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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晉江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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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

三月十六, 東廠提督大婚之日。

南薰坊的芮府從清早開始便熱鬧非凡,賓客如雲,車馬如龍。

只不過絕大多數來客只能到前庭止步,留下禮物與禮單就可以打道回府了。這一茬,都是不請自來的。

前庭除了專門負責收禮的仆役,在東側還擺了一張長桌,桌上擺著八排小酒盅,有仆役不斷添酒。要喝喜酒,自取便是了,喝完就請回吧!別堵著擡禮擔子的人進去的路。

從早到晚,酒喝去不少, 禮收得更多,虧得魏氏準備充分, 把前院西南的幾間廂房都騰空了, 饒是如此仍然不夠用, 後送來的賀禮只能堆在院子裏,留待之後慢慢清點了。

真正能進到廳堂裏觀禮的, 都是有些身份的人,最起碼也是六部尚書或侍郎這樣的人物, 或是少數親戚友人。

芮大生沒有兄弟, 又因為人混賬,經常借債,親戚都與他斷絕了來往,那些酒肉朋友自他死後也都銷聲匿跡。

唯魏氏這邊有個堂兄弟, 在芮大生死後曾來過芮家。魏氏那時候懷著芮午,無人照應,便投靠去這位堂兄家裏養胎。

然而畢竟寄人籬下,魏氏性子又軟弱溫和,在養胎的這一年裏沒少聽堂嫂的冷言冷語。

出了月子沒多久,魏氏便帶著芮午搬回了自己家。之後與那位堂兄家只是偶有來往,一年到頭未必碰得上一面。

當然這些都是芮雲常當上司禮監秉筆之前的事。

一人得道,雞犬都想跟著升天。自芮雲常開府之後,數不清的遠親近戚找上門來,有些魏氏甚至連聽也沒聽說過。這些人,自然全被芮雲常拒之門外。

唯有那位魏姓舅舅,當他上門來時,芮雲常念著他當年對魏氏的照應,答應了他的請求。他的長子進了吏部,次子則替官府做采買。當然了,不經科舉不能為官,但在官署裏除了官員,還有不少吏員,每月有俸祿可領,勝在日子安穩。

芮雲常大婚,這位魏姓舅舅一家都來了,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親戚。魏氏便給他們安排了單獨一桌。

那兩個侄兒在進來見過禮之後,便去找本部的長官或同僚敬茶交際去了。

魏氏的堂嫂則親熱拉著魏氏說話,詢問新娘身家來頭的熱絡勁兒仿佛當年魏氏養胎時的那些冷眼從來沒有存在過。

為了這場婚禮,曉春堂今日歇停不營業。

莫曉清早起來,便開始按部就班地梳妝打扮。

小丫鬟們來去忙碌,一個個又緊張又激動,連說話都比平時高了幾個音量,反倒更襯得她這個新娘子特別的平靜淡然。

莫曉這邊沒有親戚長輩,祭拜祖宗拜別父母這些都省了。

做好一切準備,等待花轎來時,莫曉難得地進入一種閑得不知該做什麽的狀態。主要是這身禮服實在不便於行動,她也只能讓白芷拿本書來看。

終於等到吉時,喜慶的鼓樂由遠而近,笙簫和鳴,是迎親的隊伍到了。

請來的全福夫人為莫曉戴上鳳冠,罩上紅紗銷金蓋頭。

魏氏訂造的鳳冠真材實料,純金打制,上有花釵六支,金鈿六朵,鑲珠嵌寶,流光旖旎。雖然都是打成薄片的金箔,總體重量也不能小覷。

戴著這個以斤論重的鳳冠,她幾乎無法低頭,只能端莊無比地挺著脖子與後背。

喜服亦是繁覆華美,層層疊疊,更不用提手上戴的腰上綴的那些金玉了。

華裾珠履,環佩金翠。

莫曉不由想,難怪禮服都要做成這樣,穿著這樣隆重的一身,想不端莊都難。再加上有蓋頭遮擋視線,直到上花轎前,她都只能由人扶著走。

出了曉春堂大門,透過薄薄的紅紗蓋頭,她依稀能看見周圍的人物景致。

前世就是孤兒,魂穿來到這一世,莫名被這身子的親兄所害,父母親人不管是親的還是養的,或死或別,各處離散。

她本是天煞孤星,無親無故。

然而在她大喜的日子裏,曉春堂內外來賀喜觀禮的人卻一點也不少!

趙堅白、薛掌櫃他們來了,那日問她嫁人後是否還坐診替人看病的老者與他的三兒夫婦來了,老銅匠梁伯一家來了,久嫂帶著小郎也來了,小郎的哮喘許久未發,氣色變得比以前好多了。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她救治過的病人、香藥鋪的老主顧、包括街坊四鄰都來了!

在喧天的樂鼓聲中,眾人笑著,歡呼著,向她說著恭賀與祝福的話語。

董媽與曲嬸忙著散利市錢,僮兒們把喜糖與五谷豆米灑向周圍,孩童們歡呼爭搶,更是加倍地喜慶熱鬧!

