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風行木著臉,兩眼無神，陷入恍惚。

柳棉仔細一瞧，發覺他滿臉都寫著“夢想破滅”四個大字,好懸憋住，死死掐住自己手心才沒笑出聲。

送走失魂蕩魄的劍尊後不久,她們就回到了玉城。

此時城中已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城主和程家家主都等在城門口。

看到柳棉一行人,他們立刻迎出來：“各位仙長,惡妖已經伏誅了嗎？”

得到肯定回答後,城主再也按捺不住喜悅心情，哈哈大笑起來：“蒼天有眼不！是感謝各位仙長！如果不是仙長們仗義出手，玉城這次可能就……呃，有什麽問題嗎？”

註意到程昭等人的低氣壓，城主的笑聲戛然而止。

沒人回答,城主的神情和身體都開始僵硬,跟身後歡慶的城鎮形成鮮明對比。

柳棉不由笑了一聲,率先邁步往城裏走：“沒事，沒問題。宴席擺好了嗎？”

城主忙不疊跟上：“這是自然。剛才那場神雨降臨，我就吩咐府中廚房開始準備。現在應當剛剛好！只是……”

“嗯？還有什麽問題嗎？”

城主用眼神示意後方：“要為程仙長等人也準備一份嗎？”

“不”用了。

“好。”程昭突然追上來,一口截斷柳棉的話。

他沖微張嘴巴的城主點點頭：“麻煩城主了。”

“……好……好。小人這就去吩咐。”城主看出程昭有話想跟柳棉說，便趁機拱手退開。

柳棉斜眼去看身邊的人：“有事？”

程昭卻沈默。

他慢慢轉頭，掃視街道兩旁歡慶的人群，半晌方道：“真是可悲。”

“？”

“我們看他們,真如他們看蜉蝣。朝生暮死,不知春秋。而且脆弱異常,稍有風吹草動,外敵侵入，他們就會夭折。”

“……”

“但是，看到他們這般歡欣鼓舞，我又為何會生出，同樣的喜悅之情呢？”

“因為在天道眼中，我們都是蟲豸啊。”

“？？？”

柳棉忽然想起一件事，越過臉色鐵青的程昭，退回到城主身邊，悄聲低語：“等回到府裏，給你看個寶貝。”

豎起耳朵的程昭：“……”

正值壯年的城主：“……這，這不太好吧！仙長！”

“有什麽不好。”柳棉拍拍城主肩膀，險些把後者拍得一個大馬趴。

還好柳棉反應及時，捏住人的肩膀幫他站穩：“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城主顫顫巍巍，汗如雨下，還不敢掏出手帕。

他偷眼去瞧前方的程仙長，試圖提醒一下身邊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柳仙長：“小人真的可以嗎？是否贈與其他仙長更好？”

“啊？”柳棉楞了楞，笑了一下，又拍拍人肩膀，“不，你是最適合的人選。其他人都不行。”

城主：“……”

前面的程仙長，你不要回頭瞪我啊！小人也沒有辦法！勸了不聽啊！

好不容易捱到城主府，玉城城主頂著某道晦暗視線，跟著柳棉走到一邊。

只見這位紫衣飄飄的仙子，從腰間香囊中掏出一串……人頭？！！！

城主臉都白了，腿一軟就想跪，卻聽她說：“我點了一下，共有67人。去除玉城失蹤的35人，還有32人，你一並安排人埋了吧。”

城主腿不軟了，臉仍舊白著，從仙子手中接過那一串腦袋，手沈重得直往下墜。

跟他的心一樣。

一半都是他的子民啊。

都是花期少女，就這麽……

城主長嘆一聲，自言自語：“我們還是幸運的了。”

柳棉離開的腳步一頓，但最後仍是走開了。

這頓本該喜慶的宴會吃得很是沈悶。

一是何明音一邊吃，一邊抹淚，弄得坐在她身旁的陸明月和蕭磊都很尷尬。

二是齊知禮坐立難安、食不知味，有一次甚至把筷子當勺，戳進了白玉羹裏。

三是程昭和柳棉都比較沈默，前者還時不時望向後者。

以至於柳棉回過神來後，放下碗勺問他：“為何這樣看我？”

程昭張張嘴，閉上，又張開：“你晉金丹了。恭喜。”

柳棉可以肯定，他最開始想說的絕不是這個。

但他說完這句，其他人都看向了她。

柳棉笑了笑，向他舉杯：“同喜同喜。”

程昭面沈如水，剛剛擡起的手放下：“何喜之有。”

柳棉自顧自一飲而盡：“恭喜你殺了狐妖，為玉城百姓除害。”

程昭默然片刻，舉杯飲盡。

陸明月和蕭磊接連向柳棉恭賀，最後就連齊知禮也加入了，氣氛總算熱烈起來。

唯一被人遺忘的何明音低垂著頭，指甲深深扣進掌心，又將衣袖攪爛，仍無人理睬。

期間，她試圖向陸明月搭話，後者卻無視了她，再次向柳棉舉杯。

何明音重新低下頭，將下唇咬出血。

宴後，柳棉去找齊知禮。

他正躲在某處樹幹後，偷偷摸摸不知在幹什麽，看到柳棉，更是嚇了一跳。

柳棉沖他一笑：“有將這幾天的事，盡數上報給師父嗎？”

