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在看的，是天空中的寧爵卿也說不定呢？

聽了鯪鯉的描述，悉茗手中茶杯早已微涼，而她卻恍若未覺。

誰也不知道，田素直到最後斷氣的那一刻有沒有後悔過。如果後悔了，那麽她是會後悔認識陸北毅，還是會後悔認識了寧爵卿。

畢竟如果沒有寧爵卿，那她還是酒令樓的天書公子。那個只能在心裏幻想，卻永遠不可能成為陸北毅懷中嬌寵的天書公子。

那麽，可能她會覺得遺憾一生，卻不會落到這種下場。

可是她太貪心了，本來已經得了一個真心為她的人卻不知珍惜，反而利用所有人，最後才會被所有人利用。

她自以為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男人，沒人比她更了解了陸北毅。但到最後她還是低估了陸北毅的野心，也低估了元傾樂在陸北毅心中的位置。

“主子？”見悉茗猶自出神，鯪鯉眼珠轉了轉，湊到悉茗面前喚道。

悉茗輕輕顫了一下，隨後淡淡地嗔瞪了鯪鯉一眼，嘴角諷刺的笑意收斂起來：

“小鯉，去看看那塊玉佩裏的精魄被養出來了沒有。”

那一日，她拿了玉佩，便尋了個房間，一直用當年她從九重天天池裏帶下來的神水滋養著。

那神水在她還是花神時，素日裏便用它來澆花，養出來的花靈氣逼人，皆有意識。

現如今用來滋養這一縷精魄，應該還是並沒有太大的問題的。

鯪鯉去了一會兒，又樂呵呵地跑了出來，微喘的氣息絲毫不影響她的興奮：“主子，出來了出來了，玉佩發芽了！”

悉茗挑了挑眉，放下茶杯站起身：“帶我去看看。”

推開屋子，悉茗便見到放置玉佩的地方發出一道道翠綠的光，十分盎然。

一棵小小的嫩芽從玉佩中央冒了頭，在神水的輕撫中微微蕩漾。

鯪鯉笑嘻嘻地歪頭，眼睛瞇成一條縫：“看吧主子，我沒騙你吧。爵卿藤生命力好頑強！”

“小鯉，去屋外守著，我將爵卿藤從神水中移栽出來。”