便是大戶人家嫁女,也不過如此了吧……

莫曉轉頭看向花轎邊。

芮雲常親來迎親,一身大紅喜服坐在馬背上,紗帽上還簪著花,見她看過來,他俊秀的臉龐上浮起一抹溫暖微笑。

曉春堂的人看慣了他對莫曉這樣子笑,自是不覺得什麽。

周圍來觀禮的眾人卻差點驚掉了下巴!

親娘哎!頭一次見到,敢情殺伐果決的督公還會這樣笑?!

隔著一層朦朧半透的紅紗,莫曉亦笑了。

待莫曉上了花轎,眾轎夫起轎前行。芮雲常騎著馬在花轎旁並行相護。

花轎前有迎親的隊伍,除了鼓樂手,還有手捧各式禮具者,手中或捧或持的,都是成對的花瓶、燈燭、香球、妝盒等等。花轎後是擡嫁妝的隊伍,一樣是成雙成對的箱擔。再後面,則是送嫁的人群。

魏氏原是怕莫曉這邊沒親戚,迎親時會顯得冷清,專程雇了一隊人來送嫁。芮雲常得知她的顧慮後,一聲令下,東廠緝事但凡是三月十六不當值的都得來曉春堂送嫁。

那幫子第二第三天才輪到清風樓喝喜酒的緝事,都沒見過督主夫人的樣子,聞令便起哄要督主發利市錢。

芮雲常二話沒說,直接甩寶鈔。把那幫子緝事樂得,今兒一大清早就蹲守在曉春堂外面了。得虧他們都是穿著便服來的,若是穿著公服,怕是要把人都嚇光了!

然而讓人沒想到的是,今日自發來送嫁的人卻不少,連帶著觀禮的,蹭喜氣的,湊熱鬧的,跟在嫁妝隊伍後面不下數百人的隊列,簡直是浩浩蕩蕩。

曉春堂離芮府本來不遠,不多時,迎親的隊伍便回到芮府前。有人攔門,吵吵嚷嚷地討要利市錢,當然收下利市錢就少不了要說些吉祥祝福的話。

過了攔門這一關,又有人來添妝含飯,還要跨過馬鞍以示“平安”,這都是增添喜慶歡樂或是討吉利的習俗。

莫曉事先有準備,又有專門的喜娘引導,一步步下來,倒也順遂。

終於她被領進了一間屋子,觀禮的人被引去前堂,她總算是能坐著休息會兒了。不多時有仆婦送來燕窩粥,她吃了一小碗,精神為止振奮不少。

休息了一陣,外頭又喧嚷熱鬧起來,聽動靜就知道是要去拜堂了。

沒一會兒,芮雲常被人群簇擁著進屋來,有侍女托著金盤送上,盤中一條彩綢,結著一朵同心結花。

芮雲常拿起同心結,走到莫曉面前,把一頭交到她手裏,接著便牽住另一頭,帶她往外走。

到了正堂,這裏早就等著許多賓客,見新郎牽著新娘出來,自然又是一片賀喜之聲。

在沸沸揚揚的恭喜聲中,芮雲常用喜秤挑開了莫曉的蓋頭。

隨著紅紗漸揚,皓齒朱唇,如花笑靨一點點顯露,直到那對帶笑的明眸展露在珍珠編結而成的額飾下。

發自心底的幸福讓她的雙眸熠熠生輝,光彩絲毫不遜於明珠千斛。

她的容貌本就生的鮮明英秀,妝後更是明艷,這一身喜服華美雍容,濃墨重彩的紅色與金色,襯得其人艷麗不可方物。

堂上眾賓客本來準備了一肚皮奉承之詞,哪怕新娘子長得不盡如人意甚至對不起父老鄉親也得違心大加誇讚不是?

待蓋頭完全掀起,新娘亭亭玉立之姿把眾人都震服了,安靜了一瞬後,響起滿堂喝彩之聲。

這一下倒也不用說違心之言了,而是真心羨慕嫉妒恨!

不過……第一眼驚艷之後,再觀新娘,為何總有種眼熟之感呢?

喜帖上寫新娘為莫氏女,這……

莫……莫都事??這女子長得如此像莫都事,難道是莫都事的妹妹??

堂內賓客紛紛交頭接耳地打聽起來。

吏部尚書雙手攏袖,臉上露出知情者的神秘微笑:“她就是莫都事。”

旁邊之人不由驚訝:“這,這不是公然欺……君麽?”

吏部尚書睨他一眼:“楊大人以為聖上會不知麽?”

“……”

楊大人:知道內情很了不起麽?得意個什麽勁兒?

眾官員:求尚書大人帶我玩!

堂中央那兩人卻無視周圍議論,在禮官主持下,轉向上座參拜高堂。

魏氏笑容滿面地受了新人參拜。

禮官又高唱:“夫妻交拜!”

