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駿嚇了一跳，慢躲到方雪晴身後，偷偷瞧他們一眼，這些人的眼神像是野狼，要一口把自己吃了。

方雪晴拍拍他肩膀，笑道：“小家夥，這麽小的膽子可不成，日後怎麽與人拼殺？”

朱駿臉色漲紅，挺一下胸脯，從她身後站出來，擋在她身前，大聲道：“我才不怕他們！”

說罷，惡狠狠的瞪著三十餘人。

他原本心中惴惴，他們是武林高手，想殺自己，如撚一只螞蟻般容易，最好還是避開。

但被方雪晴一說，他忽然膽氣大漲，覺得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被人小瞧了，尤其是師父。

……

方雪晴輕笑一聲，點點頭：“這才是小男子漢嘛！”

“嗯！”為首的大漢冷冷看著方雪晴，忽然一揮手，指向王語嫣。

王語嫣站在西屋窗外，一陣風吹來，白衣飄飄，幾縷鬢發拂動著白玉似的臉龐，她淡漠的看著眾人。

十幾個人飛身撲了過去，如蒼鷹攫兔，在空中刺出長劍，如一道道白虹經天，席卷王語嫣。

他們瞬間便到王語嫣跟前，十幾柄劍織成一道綿密劍網，當頭罩下，宛如漁網捕魚，避無可避。

“師父……”朱駿大驚失色，師父竟然不閃不避，好像驚呆了。

他話沒說完，忽然劍光大漲，宛如一輪白日墜落院中，燦燦光華傾洩，灼灼白光眩目。

“啊！”“啊！”“呃……”

慘叫聲，悶哼聲不絕於耳，朱駿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清發生了什麽。

他心中大急，閉眼猛扯方雪晴的羅衫：“方姑姑，師父她？！”

“放心罷，你師父沒事！”耳邊傳來方雪晴柔美圓潤的聲音。

“方姑姑，我眼睛看不見了！”朱駿松了口氣。

隨即，他只覺一道溫暖的氣息從頭頂直貫而下，在眼睛那裏盤旋一下，又在身體裏流轉，渾身暖洋洋的舒服，像是泡熱水澡一樣。

他雙眼一亮，頓時覺得眼前一切清晰無比，世界好像不一樣了，像是被沖洗過了，格外的鮮亮生動。

師父那裏，她靜靜站著，白衣飄飄宛如仙子，身邊站著十幾個人，手按劍柄，一動不動，像是一尊尊石像，卻是無量劍的師姐們。

……

十幾個蒙著臉的漢子躺在他她們身前腳下，個個寂然不動，像是昏過去，又像是死過去了。

剛才的一切，他沒有看清，忽然閃過刺眼的白光，然後是慘叫，聽著怪聽人，能看清時候，已經這樣了。

朱駿想了想，弄明白了，一定是無量劍的師姐們忽然出現，幫師父抵擋住了這些惡人！

“師父，你要不要緊？”他忙大聲問道。

“閉嘴！”王語嫣淡淡道，聲音清冷。

朱駿閉上嘴，不再多說，恨恨瞪著剩下的那些人，他們既是來對付師父的，只恨自己沒學成武功，否則，定要好好泡制他們一番，讓他們再不敢來！

“識趣的，滾吧！”方雪晴嘆息一聲，白玉似的臉龐露出悲憫之色，沖他們擺了擺手。

“……走！”沙啞蒼老聲音響起，為首大漢轉身便走。

其餘人持劍緩緩後退，緊盯著方雪晴與王語嫣，神情緊張凝重，唯恐她們暴起發難。

“把他們一塊兒帶走！”方雪晴蹙眉一指地上躺著的十幾人。

大漢們身形一滯，為首老者擺擺手，於是幾個人上前，俯身抓起他們，輕飄飄疾退，轉眼之間消失無蹤。

朱鳳一直站在方雪晴身後，神情怯怯，小手捂著嘴，院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她鼻子尖，覺得難聞。

方雪晴來到王語嫣身前，嘆道：“夫人，還有人不死心，真不讓人安寧！”

王語嫣點點頭，看一眼何碧君她們，點頭道：“多謝你們了。”

何碧君一身湖綠羅衫，秀美動人，抱拳肅然道：“夫人客氣了，掌門有令，不敢有違！”

朱駿跑到王語嫣跟前，仰頭打量，神情關切。

“夫人，你這徒弟可要好好練一練膽子。”方雪晴笑盈盈道。

朱駿小臉漲紅，大聲道：“方姑姑，你甭瞧不起人！”

“喲，小家夥脾氣還不小吶！”方雪晴咯咯嬌笑，花枝亂顫，搖曳生姿。

王語嫣露出一絲笑意：“你就別逗他啦！”

“師父，剛才那些人是昏過去了，還是死了？”朱駿白了方雪晴一眼，仰頭問王語嫣。

“自然是死了。”方雪晴抿嘴笑道，黛眉一挑：“碧君他們出手，豈能留活口？……怎麽，小家夥害怕啦？”

