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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真命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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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蕊怒氣沖沖地往學校門口奔。

蘇木推著自行車趕緊追上:“你別生氣啊, 你等等我, 你感冒還沒好呢, 趕緊把帽子戴上。”

林蕊現在聽到他的聲音就來氣,哪裏肯答應他,充耳不聞地昂著頭大踏步往前走。

就連蘇木要幫她拿書包, 她也愛搭不理。

兩人一個在前頭甩開手跑,一個在後面推著自行車追, 兩陣風似的刮到學校大門口。

“蕊蕊, 我——”

少年的話沒能說完, 先叫人打斷了。

“師兄,蘇木師兄!”

門房邊上, 正跟看門大爺嘮嗑《海燈法師》純屬胡說八道的小和尚眼睛發亮,歡喜地跳起來,大力揮著手跟蘇木打招呼。

他那光葫蘆腦袋映在路燈下,真是閃閃發亮。

“無苦!”蘇木驚訝地瞪大眼, “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小和尚兀自跟大爺氣鼓鼓地強調:“我就說我師兄在這兒上學嘛,你偏不信我。”

看門大爺認真瞅了眼蘇木,再看看小和尚的光葫蘆腦袋,頗為認真地點點頭:“你這師兄還俗怕有幾年了吧, 頭發長得倒挺好。”

小和尚急了:“哎呦, 跟你說不清楚,我師兄是在家人, 在家!”

他胡亂揮著手,蹦蹦噠噠地跳到蘇木跟前, 一張臉因為歡喜而閃閃發亮:“師兄,你可總算出來了,我都等餓了。”

今兒黃昏時分,他就著鹹蛋黃一樣的夕陽吃完野山菜拌飯,準備去做晚功課的時候,師父叫住了他。

師父先是看他手上的空碗,然後又盯著廟裏頭的米缸,就在他以為師父讓他明兒去糧店買米的時候,師父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身上。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他站在師傅面前等著,就得到了一句話:“時候到了,你該下山了。”

然後繃著臉的師叔塞過來一個包裹,拎著他的衣領,將他丟出了寺門外。

無苦稀裏糊塗下了山,站在公園門口發了半天呆,確認好東南西北的方向,就打定主意來找蘇木。

他從小在廟裏頭長大,除了偶爾跟師父出去化緣,以及幫缺鹽少醋的師叔去公園門口的副食品店買東西外,他基本上沒離開過清涼寺,更加談不上認識什麽人。

除了何半仙師徒,他跟廟外頭的人沒有交情可言。

小和尚不知道蘇木住在哪兒。

可他還記得,上次師兄跟班上的同學去清涼公園玩的時候,身上穿的是鋼鐵廠職工子弟學校的校服。

於是他就一路問人,靠著兩條腿,包袱款款地走到學校來。

林蕊看著他兩條小短腿,不由得咋舌。

太狠了,清涼寺的老和尚真是堪比葛朗臺,居然連車票錢都不給小徒弟。

無苦不過十歲上下,看著不比鵬鵬高。

這麽個小豆丁,一路從清涼寺走到這兒,足足有十公裏,兩條腿還不得軟成面條。

無苦一聽到“面條”兩個字,肚子立刻咕嚕嚕叫喚。

小和尚可憐巴巴地盯著蘇木:“師兄,我肚子餓,你能給我吃的不?”

他仔仔細細摸過師叔塞給他的包袱了,裏頭只有兩套換洗衣服,連個饅頭都沒。

他先前等的時候就有心去化緣,又怕跟放學的師兄錯過了,只能餓著肚子眼巴巴等在冷風裏頭。

蘇木為難地搖搖頭。

沒錢,他最近都沒掙什麽外快,上次回外婆家買老豆腐剩下的錢都給蕊蕊買零食吃了。

林蕊叫他那偷偷摸摸的小眼神看得心煩,冷哼一聲,扭頭掏錢給小和尚買了個小賣部特產高價面包。

遞錢過去的時候,她心口痛。明明外頭一塊錢可以買三個的面包,到了這兒卻要五毛錢一個,而且個頭看著還比老街那家店裏頭賣的小。

所以她就說老李他媳婦得趕緊開拓夜宵市場。

半大的小子,吃窮了老子,多大的消費群體,居然眼睜睜地看著錢嘩啦啦地往外淌。

林蕊齜牙咧嘴看著無苦。

小和尚三下五除二地幹掉了高價面包,還意猶未盡地舔著手指頭。

林蕊隨手將書包甩在肩膀上,大步朝公交車站走,丟下句話:“你倆騎車回去吧。”