齊知禮繃緊的身體緩緩放松下去。

他滿眼覆雜地瞅了眼她，緩緩搖頭：“師父似乎有事在身，我暫時聯系不上他老人家。”

看來謝成歡還沒從狐妖的幻術中緩過來啊。

不知他的心靈罅隙有多大，傷得有多重，該不會跟過去的舊傷疊加在一起，直接一命嗚呼了吧。

可惜手鐲上的神識雖陷入沈眠，但還存在，證明謝成歡還活著。

柳棉嘆了口氣，擡頭就捕捉到齊知禮偷瞄自己的目光。

視線相交，齊知禮反而嚇得一僵。

而後他反應過來，垂眸猶豫一陣，才澀聲問她：“你知道，程昭是在拿你當別人的替身嗎？”

“嗯？你又是聽誰說的？”

“……原來你早就知道啊！”

“你怎麽表現得比我還激動。你也想要這套服務嗎？”

“誰想要啊！！！”

齊知禮呼哧呼哧喘氣，看到柳棉滿不在乎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

此時，他已完全忘記之前的猶豫，恨鐵不成鋼道：“他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你這樣惦記？！如果說一開始你是饞他修為，現在已經不用了吧！你現在已是金丹前期，他卻倒退回了金丹中期，已經不能給你多少助力了！你必要繼續跟他糾纏下去。”

柳棉一拍手掌：“你提醒我了，跟師父匯報的時候，務必跟師父強調，我已經金丹了哦！”

齊知禮：“……你真是不知死活！”

“嗯？我只是想讓師父開心，他知道我這麽爭氣一定很欣慰，有什麽不對？”

當然不對啊！

你難道不知道，一旦你進入金丹期，就會成為師父爐鼎嗎？到時候，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

不對。

她好像真不知道。

一時間，望著柳棉無憂無慮（？）的笑容，齊知禮心情變得覆雜起來。

有那麽一瞬，他甚至在考慮，要不要告訴這個可憐的師姐真相。

下一秒，他的理智就回籠阻止了自己，同時讓他嚇了一跳。

自己怎麽會有這種念頭！

簡直是對師父的背叛，是大逆不道！

假使師父知道了，自己有過這樣的閃念……

齊知禮一身冷汗，轉身就走，聲音僵硬：“你放心，我一定會將這一切，都向師父盡數稟報！”

身後，柳棉拖長的嗓門遙遙傳來：“那就多謝師弟啦。”

謝什麽謝。

她簡直是個蠢蛋！

齊知禮陰沈著臉，一拳砸碎旁邊的假山。

盡管如此，幾日後，他好不容易聯系上師父的時候，還是畢恭畢敬將這幾天的事盡數交代。

匯報完畢，他屏住呼吸，只覺時間前所未有地漫長。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到通訊法寶那頭，男人輕咳一聲：“替身？”

他就知道師父會在意這點！

不等齊知禮再次肯定，男人已經沙啞著聲音繼續說下去：“我從未想過，我謝成歡的弟子，會成為其他人的替代品！”

齊知禮隱約聽到了那頭瓷器碎裂的動靜，大氣都不敢出。

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聽到謝成歡冷冷道：“我知道了。跟你師姐說，既然升上金丹，就更該保護好自己。我在合歡宗等她歸來。”

“是，師父。”

柳棉很快察覺到手鐲上神識的覆蘇。

但神奇的是，覆蘇後的謝成歡並未來騷擾她。

如此安靜，險些讓柳棉忘了還有這麽一個人。

待她檢查一番才發現，不是謝成歡放過了她，而是身上有易風行這個大乘期的修士化身，直接就把謝成歡的神識給屏蔽了！

如此一來，倒不用她再把謝成歡關小黑屋了，反正他已變成小聾瞎。

豁，還得是劍尊啊。

柳棉突然想起她之前敷衍黑龍的話，不由笑出了聲。

她身上的寄宿坑真的滿員了！

柳棉沒想到的是，謝成歡不來煩她，程昭卻沒放過她。

彼時，她正好完成對合歡宗心法改進的覆盤，並通過實踐中的感悟，將改動後的心法進一步優化。

優化後的心法，減少吸取靈力時的損耗，並降低雙修過程中被吸取對象發現的可能性。

簡單來說，就算以後沒有幻術的遮掩，與她雙修的人也不會發現，他的靈力被她單方面吸取了。

柳棉原本是為謝成歡準備這個的，沒想到，程昭見到她的第一句話便是：“與我雙修。”

柳棉掏掏耳朵：“你說什麽？”

程昭肅著一張臉：“我的傷勢至今尚未好全，需要雙修功法的輔助，才能加速愈合，該是你負責。”

停了一停，他再次開口，只是這次不知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告誡柳棉：“只能由你負責。這是你的榮幸。”

“我的榮幸？”柳棉似笑非笑，側身讓開門，“好啊。來吧。”

居然有人主動找上門來，讓她吸他的靈力。

真是奇也怪哉。

她從沒聽過這麽奇怪的要求。

說起來，每次她剛改完心法，他就及時出現——程昭真是個好人啊。

作者有話說：

【突然收獲好人卡一張的程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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