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鷺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背著包漫無目的。

她出了這棟樓的安全門, 楞在原地，想了半天到底該往左還是該往右走。昨天來的時候是文思將她直接送進來的, 她沒在意進來的路線，並不知道小區正門是在哪個方向。

她隨便選了個方向，繞了一大圈, 結果很不爭氣的……在小區裏迷了路。

她便又在原地楞了好會兒。

手腕處涼涼的，林鷺看了眼, 是昨晚唐訴送給她的手鏈, 上面展翅高飛的小鳥和那顆安靜地待在旁邊的橢圓狀物體緊緊挨在一起, 就算用手去撥開，它們最後也會回到原處，大有這輩子都不會分開的意味。

好狡猾啊。

想到那個人，她在心裏又重覆了遍。

太狡猾了。

回過神，她茫然地看向周圍。

其實去哪兒都不重要, 只是現在的她需要冷靜一下, 僅此而已。

“誒？”

正在她發呆的時候, 身後有人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轉過頭看，是住唐訴隔壁的那個人。

林鷺對這個人沒有好感, 沒理他，又回正了頭。

蘇翊卻像是完全沒感受到她的不耐似得, 悠悠地走到林鷺面前：“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唐訴呢？沒和你一起出……”

還沒說完, 突然發現她眼睛是腫的，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 顯然是哭過的樣子。

他便什麽都明白了。

暗自嘆了口氣。

果然如他所料。

唐訴這人……果不其然是個渣男……

不知為何蘇翊又想起昨天，這個女人看向從電梯中出來的唐訴時，那快要從眼中溢出來的光。

又不知為何，心裏莫名火火的，像是在生氣。

他眉頭不自覺皺成一團，問道：“你怎麽了。”

林鷺頭也不擡：“關你什麽事？”

蘇翊覺得有些好笑。

明明眼中還噙著不肯落下的眼淚，怎麽還要這樣逞強。

他便聳了聳肩，語氣隨性，不甚在意：“我從小就有個愛管閑事的毛病。”

林鷺掃了他一眼，擡起腳朝前面走。

蘇翊在後面慢吞吞說了句：“那邊是死路。”

她腳步頓了頓，卻硬著頭皮打算繼續走下去。

蘇翊低著頭笑了聲：“你不會是……迷路了吧？”

林鷺本來就已經夠煩了，現在更是煩上加煩，想罵人的心都有。她回過頭瞪過去：“那又怎麽樣？我想走哪兒就走哪兒，想迷路就迷路，不需要你管，你也管不著。”

她不知道到底在難過些什麽，這一回頭，有一滴眼淚沿著左眼眼角落了下來，掉在地面上，再也找不到了。

偏偏她的表情卻帶著不肯低頭的倔強。

瞪向自己的眼神又是防備又是堅決。

蘇翊呼吸一窒，腦中有個想法一晃而過。

這樣的女人，唐訴為什麽就不知道好好珍惜呢？

如果是他的話……

如果是和他在一起的話……

他又煩躁地打斷了這個假設。

哪兒來的那麽多如果啊。

誰知正這樣想著，他突然聽到自己冒了句話出來。

“要不我們握手言和吧。”

沒能管住嘴……

這女人看向他的眼神中又多了層古怪，像是在質問他“你特麽剛才在說什麽天方夜譚呢？”

蘇翊自知抵不住，只能認栽。

“上次騙你是我不好，”他緩緩說道，“這次我帶你出這小區的門，我們也算扯平行不？”

他看著林鷺，驀地又笑了。

“你不用這樣防備的看著我，我也是剛好要去門口，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不會再騙你了。”

她在原地默然片刻，大概是在思考這件事的可信性，然後擡起腳朝他走過來。

蘇翊心裏一喜。

但林鷺卻與他擦肩而過。

他剛才在心尖冒出來的那絲喜意瞬間沒了。

林鷺走出沒兩步，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他。

她簡短地說了三個字：“那走啊。”

蘇翊這才反應過來，那泛在心上的喜不知怎麽又冒了出來，他連忙跟了上去。

不對。

明明他才是帶路的那個人，是幫她的那個人……為什麽感覺主控權是掌握在對方身上……

而且為什麽情緒也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變化？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

中邪嗎？

途中蘇翊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著話題同林鷺聊天，想盡量讓她高興一些。林鷺卻始終興致不高，敷衍地回應著。

終於走到小區正門，林鷺出了門，同蘇翊說了聲謝謝。

蘇翊擺擺手：“都說是扯平了，沒必要的。”

他又問：“你現在去哪兒啊？”

林鷺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反正去哪兒也行。

蘇翊側過頭看她，一個沒忍住，話就脫口而出：“你連走個小區都能迷路，想去哪兒的話給我說，我帶你去吧。”

說完蘇翊自己都是一楞。

他什麽時候變成這麽閑的人了？

林鷺看著他的眼神淡淡的，蘇翊有些心虛，撓了撓頭發，移開視線：“我姑姑過來給我送個東西，送完她就有事要走，我反正正好出了門，也當作是散步了……”

“翊兒！”

蘇翊話還沒說完，不遠處一聲婦人親切的呼喚將其打斷。

蘇翊眼神一亮，他是正對著前方，看到來人是他的姑姑蘇蘭葉，連忙迎了上去，笑道：“這是誰家姑姑，一年多沒見，怎麽越長越年輕了啊？”

蘇蘭葉五十多歲的年紀，可精神狀態一向算不上好，頭發早就泛了銀，眼神黯淡無光，一條條曲折的皺紋在臉上留下了滄桑的痕跡。倒像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一般。

蘇翊這樣說，不過是希望他這位一生都過得極其不幸的姑姑能稍微開心一點而已。

蘇蘭葉才從美國回來，她這輩子無兒無女，一直將唯一的侄兒蘇翊當作親兒子一般對待，如今見了一年多未見的蘇翊，一邊含著淚一邊又控制不住地笑了起來：“你這壞小孩，一見面就打趣你姑姑，我是個什麽樣我難道還不清楚嗎？”

蘇翊聽了心酸，又想起蘇蘭葉身體一直不好，去美國一年多也是為了醫治。

他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唉見到姑姑太開心了，差點就給忘了，姑姑我給你介紹一下……”

蘇翊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想介紹一下身後的林鷺。

雖然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麽介紹才好。

隔壁鄰居家的女朋友？

這個也太不對勁了。

而且對於她這個身份，他下意識有些抗拒。

算了。

隨便介紹介紹吧，像姑姑這樣隨和的人，也不會在意這些。

卻不想蘇翊一轉身，身後只餘了一團空氣。

那個同他一起走出來的女人已經不見蹤影。

————林鷺跌跌撞撞地走在大街上，不小心撞了人，那人罵罵咧咧地說了句：“怎麽走路呢？沒長眼睛是吧！”

她恍若未聞，又自顧自地走了起來。

那人罵道：“神經病啊。”便不再搭理。

林鷺不斷地往前走，越走越沒有方向。

腦袋像是徒有虛表的一個外殼，裏面所有的東西都不覆存在，從心裏升起的涼意浸入全身，她不受控制地打著寒顫。

自剛才耳邊突然傳來那個女人的聲音開始。

她就再也沒能找回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是那個人！

是那個人……她又來找自己了……

快走，一定得走，不能被她找到……

她甚至連看都沒回過頭看一眼，便像是在被全世界最恐怖的事物追趕的人，拼了全力撒腿就跑。

不會錯的。

她絕對不會聽錯。

這個世界上她唯一能辨別出來的聲音。

那是直到現在也擺脫不了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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