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完全沒有想到就在自己離開的那麽十分鐘之內，厲天昊就需要方便了。

王醫生原本跟厲天昊的默契就沒有那麽足，再加上王醫生的醫術不夠陳醫師那麽專業。

厲天昊著急地說著不清晰的話的時候，王醫生就以為他是不舒服了，想湊近一點給他檢查。

所以等到王醫生意識到厲天昊想幹什麽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厲天昊已經尿失禁，關鍵的是厲天昊尿到他自己身上的時候，王醫生有點動作不穩，竟然不小心碰到了厲天昊關鍵的某處，所以液體不僅撒灑在他手上，連臉上都有了。

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肯定下意識會去抹幹凈。然而王醫生在這方面沒有做好，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一個動作能夠怎樣地影響到一個病人。他丟開原本要給厲天昊裝上的導管，直接抽過一旁的紙巾，擦拭自己的臉和眼鏡。

他忘了厲天昊是怎樣的一位病人。

嚴重燒傷已經讓他感到深深的自卑，而且失禁一事已經觸碰到他心中一直緊繃的那條弦。在他看來，王醫生的動作無疑是在厭惡他，而且是深深的厭惡。就應該馬上去死，不應該留在這裏害人害己！

本來厲天昊就沒有了生存的欲望，若不是放不下厲炎夜，他早就去那邊找姚若藍了。沒有了愛情，沒有了信仰，還有什麽呢？無窮無盡的絕望。很多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活著是為了什麽！

厲炎夜趕回來的時候，厲天昊正在昏迷中。因為他情緒太過激動，王醫生怕他真的出什麽事，就給他打了鎮定劑。

雖然厲天昊的情況註射了鎮定劑會很危險，說不定會再也醒不過來。可是王醫生沒有辦法，只能先這樣將他穩住。

“哥，哥……你看看我，我回來了……”厲炎夜的聲音有壓抑不住的顫抖，他緊緊將已經骨瘦如柴的厲天昊擁入懷中。

王醫生在一旁等候著責罰，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二少爺，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沒有妥善處理這件事……”

厲炎夜閉上眼睛，不言不語，只是靜靜地摟著厲天昊，如同一副靜止的雕像。

李管家一早就給厲天昊換好了特制的幹凈的睡衣，他希望他醒來就能忘了那件事，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過一會，厲炎夜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李管家，連夜通知陳醫師，讓他現在立馬過來。還有，給王醫生多結一年薪資。”

厲炎夜此刻面無表情，更加陰沈嚇人，說完這句話就不再開口。傷害大哥的人，絕對不能留在身邊，管他是有心還是無意。失職了就是他的不對，竟然讓一個病人傷到這個地步，他這個醫生是怎麽做的？

就沒有學過基本的心理學麽？

其實如果是陳醫師在，就算厲天昊的小解濺到自己臉上，他也能夠保持平常心，不慌不忙地給厲天昊插上導管，處理幹凈了，再出去一個厲天昊看不見的地方處理幹凈。

說到底，是王醫生資歷太淺又失職罷了。在敬重生命上面，他沒有陳醫師做的一半好。

厲天昊原本的自卑就已經夠多了，王醫生這件事無疑是一根導火線。

李管家連忙回答，“剛才已經給陳醫師打過電話了，他說最起碼要明天上午才能到。他也是很著急的。”他小心翼翼說道，生怕厲炎夜又開始發脾氣。

王醫生出去之後，並沒有離開厲家，他知道二少爺是在氣頭上，所以暫時離開一下是挺好的。又怕有什麽需要自己幫忙，他就守在了醫療室的門口。

一切值得慶幸的是，厲天昊醒了過來。半透明的窗紗俏皮地闖進了一抹晨曦的陽光。

看來自己又熬過了一夜，還能看到今天的太陽。

他想動，卻動不了。才發現自己是在被一個寬厚有力的懷抱環抱著。厲天昊吃力地擡頭，其實不用看都知道是自己的弟弟厲炎夜。他睡著了，俊秀的臉上隱隱可見一些擔心和愁苦，連眉頭都是微微皺著的。一向幹凈的下巴長出了青色的胡渣。

厲天昊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他深深地凝視著厲炎夜，微微嘆息。或許過完今天，他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一直以來他就不喜歡連累別人，從出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跟厲炎夜說過：就讓他早日解脫，在這個世上根本毫無用處。

厲炎夜就反問他，就沒有半點會舍不得他這個弟弟的麽？他們不是已經相依為命這麽多年？為什麽說拋棄就可以拋棄？厲炎夜很是激動。

後來這件事也不了了之，厲天昊想著拖著拖著說不定自己就死了。可惜陳醫師高強的醫術一次又一次將他從鬼門關拽回來。

厲炎夜反問的話一點都不對，他要不是舍不得他，厲天昊早就了斷自己了。就是因為舍不得看見他半點暴戾，頹廢的樣子。他知道要是自己過世了，厲炎夜必然會變得喜怒無常，郁郁寡歡，甚至嗜血暴戾。