莫曉轉身與芮雲常相對,兩人相視之時便不禁微笑起來,躬身款款下拜。

交拜起身後,便該由新娘倒行,牽著新郎入洞房了。

因堂上觀禮的人太多,把路都擋住了,見新娘過來才向後向旁讓開,也不知是誰隨身佩戴的玉香盒落在地上。

莫曉倒行,自是看不到,右腳踩上去打了個滑,頓時身子一晃。

新娘倒行,有喜娘在旁護著,兩個喜娘一左一右,見莫曉要摔倒,大驚之下趕緊去扶,誰知眼前一花,莫曉已經被芮雲常攬在懷裏了。

離得近的賓客有看到新娘險些摔倒的,離得稍遠便只見芮雲常還沒入洞房便將新娘摟在懷裏的一幕。

人們發出善意哄笑,還有人打趣說新娘太好看,新郎已經急不可耐。

本來新娘在婚禮上差點摔倒,即使有人扶著沒真的摔下去,也算是小小出了個醜,多少會有點尷尬。不過新郎搶著把人扶住就不一樣了,那是真是把人放在心尖上的,說起來也是佳話一段了啊!

莫曉臉有些紅,不好意思地朝芮雲常點了一下頭。

芮雲常朝她微微一笑,扶她站直,回頭朝人群中的元嘉使了個眼色。

姜元嘉會意,這香盒的主人若是無心遺落的倒也罷了,若是有意為之,便要查出個究竟來。

他走近那只害得莫曉差點跌倒的玉香盒,以腳遮擋,待新人離開正堂,觀禮賓客無人留意之後,俯身拾起香盒。

另一頭,新人牽著同心結進了洞房,到床邊坐下。

有侍女送上兩把小剪子與一枚小小的香囊。

芮雲常剪下自己一綹頭發,將它托於掌心。

莫曉亦剪下一綹頭發,與他的那綹綰在一起,打成了一個同心結,置於預先準備好的香囊內,再把這香囊放於床下。

她擡頭望向芮雲常,他亦凝視著她。

於無聲中誓言已立。

與君結發,生死相隨,直到白首皓發,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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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深人靜,賓客盡散,芮雲常回到新房。

紅燭影成雙,輕紗帳飄搖。

進入內室,畫風陡然一變。

莫曉正坐在桌前吃菜,鳳冠早就摘了,喜服也換了便服。

聽見他進來,她朝他招招手:“阿晨,給你留了燜海參和豆豉排骨。不過這會兒都有些涼了,要不要去熱一下?”

芮雲常在她對面坐下:“前頭吃過了,不餓。不是說了不用給我留麽?”

莫曉道:“反正我一個人也吃不完這麽些……對了,今天收了多少禮?”

芮雲常:“不知。你要去看?”

莫曉笑:“我哪有那麽財迷?只不過聽丫鬟說幾間房堆滿,連院子裏都快堆不下了,我好奇罷了。”

芮雲常:“……”

你說不是就不是吧。

莫曉:“不過誰能討厭錢這東西呢?”

芮雲常勾唇,拉她起身:“走吧。”

於是,新婚這夜督主夫婦是清點結婚禮物度過的……才怪!

莫曉在西南那間聽松院裏繞了一圈,大致看了看屋裏堆積如山的各式禮盒箱擔,便道:“見識了,回去吧。”

芮雲常還逗她:“不打開看看麽?”

莫曉瞥他一眼:“急什麽,不是有禮單麽?”

芮雲常笑了,牽起她的手往歸岳走。

夜空明凈,星河燦爛。

春天的庭院,拂面的微風中,裹著花香與草木氣息。

安靜走了一段,莫曉正色道:“阿晨,你應想過,這樣的日子不會永遠持續下去吧?”

現在宣寧帝對他眷寵正隆,這些人有求於他,自然逢迎拍馬,送禮賄賂無所不用其極。可一旦他失勢或是倒臺,不知多少人會落井下石。今日所享受的,到了那時不光全都要吐出來,恐怕還會不得善終……

以阿晨之智不會考慮不到這些。之前他托辭生病離開東廠的時候已經看得出來,而盛安福更是活生生的例子!

芮雲常並無不安,淡淡笑道:“今上年富力強,太子且幼,燕王既除,至少十年內皇位穩固,不用擔心變故。”

莫曉追問:“那十年後呢?”

她站定腳步,轉身面對他:“阿晨,說來我這條命可算是撿來的,更是靠了你才能延續至今,若是再能與你共度十年,已是福運。至於十年之後……我並不強求比現在過得更好,只想與你相守,哪怕粗茶淡飯,哪怕陋室蝸居,我只望你我都能平安。”

芮雲常亦停下腳步轉向她:“阿曉,我既娶你,便要給你最安泰的一生。十年,足夠做下許多安排了。”

莫曉揚眉:“你有計劃了?”

芮雲常凝眸望著她,聲音沈靜:“阿曉,我這人可貪心得很!不僅要與你度過十年,還有之後的二十年、五十年、這一生這一世。”

“若是還能再有一次來世,我仍然想要你做我妻子。”

莫曉朝他彎起眼睛,笑容溫柔:“阿晨,我這人倒是一點也不貪心。”

“不管十年還是一生,不管有沒有來世……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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