見悉茗一向淡然的面色頗為嚴峻，鯪鯉也斂起了笑容，點了點頭，返身關門出去。

她跟了主子這麽百多年，一直都是知道主子雖然看似性子淡漠不好相處，但其實心軟得很。

百年前主子出手救下她，而後將她時時帶在身邊，不也只是因為最初路過時看見了她在道士手下即將灰飛煙滅的絕望麽？

這百年來，不管是對她犯的錯誤，還是對前來青絲斷的客人，都不曾怒過一句。

那些客人一個個都本著付出青絲魂飛湮滅的執念來到這裏，而主子在收取他們的青絲後，不但完成了他們的願望，還將能救活的都救了。

雖然就算救活，也是以另一種姿態出現。如同玉簪祝松，如同現在的寧爵卿。

但用當年祝松公子的話來說，總歸是活著的，不是嗎？

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忘卻前塵執念，也並沒有什麽不好。

鯪鯉在外面等得百無聊賴，許久之後，才聽見門‘吱呀’一聲，緩緩從裏面打開了。

回過頭去，鯪鯉便見悉茗有些蒼白的臉色，映照著那枚墮仙印記更是鮮紅欲滴，十分妖艷。

“小鯉，你去將爵卿藤安頓好，我或許要閉關幾日。”悉茗原本清朗的聲音顯得有些壓抑，仿佛是在強忍著什麽。

鯪鯉被這個樣子的主子嚇了一跳，好半晌才點了點頭。

悉茗見鯪鯉點頭，便不再停留，直接朝她的屋子方向走去，一貫淡然的步伐也有些淩亂了。

看來從玉佩裏移栽爵卿藤，對靈力的消耗並不算小。

鯪鯉有些心疼主子，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將主子吩咐的事情辦好。

她將生機勃勃的爵卿藤種在了酒令樓窗下，雖然寧爵卿過幾百年能再次化為人形，但終歸是不會有前塵記憶的。

他只會覺得這漫長的幾百年間，他勤奮修煉，終於第一次化為人形。

可是對於曾經的寧爵卿來講，他大概會想要接近最曾經的天書吧，將他栽種在酒令樓下，再合適不過。

兩全其美。

悉茗再次出現在青絲斷，是在半月之後。

鯪鯉正在清點要帶走的東西，以及帶不走的東西，便看見悉茗邁著有條不紊的步子，緩緩從後院踏出來。

“主子？”鯪鯉顯示訝異了一陣，隨即將手中的玉如意隨手一扔，蹦跶到了悉茗身前，擡起亮晶晶滿是笑意的雙眼：

“身子可大好了？”

“無礙。”悉茗的聲音依舊是薄涼清淡的，並不似那日的急促，“東西收拾好了？”

鯪鯉重重地點點頭：“就等主子說動身了。”

“爵卿藤可安置好了？”悉茗環視了一眼四周，並沒有看到爵卿藤的影子。

鯪鯉又點點頭，一副求誇獎的語氣道：“小鯉將他種在酒令樓下了。”

“恩，那就好。”

“不過，主子，小鯉不明白，為什麽你要耗損自己的靈氣去凝結爵卿藤呢？”

悉茗聽了鯪鯉的問題，眼神卻突然幽深起來，嘴角輕扯出一抹苦笑：“我只是...有些同情他罷了。”

以往的客人們，雖然執念也深，但沒有一只妖精如同爵卿一般讓人同情。

他守護的，愛著的，對他沒有半分心思也就算了，偏偏還一再利用他，直到灰飛煙滅，命魂不在。

而他，明知前面是萬丈深淵，卻還是一頭陷了進去，無怨無悔。

無端端地讓人嗤笑，又讓人同情。

悉茗的性子在外人看來實在太冷淡了些，並不好相與。但她身邊的人卻都是知道的，她一貫便是這性子，其實心軟得很。

本來以她的身份與法力，強取豪奪了妖精的青絲，也沒有人敢說什麽，還不需要這般久，如此辛苦地開了青絲斷等待有執念的妖精以願望換青絲。

可是她心軟，就算是以實現願望的名頭拿了他人青絲，面上不顯，心裏卻是愧疚的。

因此，能救得回來的，悉茗基本都救了，再不濟也是打回原形重新修煉的。

這九百年來，在青絲斷真正灰飛煙滅的，兩雙手便數得過來。

“主子，咱們什麽時候動身去看青姨和蟬衣她們啊？”見悉茗的神情悠遠，鯪鯉打斷她的思緒，換了一個話題。

悉茗嗔怪瞪了鯪鯉一眼，笑道：“你把情絲閣收起來吧。這就動身。”

“好咧。”鯪鯉眼睛滿是光亮，蹦蹦跳跳地去收拾情絲閣了。

悉茗看著鯪鯉遠去的背影，頗為好笑地搖了搖頭。

鯪鯉一貫不喜歡好好走路，要麽便是跌跌撞撞的，要麽便是蹦蹦跳跳的，看起來十分活潑開朗，倒是讓人也莫名心情舒緩了。

鯪鯉早在幾天前就摘了青絲斷的牌子，將大門緊緊關閉起來，因此並不擔心有客人上門。

悉茗走到檀木桌旁，向香爐裏撒了些什麽，又用銀簪挑弄了一會兒，香爐裏那淡雅細膩的香氣便再次冉冉升起。

這是悉茗自己調的香，具有靜心凝神的功效，每每墮仙印發作時，她總會聞上一聞，讓人無端心情平覆，痛苦也稍加舒緩。

久而久之，她便喜歡上了這個香氣，幹脆直接將它熏在了前廳，也好讓青絲斷的客人們不做沖動決定。

見香氣起來，悉茗在檀木桌前坐下，攤開一卷竹書就著和煦陽光往下看，思緒卻已經飄得很遠。

京墨，這九百年，你在弱水海底，可還好？

作者有話要說：

爵卿：別名爵床。

據《本經》與《本草綱目》記載，具有陰寒清利，活血止痛的功效。

可治主腰脊痛不可著床，俯仰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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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情癡，蟬衣嗔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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