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肆！”玉辟寒瞳孔收縮,嘴唇微抖，“你、你怎麽敢……你怎麽敢！”

“行了，開個玩笑罷了。”柳棉笑著搖頭,擺擺手，“還楞著幹嘛,趕緊動啊。”

有她的“暖枕溫席”威脅在前,為她鋪床似乎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

玉辟寒閉閉眼,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拖著沈重的腳步往床榻走去。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

他,妖皇,居然被迫為一個人族鋪床……

“你小心點哦，別把玉枕給捏碎了，不然我還要給客棧賠錢。”

那就賠好了！

“那我肯定把你留下來抵債。嗯，或許會讓你給每個客人都鋪床吧。”

“……”

玉辟寒瞬間放輕手上力道。

好在柳棉說話算話，在他完成他的任務後,並未讓他留下。

玉辟寒松了口氣,迅速離開最裏間,在外面隨便挑了間屋子占據。

目送他離開，柳棉來到鋪好羅衾的榻前，脫靴坐了上去。

她並未躺下,而是五心朝天跌坐好，將那條發光披帛疊好，放在膝前。

靈氣源源不斷從披帛輸入柳棉體內，又在心法的運轉下,化為陽屬性的靈力。

柳棉一夜未眠,一鼓作氣,從金丹前期沖到金丹中期。

中途睜眼休息時,看到易風行虛幻的神識站在窗邊，正負手眺望海面。

等她再次睜眼，陽光已透過窗戶照進房間，而窗旁的人影已消失不見。簡直如同朝露般，讓人懷疑昨晚的幻影是否真為自己所見。

柳棉收起披帛，下榻穿鞋。

一打開房門，就看到玉辟寒抱臂靠在墻上，面無表情望著她：“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嗎？”

啊？

柳棉下意識回頭，滿屋金燦燦的日光。

“巳時左右？”

“你還知道！”玉辟寒放下手，大步跨過來，“你居然睡到了現在？！你真的是個修道者嗎！你……”

他聲音一頓，下一秒猛地拔高：“你已經金丹中期了？！！！”

喊完，他似乎又覺得自己太不淡定，趕緊恢覆沈著的表情，音量也拉回正常：“做得不錯。可惜不是一夜結嬰。”

柳棉：“……”

柳棉：“哦。那我下次努力。”

“…………”

玉辟寒表情微妙得可以寫下一整篇文章。

在那之後，他就一直保持沈默。

直到柳棉帶著他回到王城，他才擡擡眼皮：“為什麽要來這裏？”

“來進貨。”

“進貨？”

“是啊。你總不會以為，昨天那六枚首飾，是我搶來的吧。”

玉辟寒臉上的空茫表明，他壓根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等到了珠光寶氣樓前，他終於反應過來，一把拉住柳棉：“你平日裏就幹這種事？”

其語氣之痛心疾首，簡直跟他看到柳棉“睡”到巳時才起時的驚嘆，一模一樣。

“你的語氣，好像我娘哦。”柳棉總算有機會把這句話說出口。

雖然她已經不記得她娘是什麽樣子，但玉辟寒幾次三番的這個口吻，讓她一下回憶起那種感覺。

玉辟寒被燙到一般，“嗖”地一下縮回手。

柳棉忍不住繼續逗他：“你是想督促我上進嗎？沒想到，你一個妖族這麽關心我這個人族。吾心甚慰。”

“別開玩笑了。”玉辟寒板著臉，冷冷道，“我只希望你急功近利，結果操之過急，走火入魔致死！”

“文學功底不錯。”柳棉突然失了興致，越過他，走進珠光寶氣樓。那裏面，掌櫃早已滿面笑容地迎上來。

玉辟寒在她身後張開嘴，又閉上，最後沈著一張小臉，跟了進去。

他剛一走進議事裏間，就聽到那名凡人在驚嘆：“這是用何等工藝織成的？怎麽做到的無光自發？！”

玉辟寒一楞，加快步伐，果然看見熟悉的披帛。

此時，這條披帛正躺在那名凡人的臂間，被對方拎住一角，翻來覆去查看。

那可是用他（賣身）的錢換來的法寶！

怎麽可以這樣隨意地落在一介凡人手裏？？？

不僅是個人族，還是個毫無靈氣的凡人！

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玉辟寒瞪向柳棉，卻發現她笑容滿面：“很神奇吧。我敢說，翻遍整個王城，也僅此一條哦。”

雖然披帛裏的靈氣被她差不多吸光了，但在她有意控制下，還是殘餘了一丟丟。

就是這一丟丟，讓這條披帛仍能發出淡淡的光暈。

並不強。

不能像之前那樣充作照明。

卻散發著月暈般的清輝，顯出一種格外朦朧的美。

果然，見多識廣的掌櫃都讚嘆不已，一張和氣圓臉微微漲紅，放光的兩眼根本舍不得從披帛上挪開。

他還想從柳棉這裏打聽出，這披帛的手藝和出處，柳棉如何能告訴他（主要她也不清楚），便故意打啞謎。

果不其然，掌櫃看她的目光越發恭敬，還客客氣氣問她，這件珍品她打算定價幾何。

柳棉笑道：“這種專業的事，我怎麽比得過掌櫃的。您來定好了。”