這大晚上的,人家都巴巴的找上門了,除了帶小和尚回去,他們還能怎麽的。

無苦還是頭回吃中間夾起司的甜面包,稀奇得很,恨不得將裝面包的紙袋子都捧在鼻子邊好好聞上半個時辰。

聽了林蕊的話,小和尚趕緊拍拍手,胡亂一抹嘴巴,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不不,你們騎車,我跟在後頭就行。”

林蕊沒好氣地扭過頭:“幾點了?麻煩你看看時間,等你走回去天都要亮了。”

無苦瞪圓了眼睛,很是不服氣:“你別小瞧人,我肯定能跟得上。”

他每天都要跑山的。

林蕊懶得跟個小弟弟一般見識,一屁.股坐在車後座上,決定給這小子點兒顏色瞧瞧。

省的這些修行中人老以為自己會騰雲駕霧,不知道要腳踏實地的走路。

蘇木識相地沒吭聲,腳一蹬,自行車的兩個輪子就飛快地朝前頭滾。

驚得林蕊忍不住拍了下他的後背,抱怨道:“你倒是慢點兒,回頭丟了他,我們還得折回去找。”

好歹人家還叫你一聲師兄呢。

“不妨事的,我跟得上。”無苦甩動兩條腿,替他師兄背痛。

少女嚇得差點兒從車上掉下來,這孩子到底是什麽來路,怎麽走路跟自行車一個速度。

他也不跑,就兩條腿快頻率地往前移動,胳膊倒是甩得飛快,跟電動馬達似的,說話氣息紋絲不亂。

林蕊目瞪口呆,半晌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舌頭,結結巴巴道:“你……你會輕功?”

媽呀,說好的萬有引力呢?她物理都及格了,別想這麽蒙她!

無苦咧著嘴巴笑:“沒有,就是動作比一般人快點兒。我練的是外家功夫,只有跟我師兄那樣修煉內功的,才可能真的騰雲駕霧。”

“你可得了吧。”林蕊毫不客氣地拆蘇木的臺,“你師兄還不如你,跑步都沒我們班體育委員快。”

蘇木臉漲得通紅,兀自分辯:“我練的是內功,靠的是耽誤。”

這就好比小乘佛教跟大乘佛教的區別。

林蕊嗤之以鼻,說的好像他知道什麽是小乘佛教,什麽又是大乘佛教一樣。

無苦心疼他師兄被懟得啞口無言,忍不住替師兄打抱不平:“師嫂,我師兄很厲害的。”

林蕊驚得差點兒從車上摔下來,結結巴巴地否認:“你……你胡說什麽啊。誰是你師嫂?別以為你年紀小,我就不敢揍你。”

這回換成小和尚茫然了:“不是?不對啊,明明對的上。”

他兩只黑溜溜的眼睛還在蘇木跟林蕊之間轉了一圈,終於恍然大悟,“是了,魂兒本不該在這裏。”

這一來林蕊真要跌下車了,她下意識地抱住了蘇木的腰,驚恐地轉頭看無苦:“你,你怎麽知道?”

“我跟他說的。”蘇木兩只腳還在飛快地往前蹬,說話聲音叫夜風吹得有點兒變形,“無苦開過天眼,我想請他幫忙看看到底怎樣才能送你回去。”

林蕊仔細盯著無苦看了半天,一個鼻子兩只眼,除了眼距略寬,瞅著有點兒像比目魚之外,她楞是沒看出來哪兒藏了三只眼。

少女冷哼一聲:“你倒是挺著急把我打發走的嘛。”

蘇木茫然:“不是你一直急著回去的麽。”

上次睡覺的時候,還為這個哭鼻子來著。

林蕊梗著脖子放硬話:“呵,正好,眼不見心不煩,我也不稀罕再看到你!”

蘇木急了,直接捏了剎車,要跟她說清楚:“怎麽會見不到呢,再等三十年,我不就能見到你了麽。”

三十年而已,也不是很長的啦。

林蕊下意識地將頭扭到邊上,嘟囔了一句:“太長啦,我可不認識你。”

她交友甚廣,記性最差,初中時玩得最好的同學,大學時就已經完全沒有聯系了。

蘇木這回真生氣了:“不行,你必須得記得。你不能老是忘記我。”

“忘了你的是我媽,不是我!”林蕊胸口憋了股氣兒,跟針似的,刺得她肋骨疼。

她氣鼓鼓地跳下車,大踏步朝樓道裏走。

不想搭理這個人,跟他說話就來氣。

跟在後頭的無苦滿腹狐疑地看著蘇木:“師兄,你跟師嫂為什麽吵架啊?”

