，兩行斑駁血淚順著蟬衣的臉龐淌下，傾訴著她的悔恨。

“你走，你害了我父親，害了我師父，我永遠都不想見到你！”蟬衣吼得撕心裂肺。

白荊皺了皺眉，看著和靈蟬眉眼相似的蟬衣的臉，心下覆雜。

良久，這才轉身朝門外走去。

她目睹恨了兩百年的空青魂飛魄散，應該高興才是，為什麽她卻感覺，心裏更沈重了？

“山下霧散了，百裏塵君領著軍隊，應該快到門口了。”白荊似想起什麽一般，嘶啞聲音輕聲道，“他的君後重傷不治，才將主意打到你和空青花司身上，他...”

“夠了，我知道了。”蟬衣打斷白荊的話，聲音冷漠，眼神始終望著空青消散的地方，空洞非常，“你走。”

白荊躊躇了一下，終是狠下心走了。

蟬衣呆了許久，直到聽見朱紅色大門外嘶鳴的馬匹聲，才緩緩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塵君騙了她，從頭到尾。

什麽妹妹，什麽愛情，什麽等待，都是假的。

那他有什麽資格得到她師父的命？他有什麽資格從此逍遙快活與君後舉案齊眉？

她失去了一切，那百裏塵君，也不要妄想通過她得到一切！

之後，便有了最開始悉茗看到的那一幕。

自從悉茗將蟬衣的原形和空青破碎的元丹收起來進了屋子，鯪鯉就一直守在空青的屋子外面，百無聊賴地數著地上的螞蟻。

屋子裏是什麽情況她並不知道，只能感覺到這半月以來，有一股氣一直往屋子裏湧動著。

“小鯉，去將書房的神水取來。”鯪鯉終於聽到了這半月以來房間裏傳來的第一句話。

“好咧！”鯪鯉趕緊答應，跑去書房搜索了一番，找到了神水。

再回到屋子的時候，鯪鯉就發現那股湧動的氣不見了。

‘叩叩’鯪鯉敲響房門：“主子，神水拿來了。”

“進來吧。”屋子裏再次傳來悉茗清淡的聲音。

鯪鯉推門進去，看見悉茗臉色發白地坐在床邊，十分憔悴，卻沒有太大的表情波動，只有那枚紅得滴血的墮仙印記，很是惹眼。

而蟬衣的原形和那根被修好的仙草被悉茗並排在床上。鯪鯉小跑過去遞上神水，悉茗接了看也不看便倒在蟬衣和元丹上面。

一陣輕煙緩緩升起，白光和青光交相輝映，那根仙草在神水中緩緩延伸成一道人形。

而蟬衣就算在神水中，也依舊沒有絲毫的起色。

悉茗為已經再次凝成人形的空青蓋上被子，才輕嘆了一口氣：“這神水對草木生靈倒是有用，對本就是靈氣聚集衍生的靈物，卻沒有絲毫作用。就算我給她渡了再多靈氣也無用。”

鯪鯉眉眼一挑，看向蟬衣神色覆雜：“主子的意思是...蟬衣，救不回來了？”

悉茗點了點頭。

蟬衣本就是靈氣聚集而成，靈氣散盡而滅，天地間根本找尋不到絲毫屬於她的靈氣。

而她與空青同屬仙草，她的靈力又是浩蕩上神，強行將靈力渡給空青，接好她的元丹，空青自然是可以吸收她的靈氣重新凝形的。

不過很費靈力罷了，這對悉茗而言，並無所謂。

鯪鯉沈默了一會兒，任誰知道自己的玩伴再也不可能出現，都會難過的。

悉茗揮了揮手，吩咐道：“將蟬衣葬了吧。順便去山下打聽打聽，我們那次在浮生小築外遇見的究竟是誰。”

她是素來心軟，但並不代表傷了她身邊難得的朋友，她不會管。

只是現在她擔心的是，若是空青醒來時發現蟬衣不再，會是如何難過？

畢竟空青對蟬衣這兩百年來的寵愛，她是看在眼裏的。

“是。”鯪鯉接過從床上飄過來的蟬衣殼子，領命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吶吶，因為5月20號和21號酒酒參加考試，因此無法正常更新了，停更三天，抱歉啊。

今天這更完了之後，5月22號中午兩更奉上表達歉意，麽麽噠。

希望各位讀者大大不要拋棄我~QAQ看我可憐的小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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