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沒有車。

夜裏三點，兩口子等了快一小時了，才搭上一輛出租，多給了二十塊，說了不少好話，才讓準備回去睡覺的司機把他們送到了方可可說的地址。

到了地方，司機意味深長地瞥了兩口子一眼，把人放下，火燒屁股似的飛馳而去。

方媽眼皮直跳，一顆心幽幽地沈了下去。

她做鐘點工的時候，來過這邊幾趟。

在她眼裏，這不是好地方。

但是，錢跟她沒仇，老板家裏的事兒跟她也沒有關系。

她來這邊出工，得到的薪水稍微高一些，她做事兒更仔細些。

那些年輕的姑娘，即便不出門，也依舊打扮得花枝招展，妝容精致。

她的可可，居然也住在這裏。

方媽不由得心驚肉跳，可可她也是念過書的，有出息，怎麽能這麽做？

小區保安看著大半夜的倆人在門口晃蕩，也有點兒犯嘀咕，看了好幾眼之後，終於走了出來，開口問道：“你們是什麽人？有什麽事？”

保安是退伍軍人，身姿筆挺，臉生得尋常，但有一股子兇悍勁兒，說話聲音挺溫和的。

方媽跟方爸一臉的老實相，因生活奔波，已有明顯的老態。

夏日的夜風仍帶著熱意，方媽深吸了一口氣，勉強鎮定下來，開了口，卻帶著顫音：“我們，來找，女兒。”

說得艱難無比，且有羞意。

唯恐在陌生的保安面前透出家教不嚴的底細。

卻不知，他們的窘迫盡數反應在聲音與肢體動作上。

保安面色如常，沒做歆羨，也沒有嘲諷。

說到底，他也打工討生活，沒資格看不起誰。

只是，這兩口怕是才知道孩子身上發生的事兒，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又擔心，才這麽晚過來。

“你們找誰？”保安心中輕嘆，可憐天下父母心。

“可可，”方媽的臉色很難看，瞧著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了，“方可可。”

盡管家裏不富裕，可他們還是盡力給孩子們創造出最好的條件了。

為什麽，不知足？

女孩子大了，愛美了，化妝品，衣服鞋子，包包都是開銷，只要不用那麽好的，她也不如何差錢啊。

況且，她如今都工作了，能自己掙錢了。

她卻不知道，方可可見識過好的，哪裏還能委屈自己，用那些平價貨？

月薪一萬，夠買什麽？

等她攢幾個月，買了新款的包包，別人又換了新款了。

永遠晚一步。

她方可可也不比別人差，為什麽就得這麽扣扣索索的過日子？

“方可可？”保安想了想，“這樣吧，你們給她打個電話，讓她往保安室這邊打個招呼。”

這地方的人來來往往的，雖說都有登記，但是找起來還是挺煩的。

且，一般做家長的，也不會找到這兒來。這位方小姐，以前恐怕是個乖乖女。

方媽頗為無助地看了保安一眼，拿出手機，抖著手給方可可打電話。

方可可這會兒確實是受了傷，但也不嚴重。

李堪這個人，下手是很有分寸的，講究個循序漸進，不會一下子就把人打出好歹。

方可可為了錢也是豁出去了，她家條件不是很好，可她從小到大，家務都沒怎麽做過，方爸方媽都沒動過她一根手指頭。

這一回，她只是被踹了一腳，臉上挨了兩下，眼角青了一塊兒。

不過，李堪到底是個男人，哪怕疏於鍛煉，這一腳下去，勁兒也不小。

方可可當時就慘叫一聲，軟倒在地了，腸子都打成了結似的。

她正值青春，長得不錯，哭起來也十分好看。

李堪見慣了美色的，又一向自詡對老婆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的，一時之間也有點兒訕訕的。

再者，他近來事兒多，消耗了不少心力。

今晚方可可非得爭那副撲蝶，花了比他預期多出三百萬的錢，他是有些生氣。

但踹了一腳，抽了兩個嘴巴子，火氣就下去了。

他沒扶方可可起來，去洗手間仔細洗了手，就離去了。

方可可因為容貌，得過許多便利。

她也知道，喜歡動手的男人，都更喜歡柔弱的女人，欺辱她們，折磨她們，會讓他們產生難以言說的快感。

方可可跟了李堪，是有野心的。

男人馴服女人的同時，也會被女人馴服。

方可可放低了姿態，把自己最無助，最柔弱的一面展現地淋漓盡致，她要讓李堪迷上這種在她身上發洩在別處不敢輕易流露的狂躁與惡意，等他迷上這種感覺，這一場馴服就主賓相易了。

她不會滿足於做一個沙包，她看中的是，李堪的萬貫家財。

她要他，心甘情願地奉上。

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她要好好地活著。

李堪臨走前留下了一張卡，多的一句話，一個眼神都沒有。

方可可忍著痛，挪到沙發上，紮手紮腳地癱著。

給顧淺妝打了個電話，就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小腹疼得直抽，冷汗滑落，濕了鬢發。

咬著唇盯著天花板，她冷漠一笑：她居然只能麻煩顧淺妝。

她不是顧淺妝最好的朋友，卻也算是她比較要好的朋友了。

顧淺妝很坦蕩，覺得襄助朋友理所當然。

方家只能讓她衣食無憂，卻無法讓她享受生活的樂趣，顧淺妝卻做到了。

顧淺妝送給她的化妝品，包包都很好，她都很喜歡。

可是，她對顧淺妝，卻沒有了感激。

這一次，顧淺妝來了，看她這副慘樣，會是什麽表情，會有什麽舉動？

她會倒在顧淺妝的懷裏，帶著怨毒地傾訴自己對她的怨恨——若不是顧淺妝，她怎麽會變得虛榮起來？

她若是沒有用過那樣昂貴的化妝品，哪裏知道平價的東西用來那麽普通，什麽美白，什麽補水，根本沒有效果！

她若是從沒有得到過那些大牌包包，又如何想要一條美麗得讓人心碎的裙子，一雙美麗的高跟鞋來配？

吃過的美味佳肴念念不忘，用過的好東西，再不肯降低水準。

由奢入儉難。

都是顧淺妝的錯。

顧淺妝面對自己的怨懟，是不是會特別愧疚？

真是期待，她的臉上流露出傷心而無措的表情啊。

然而，顧淺妝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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