“誰害怕啦？！”朱駿忙道，臉色卻有些變了，想到剛才一下死了那麽多人，他覺得肚子不舒服，一陣一陣的嘔意湧上來。

……

何碧君帶著幾個人，把小院中的血跡去掉，免得別人見了大驚小怪，要報官，她們雖然不怕，卻不想麻煩。

方雪晴邀請王語嫣逛街，說要帶著朱駿與朱鳳一塊兒出去，王語嫣想了想，答應了。

剛才兩個小家夥經歷了生死場面，定是受了刺激，看到有人死在跟前，應該緩解一下，散一散心。

朱駿與朱鳳歡呼不已，跟在兩女身後，出了小院，穿過客棧，來到了外面的街上。

小鎮不大，但地理位置好，所以頗為繁華，大街上人來人往，雖然算不上車水馬龍，卻也熱鬧非常。

朱駿與朱鳳東瞧瞧，西瞅瞅，王語嫣與方雪晴走在後頭，左右還有四個無量劍弟子跟著。

何碧君帶著三人，親自保護，她們已得掌門親令，要維護王語嫣的安全，莫要出什麽意外。

朱駿與朱鳳興高采烈，剛才那一幕很快就忘卻，不時停在攤邊，瞅瞅看看，拿起來，掂量著看。

兩人身懷夜明珠，底氣十足，卻有幾分暴發戶的氣勢，看到什麽都想買下來，但被王語嫣清清冷冷看一眼，登時冷靜下來。

方雪晴看得抿嘴直笑，覺得這兩個小家夥有趣。

走了一會兒，方雪晴開口。

“夫人，你想好了，真要回曼陀山莊？”她問，轉頭打量她一眼，隨即緊盯著她的眼睛。

王語嫣黛眉一挑：“是他讓你來的？”

方雪晴抿嘴輕笑，搖搖頭：“公子可沒說，他的心思，我可猜不透！”

王語嫣猶為不信的望一眼，轉向正興高采烈，拿著糖人的兩個小家夥，淡淡道：“嗯，回曼陀山莊。”

“夫人，不再多想一想了？”方雪晴懇切道。

她搶在王語嫣前頭，又道：“夫人也看見了，這些人一直不死心，凡是公子身邊之人，莫能清靜得了！”

“……”王語嫣黛眉蹙起，默然不語。

……

方雪晴忙又道：“我知道夫人不怕，但駿兒與鳳兒呢？……他們不會武功，一旦有人找上門，夫人縱使武功高強，也難免護衛不周，被他們鉆了空子，傷到了駿兒與鳳兒！”

她說著話，臉色沈肅，緊盯著方雪晴。

王語嫣臉色微變，沈吟不語，玉臉上神情變幻不停，一會兒是喜一會兒是憂一會兒是怒。

慢慢的，她目光落在興高采烈的兩個小家夥身上。

陽光照在他們小臉上，眉開眼笑，天真無邪，極富感染力，她玉臉慢慢變得柔和，露出一絲笑容，清冷眸子柔和幾分。

方雪晴露出一絲喜意，隨即隱去，神情平和，語氣淡然：“夫人三思，這兩個小家夥如此可愛，何忍令其身陷險境？！”

王語嫣玉臉露出煩惱之色，黛眉蹙緊，眼神迷離變幻。

兩人慢慢的，不知不覺往前走，身邊越來越熱鬧，賣東西的密集開來，空氣中飄蕩著絲絲香氣，各種香氣雜夾在一起。

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說笑聲，喧鬧嘈雜，夾揉在一起。

忽然，白影一閃，方雪晴出現在朱駿身前，探掌一拉，“啪”一聲響，一塊兒青瓦在地上摔成碎片。

王語嫣一驚，忙擡頭看，卻見朱駿正怔怔望著地面，剛才他所站地方，被青瓦正正擊中。

王語嫣身形一閃，疾射而至，忙道：“怎麽樣，要不要緊？！”

她神情焦急，關切的盯著朱駿，又看看另一邊的朱鳳，長籲一口氣，嚇了一身冷汗出來。

方雪晴笑了笑：“夫人不必如此緊張，剛才只是一塊兒瓦下來，沒砸著，小小的意外而已。”

“幸好你反應快！”王語嫣心有餘悸的仰頭上觀，卻是一座酒樓，高高的旌旗迎風招展，氣勢恢宏。

“這小小的鎮子上，還有如此氣派的酒樓，倒是難得！”方雪晴仰頭打量一眼，搖頭笑道。

有她在，這塊兒瓦自然不會落到朱駿頭上，所以也不生氣，只是好奇，不知為何落下瓦來。

朱駿這兒反應過來，忙道：“師父，我不要緊的！”