掌櫃想了想，比出一個數。

柳棉一口應下，又問他是否有相識的珠寶手藝人，手藝越高越好。

“實不相瞞，我這裏有一批上好的真珠水精，只是苦於沒有工匠幫忙，不能制成首飾。”

掌櫃笑道：“其實樓裏就有兩位老師傅，客人隨時可以前來定制。若是看不上，本店也能幫您介紹更好的，只是時間上可能就會拖很久。”

“那暫時就先麻煩樓裏的師傅們吧，明晚我帶材料過來。”

定下這件事以後，柳棉又花光身上銀錢進了一批“新貨”，隨手轉給一旁的玉辟寒。

玉辟寒黑著臉，默默接下。

倒是掌櫃驚異地看了他好幾眼，好似在疑惑這麽一個穿著如富家少爺的少年，居然只是小廝。

察覺到掌櫃的眼神，玉辟寒狠狠瞪了回去。

在掃到掌櫃臂間的披帛後，他的眼神就更兇惡了。

掌櫃：“……”

這小廝有點兇啊。

“小玉，還楞著幹嘛？該回去了。”

女聲從門口遙遙傳來。

少年的兇惡立刻轉移了方向。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掌櫃這才長舒一口氣，後知後覺內衫濕透。

那少年到底是什麽人？

帶著這樣一個惡犬在身邊，那女郎不會有事吧？

這麽難得的大主顧，可千萬不要出事啊。

柳棉聽不到掌櫃的內心祈禱，倒是看出了玉辟寒的憤懣不平。

只不過他好像一直就是這麽氣鼓鼓的樣子，不值得額外關心。

柳棉只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前方。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兩個人格外紮眼。

不光是因為他們氣度斐然，更是由於他們所過之處，如分海術辟水，周圍人群紛紛後退讓步。

如此一來，柳棉與兩人之間很快空出一大片空地，可以毫無阻礙地對視。

不遠處的兩人，也早早就看到了她。

程昭率先快步走來，濃眉微皺：“你不是去羅剎海市了嗎？怎麽還在城中閑逛？”

柳棉挑眉：“反正都是閑逛，你管我在哪兒逛。”

程昭一噎，看向柳棉身邊的玉辟寒：“這位是？”

“我的……”

“朋友！”玉辟寒搶答，順便用眼神狠狠威脅柳棉。

她要是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他是她的仆人，他拼著這條命不要也要扛著契約反噬殺她！

索性，柳棉雖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到底沒有反駁。

玉辟寒松了口氣。

程昭卻不快起來。

他上下打量這個陌生的錦衣少年，視線在那張貌若好女的臉蛋上多停了樹苗，最後重新看向柳棉，沈聲道：“我怎麽從沒聽你提過這位朋友？”

柳棉笑而不語。

玉辟寒瞄瞄她，皺眉，主動反問：“你跟她很熟嗎？她的每個朋友你都要過問？”

好歹是他玉辟寒的人。

這個人竟敢用這麽不客氣的口吻跟她說話，豈不是同樣沒把自己放在眼裏。

玉辟寒與程昭對視。

兩人目光相交，如兩柄利劍，擦出無形的火花。

“羅剎海市好玩嗎？”何明鸞無視了旁邊快打起來的兩人，主動問柳棉。

柳棉笑了笑：“好玩啊。你要來嗎？”

何明鸞搖頭：“我們這裏的事還沒結束。就算結束了，我也要立刻押明音回宗。”

柳棉理解點頭，略有些同情：“一點線索都沒發現嗎？”

“那倒不是。目前有些發現，正要去追查。”

“那就祝你們順利啦，早日完成早日回宗門。”

“嗯，也祝你玩得愉快。”

她們之間的氛圍實在太和諧了，甚至何明鸞都一改往日的冷清孤傲，說話態度稱得上和風細雨。

程昭顧不上再跟這莫名其妙的小子較勁，急忙扭頭看向兩女，結果她們已經聊完正在告別了！

程昭：“……”

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傻子怎麽回事？！

其實玉辟寒也有這種感覺，可他撇過剛才與他對峙的青年，決定啥也不說啥也不問！盡量自然而然地跟上柳棉，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

兩隊人就這樣擦肩而過。

直到走出很遠，玉辟寒才忍不住問：“剛才那誰？你姘頭？他看我的眼神，像是想直接拔劍把我當街幹掉。”

柳棉背過手，笑著彎腰側頭：“是啊，是我之前的雙修對象。你怕了嗎？”

“呵，你眼光真差。”

玉辟寒趕緊抓住機會先貶低她一通，從程昭的外貌、實力到性格統統攻擊了一遍。

而後，他才冷笑回答另一個問題：“就他那麽弱，我怎麽可能會怕他。你們人族劍修裏，唯一能讓我忌憚些的，只有天山上的那位劍尊。可惜，他也是個傻的，自縛於天山，再強也沒用。”

柳棉：“……”

該不該告訴他，劍尊就在這裏，什麽都聽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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