但是通過昨晚，厲天昊已經認清了一個事實：只要他厲天昊一天還活著，厲炎夜就一直會在這樣的暴戾中沈淪。還不如早早了結，讓他長痛不如短痛，時間是最好的治愈良藥。

雲初昨晚跟黃媽和李管家的爭吵聲，他聽到了。

雲初這個堅強的姑娘都沒有辦法堅持下去，終於是想著要從厲家這個可怕的地方逃離了。

他現在覺得自己真的是太過異想天開了，都是因為他，才害得雲初落得如此境地。要不是他當初說什麽給炎夜征婚，還同意他用自己的名義去征婚，這樣雲初受的苦可能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

事實證明，他們終究是有緣無分。就算到那種地步了，他們也沒有坦誠相對，更加沒有互相珍惜。尤其是厲炎夜，根本就沒想過愛惜這個姑娘吧。

所以雲初這次跑了也好，厲天昊不會打算讓人把她求回來的，畢竟她現在是脫離了苦海，為什麽還要再將她拉回來呢？

自己想來也是傻，明知炎夜的心裏只有仇恨，又怎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愛上一個女人呢？

厲天昊默默在心裏跟雲初道歉，因為他已經熬不到見到夏雲初再親口跟她說對不起的時候了。

雲初，厲天昊不能親口對你說對不起了，這一切都是我搞出來的，我將你扯進了這個苦海。我知道你不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姑娘，可是我也只能給你金錢上的補償了，我會留下一筆錢和資產給李管家跟你說的。這也是我唯一的贖罪方式了，以後好好過日子。

他將一切都想清楚，就用額頭去輕輕撞醒了正在睡眠中的厲炎夜。“炎夜，醒醒……炎夜？”

厲炎夜本來就是淺眠，看見大哥醒了，充滿血絲的桃花眸裏閃過一絲驚喜，“哥，你醒了！”

厲天昊沙啞地嗯了一聲。

“今天厲家二少爺親自伺候你，怎麽樣？全天候。你想幹什麽都可以。”厲炎夜的語氣輕快，故意想讓氣氛活躍起來。

“你這小子是做了虧心事，所以才想著討好我吧？”厲天昊也配合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昨晚將雲初氣跑的事情。還真是越大越有出息了。”厲天昊沒有提自己昨天失禁的事情。

“我才沒有心虛，而且夏雲初那女人就是鬧鬧別扭，哥你放心，她過兩天就會乖乖回來的。”厲炎夜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道。

他沒想到厲天昊卻是這樣回答的：“不要叫她回來了，既然你不愛她的話，就給她自由吧。雲初是個好姑娘，我已經耽誤了她一時，應該要早日醒悟，不要耽誤她一世。”

這次換做時厲炎夜微微一怔了，沒想到大哥這次竟是“看開”了。越是這樣，厲炎夜才覺得越是不對勁。

“她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不過是我用過並且丟棄的垃圾，但是也輪不到別人去用！”

厲炎夜故意冷淡說道。

其實在厲天昊眼裏，這樣的厲炎夜已經是接近無情無義了，特別讓人寒心。

或許這一生，厲炎夜也不會愛上夏雲初這個姑娘了，所以雲初還留在厲家的話，無疑是備受折磨。

他都知道的，可是他已經沒有能力去拯救雲初了。

兩人沈默了一會，厲天昊忽然開口說道：“炎夜，還記得我們之前經常偷偷出去沙地那裏買的金叔腸粉麽？那是我最愛吃了。哥現在特別想吃，你給我去買一份行不？”

厲炎夜想了一會，因為他知道大哥現在的身體狀況本來就不允許吃這些，可是他還是點了點頭。

站起來的時候卻是想到了什麽，又往病床坐了回去，“我讓小張過去那邊買吧。”

他還是有點不放心厲天昊。

“腸粉要趁熱吃才好吃啊，而且那一家的腸粉可是要排長隊的。再加上小張的車速，估計等他回來，都不想吃了。哎，算了，反正黃媽和李管家也不會讓我吃的，還是別白跑一趟了。”

其實厲炎夜何嘗不想滿足大哥的每一個要求呢？他很少提喜歡的東西，所以厲炎夜一般都會想方設法滿足他的。

聽著大哥的嘆息，他不由看了看他的神色。今天的狀態和心情都好多了。不過厲炎夜不知道有一個詞，叫回光返照。今天的厲天昊就是這樣的狀態。

他留戀著這個世上所有珍惜的人和事，只是想到解脫能夠一身輕松，他頓時就沒了負擔，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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