見他臉色恢覆正常，沒有受驚之狀，王語嫣松了口氣，露出惱怒神色，哼道：“這是哪家的酒樓，差點兒害了駿兒性命！”

“夫人，應該是上面的瓦被風吹落了，怨不得別人。”方雪晴平心靜氣，笑著勸慰道。

王語嫣緊抿著櫻唇，無奈點點頭。

……

一行人接著往前走，幾步之後，王語嫣忽然停下，轉身道：“雪晴，我決定了，還是回京師吧！”

“真的？！”方雪晴大喜過望。

王語嫣幽幽嘆息，瞥她一眼：“我如今武功不濟，護不得駿兒與鳳兒周全，唯有回京師了！”

“是公子惹來的麻煩，自應該讓公子處理！”方雪晴笑靨如花，咯咯笑道：“公子知道了，不知會多高興！”

“雪晴，你這是當了一回說客！”王語嫣白她一眼，沒好氣說道。

方雪晴咯咯笑了幾聲，道：“夫人你一走，公子心情不好，公子心情不好，咱們也跟著受牽連，所以，即使公子不說，我也要勸夫人的，不是為了公子，而是為自己！”

“就你會說。”王語嫣搖搖頭。

兩人正說著話，耳朵忽然傳來蕭月生的聲音，清朗平和：“語嫣，雪晴，你們上來吧！”

聲音穿透了周圍喧鬧嘈雜，清晰無比的傳入耳中，直達心底。

兩人轉頭瞧去，卻見蕭月生一襲青衫，正在身後酒樓二樓的窗口，站著這邊擺手微笑。

“公子？”方雪晴微笑，聲音悠悠傳過去。

蕭月生招招手：“過來一起吃飯罷！”

方雪晴轉頭望向王語嫣：“夫人，你看……？”

“走吧！”王語嫣輕哼一聲，冷冷說道，擰頭不看窗戶裏的蕭月生，拉著朱駿與朱鳳的小手，往酒樓走去。

……

第二天，他們轉過方向，由南朝北，返回京師。

快到京師時，遇上了趙寧清他們一行人，一百餘，浩浩蕩蕩，氣勢森森，仿佛自鐵血沙場上回來。

趙寧清甚是歡喜，松了一口氣，跟蕭月生說起了事情的經過。

他們這一路上，歷經重重的殺劫，前後有十場之多，這些無一不是高手，有的還受了傷，尤其是梁思仁與如月，傷得更重。

還好，他們身上帶著靈藥，內服外敷，總重支撐著過來，可謂是歷經千辛萬苦，實在不易。

蕭月生點頭，可能是何碧君這一路太過強勢，殺得他們怕了，所以都去趙寧清那一邊去，柿子找軟的捏，欺軟怕硬，人們都這樣。

不過，蕭月生卻頗滿意，看看這些弟子，個個精氣神堅凝，修為大進，雖然衣衫有些破了，精神卻飽滿充足。

如此一番歷練，對他們大有裨益，皆可獨擋一面，堪為大用了。

走了三天，他們回到了京師，沒有進蕭府，而是進了城外東頭的莊園中，稱之為無量山莊。

隨後的幾天，蕭月生再次施展了灌頂之法，將趙寧清他們一百餘人灌註成一流的高手。

有了深厚的內力，再有無量絕劍，只要精熟，自保足矣。

這些日子，外面風平浪靜，沒有人再沖擊蕭府，好像一路之上，無量劍派的威懾力大漲，壓制了他們蠢蠢欲動之心。

……

正午時分，後花園一片寂靜，頗是難得。

自從蕭月生的十幾個侍女齊聚，蕭府便開始熱鬧起來，尤其後花園，成了她們聚會之所，常在這裏練功，或者閑聊。

方雪晴一身白衣，輕飄飄而至，進得小亭來到蕭月生跟前。

蕭月生在小亭欄桿前的長椅上跏趺而坐，合眸調息，雙手結印，靜靜不動，寶相莊嚴。

方雪晴站在他身前，一動不動，腳步無聲無息，一陣風吹來，她衣衫不動，仿佛粘附在身上。

片刻之後，蕭月生雙手擡起，自頭頂結印，慢慢往下到丹田，過程中一氣結了十餘個手印，慢慢睜開眼睛，目光溫潤如玉，沒有絲毫感情。

“公子。”方雪晴輕聲道。

蕭月生點點頭，淡淡道：“可都送出去了？”

“是，公子，已經全送到了，十二家，無一缺遺。”方雪晴重重點頭。

“嗯。”蕭月生淡淡點頭，臉上的表情漸漸柔和，目光帶了幾分人氣：“雪晴，這幾天語嫣是不是在追問你那件事？”

“是，夫人絕頂聰明，好像有所覺察。”方雪晴輕輕點頭，松了口氣。

公子這般模樣，怪嚇人的，每次打坐，仿佛化為神佛，泯去了人的感情，絕對的冷靜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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