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進院子，就看到老太太那間屋子的門還是敞開的，而從她所在的位置看過去，正好看到陳老爺子擁著老太太，似乎在低聲說著什麽。

蘇蕓一楞，竟然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了。

“媳婦兒怎麽了？”身後響起蕭凜的聲音，蘇蕓扭轉頭差點撞到他胸膛，她連忙往一邊退了半步，擡手指了指老太太那邊的房間。

蕭凜也看到了。

他嗯了一聲。

“媳婦兒是忘記了什麽東西在房間嗎？我們去拿。”

“不用，先不去。”蘇蕓急忙拉住蕭凜的手，將人拽到了一邊，保證院子裏的蕭老太太他們不會看到的地方才松手。

“你幹嘛？奶奶好不容易跟爺爺一起，你進去幹什麽？”

這人這麽沒眼力勁的嗎？沒看到奶奶現在很需要爺爺安慰嗎？

蕭凜有些無奈。

垂眸看著拽著他離開，但是自己卻又很想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事的蘇蕓，他擡手揉了揉她的發端。

“沒事。”

說著就牽著她大搖大擺的進了院子。

蘇蕓：……

這人怎麽回事？怎麽就這麽沒眼色呢？蘇蕓想到若是她有蕭凜這樣的孫子，敢在自己跟丈夫感傷的時候進來破壞，那麽她肯定會好好教育他一頓。

至少打一頓？

不過這也只是蘇蕓想想而已。

因為他們進院子的時候，那原本依偎在陳老爺子懷抱裏的老太太，已經走到了院子裏。她擡手擦了擦眼角，擡起頭正好看到蘇蕓他們。

“奶奶……”

蘇蕓也不記得要打一頓蕭凜這個‘不肖子孫’了，她連忙走過去問老太太怎麽了。

“奶奶，您…”有點難開口。

老太太對蘇蕓笑著搖了搖頭：“沒事，就是想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再回來，留著你爸一個人在這邊那麽遠……”老太太話沒說完，但是語氣已經有些哽咽了。

她年紀大了，又去到京城那麽遠的地方，真的很難說得準下次再回來的時候是什麽時候。

或許，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在見證了自己大半輩子的家裏了，老太太一時悲從心來，自然而然的就掉了眼淚。

蘇蕓也很難受。

她擡起頭看向一邊的蕭凜。

其實如果可以，蘇蕓還想將蕭凜父親的墳遷到京城去的，這樣老太太想念兒子的時候也可以去看一眼。但是這念頭只是閃了一下就被打消了。

華國人都講究一個落葉歸根。因為這個認知，所以有的人哪怕是遠在海外，也會在臨終的時候讓家人想辦法將自己送回老家去。

活著的時候為了生活必須四處漂泊，老了自然是想著回到自己的故鄉，長眠於生養自己的地方的。

所以說給蕭凜爸爸遷墳並不實際。

而且她相信老太太他們也不希望這樣做的。

“安子，小蕓……”一邊的陳老爺子慢了老太太幾步走出來，他的眼角也有些紅，看樣子剛剛老太太哭的時候，老爺子也傷心落淚了。

“這樣吧，我跟你奶奶就不回去了，我們在這裏看家，守著家，陪著你爸爸。”

誰也沒想到陳老爺子竟然會這樣提議。

蘇蕓跟蕭凜同時一楞。但是他們夫妻還沒來得及開口，老太太就出聲反對了。

“你這是在說什麽胡話？”

她一個人生活在這個村子裏那還差不多，讓他也跟著生活在這裏怎麽可能？別忘了，他在京城那邊還有一個家。

兒女孫子，還有工作單位都在那邊，老太太怎麽可能讓他丟下一切陪自己在這個地方？

“阿沅…我已經退休了。”

陳老爺子有些無奈，他這一輩子可以說沒有對誰太過虧欠，唯一虧欠的就是他的青梅竹馬，他的發妻阿沅了。

年輕的時候他們因為各種原因錯過了幾十年，老了好不容易重逢了，他想要好好的補償她一下，但是她卻依舊是不願意讓自己付出。

“阿沅，我可以留下來的。”陳老爺子還想再爭取一下。

他這一把老骨頭了，再回去京城也沒什麽意思了，不如留在這裏陪著老伴陪著兒子，盡一下早就該盡的職責。

“你留下來幹什麽？”誰知老太太在聽到陳老爺子的話之後，絲毫不覺得感動，語氣甚至還十分的嚴肅。

“你留在這裏能幹什麽？”

“阿沅，我可以留在這裏陪著你，陪著我們的孩子。”

“用不著。”蕭老太太語氣有點沖，或許是因為馬上要離開的情緒的影響，所以她說話的時候，比以往都要嚴厲了不少。

“以前你就沒出現安子他爸的生命裏過，他現在不在了你守著一座空房子跟一座小土堆，說什麽守在他身旁？”