蘇木也急了:“嗐,你那天眼根本就不準,別胡說八道。”

師兄他可是修行之人,哪兒來的師嫂。

上次無苦還說女的跟女的生孩子,敢情和尚以為孩子是石頭縫裏頭蹦出來的啊。

小和尚委屈得很:“可那的確是個女的啊。”

這個是女的,那個也是女的。偏偏師兄說兩人有孩子,那只有女的跟女的生了。

他跟著蘇木將自行車鎖進屋子中,出門恰好碰上盧定安送林鑫回家。

林鑫不放心生病的妹妹,本想去學校接人。

結果老師臨時有事調課,今晚她連著上了三個多小時的必修課。想來想去,她還是回家親眼看到妹妹才放心。

盧定安禮貌地跟蘇木還有無苦打了招呼,又從口袋裏頭摸出把牛奶糖塞給他倆吃,然後揮揮手走了。

無苦剝了糖紙,將散發著奶香味的糖棍兒放進嘴裏頭,瞇著眼看盧定安的背影:“嗯,有曲折,不過能化解。”

林鑫催兩個小孩上樓,隨口問道:“什麽曲折?”

“你倆的姻緣線啊。”小和尚理所當然,“中間打了個結呢,要是解不開,兩頭都用力拽的話,就只有斷了。”

林鑫粉面生緋,嗔道:“你一個出家人,管什麽姻緣線啊。”

這點大的小孩,還把姻緣掛在嘴上。

無苦待還要為自己辯駁兩句,鼻子先聞到了濃郁的雞湯香氣,然後肚子裏頭的饞蟲齊齊造反。

他的嘴巴連淌口水都來不及,哪裏還顧得上說話。

林家父母聽說是蘇木的朋友,立刻熱情地招呼小和尚坐下來一塊兒吃面條。

雞是舅媽今兒托人帶上來的童子雞。昨天碰上春妮的事,鄭大夫心裏頭亂亂的,連娘家特地給感冒的小女兒準備的雞都忘了拿。

今晚她和丈夫說起來,也是心神恍惚,搟面條的時候還不小心放多了面粉,直接下了一大鍋。

“敞開肚皮吃吧。”林母笑著給大家盛面條,又特地在湯碗裏頭給無苦加了只雞腿,“你多吃點兒,嬢嬢今晚面下多了。”

無苦立刻敞亮地應聲,雙眼放光盯著面碗。

林蕊趕緊要端走碗:“媽,他是和尚,出家人。”

怎麽能吃雞湯面呢!還啃個大雞腿。

佛主就是老眼昏花,起碼鼻子還沒堵住吧,真當他老人家聞不著味兒?

無苦立馬搶在她手搭上去之前捧起碗:“不妨事的,我念三遍三波拉且多就好。”

每回廟裏頭發了補貼,他師父都要戴上帽子脫掉袈裟,下山去吃羊肉面。非得花光了身上的錢,他才能安心回頭念佛。

釋迦牟尼尚且想要保存註定要滅亡的國家,只要是個活物,心中必然得有所牽掛。

鄭大夫也瞪女兒:“長身體的時候,光吃素哪行。沒事的,菩薩的心也是肉長的,菩薩不會怪你的,多吃點兒。”

等到鄭大夫盛了一圈面條下來,終於輪到自己時,小和尚已經恭恭敬敬地遞過來空碗:“阿彌陀佛,小僧還能再要一碗嗎?”

林家人齊齊吃了一驚,林母更是委婉地安慰孩子:“有,不過你慢點兒吃,別燙著了自己。”

等到她盛好自己的面條,伸出筷子撈著往嘴裏送到時候,無苦的面碗又空了。

這回小和尚不好意思勞駕鄭大夫,趕緊起身往鋁鍋邊走:“我來,我自己來。”

桌上人放下筷子時,無苦正認認真真地舔著面碗。他的旁邊,鋁鍋裏頭原本剩下的大半鍋面已經一掃而空。

林蕊目瞪口呆,看看鋁鍋的體積,再看看小和尚依然癟癟的肚皮,忍不住伸手過去摸。

她現在終於明白老和尚為什麽看他吃完晚飯就趕緊打發他下山。

家無隔夜糧,這孩子是硬生生把寺裏頭給吃窮了的節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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