那他城裏的孩子呢？

不過這句話老太太沒說出來。

因為前面的話就足夠讓陳老爺子難受了。

“阿沅……”他低聲嘆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蕭老太太也將視線從陳老爺子身上收回來，轉身看著一邊的蘇蕓跟蕭凜，緩了緩語氣跟態度都又柔和下來。

“小蕓又回來是忘記了什麽嗎？”

突然提到自己，蘇蕓連忙回過神點頭指了指自己的房間：“我爺爺給幾個小的做的那個木偶，我忘記收了。”

“嗯，那你去拿吧，拿上我們就走吧時間不早了。”

話說完，老太太率先走了出去。

陳老爺子站在原地楞了楞，蕭凜上前低聲說了一句爺爺走吧，他這才擡腳緩慢的跟了上去。

院子裏只剩下蘇蕓跟蕭凜兩個人，蘇蕓才松了口氣看著身邊的男人。

“凜哥，奶奶剛剛好兇。”

蕭凜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這下惹得蘇蕓發出一聲不滿的驚呼：“你幹嘛？頭發梳得好好的，你存心想把它弄亂啊？”

這人一直喜歡揉自己的腦袋，讓她莫名的想到自己是一種動物。

有毛的，家養的。

好吧，讓她有一種她是蕭凜養著的狗狗的感覺。

嗯，沒錯，就是這個感覺沒錯。

蕭凜聽完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老婆你怎麽這麽可愛？”

回應他的是蘇蕓一頓白眼加嫌棄。

他們回到房間把忘記桌上的木偶帶上，鎖上門離開了。

鎖上大門轉身準備走的時候，蘇蕓眼角餘光瞥見抱著孩子站在不遠處，眼巴巴的看著她的蘇建國。

蕭凜也看到了。

“媳婦兒……”他伸手捏了捏她的手“不想去可以不去的。”

蘇蕓搖頭笑了笑“沒事，以後應該是不會再怎麽見面了，我去聽他說些什麽吧！”

她拒絕了蕭凜陪著她一起過去的提議，自己走到了蘇建國面前幾米處停下了腳步。

遭遇了不少事情的蘇建國，一瞬間好像老上了十歲不止，本來才五十多塊六十的人，突然像是七八十歲的了。

蘇蕓抿著唇角看著他，沒有說話。

蘇建國囁喏著嘴唇，他懷裏抱著的孩子醒來了，張嘴叫了兩聲娘，眼睛四處找人，沒找到就開始癟嘴巴了。

蘇建國手忙腳亂的哄了一下懷裏的孩子，好不容易將他安撫下來了，這才擡起頭看向蘇蕓，臉上帶著濃濃的歉意。

“小蕓……”

“你想說什麽？”

事到如今，蘇建國也不再妄想蘇蕓還會認回他這個爹了，他看著蘇蕓那冷淡的神情，想著這些天聽到的她在京城的成就，他肚中的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了一句。

“你爺爺在天有靈，看到你如今這樣一定會很高興的。”

蘇蕓笑了笑，道了一聲謝。

蘇建國嘴唇又動了動。

但是始終說不出話來。

蘇蕓看著面前的蘇建國，看到他斑白的頭發，溝壑縱橫的臉龐，忽然間所有的怪罪都煙消雲散了。看到蘇建國懷中的那個孩子，她輕聲說了一句：“好好將孩子養大吧！”

說完微微點頭，轉身就走。

“小蕓……”

身後響起蘇建國的聲音，蘇蕓腳步微微頓了一下，半響，風將那飽經滄桑的聲音送到了蘇蕓的耳內。

“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飽含了太多的東西。

蘇蕓眼睛微微有些發澀，笑著繼續往前走。

她回到了隊伍中，蕭凜過來握住了她的手拉著她上車。

車門關上，擋住了窗外的寒風，也徹底的隔斷了蘇蕓跟蘇建國之間的關系。

上輩子的蘇蕓，到死都沒能等來蘇建國的懺悔。這一輩子卻是等到了，但是有什麽用呢？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上一輩子的她也是真實的死掉了啊！

“媳婦兒沒事吧？”

蕭凜坐在駕駛室開車，他有些擔憂蘇蕓。

“我沒事，走吧凜哥，又是新的一年，我們要回去好好掙錢了。”

“嗯，好。”

兩輛車相繼離開朝村口的方向開去，在快要接近村口的時候，有不少的人在給蘇蕓他們送行，村長趙宏偉站在人群中，看到他們過來了連忙揮手打招呼。

蘇蕓他們停車交談了幾句，趙宏偉說村民都知道他們捐錢建小學的事情了，大家都是來感謝他們的。

不少人說蘇蕓跟蕭凜是活菩薩，不斷的朝他們道謝。蘇蕓在人群最後看到了蘇建國，她笑了笑便轉過了頭。

在村口耽誤了大概十多分鐘而已，兩輛車又啟程了。這一次沒再停下，一路暢通無阻到了南城，蘇蕓他們也踏上了去京城的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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