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城主所言，玉城妖怪作亂已數月有餘，不但幹擾工人上山采玉，還不斷擄走城中15-25歲之間的女性。消息傳出去，其他過路旅客客商都繞開了玉城。

“如此下去，只怕這裏就要變成一處空城了！”正值壯年的城主長嘆一聲，仿佛瞬間衰老了好幾歲。

然，除他和程家家主以外，席上無人在意。

柳棉繼續大快朵頤，齊知禮緊隨其後。

程昭端著茶杯垂眸不語，何明音則繼續維持著不屑表情。

至於剩下兩人，則仍當他們的小透明。

其中陸明月似乎想說什麽，卻被蕭磊用眼神阻止，她只得咬住下唇，只用手指不停扣動自己掌心。

城主等了又等，沒等到想象中的反應，只得自己擡頭，道明本意：“還望諸位仙長，施以援手，拯救百姓於水火中。”

程昭依舊端茶不語，何明音瞥了他一眼，沖城主一揚下巴：“有妖怪作祟，你應該先上報朝廷，而後由朝廷向各大仙門求救，而不是像你們現在這般，貿貿然攔下過路修真者。誤了我們的事也就罷了，萬一是妖怪假扮的仙門中人呢，到時候只會加快你們的死期。”

“是是是，仙長教訓的是！”城主連連點頭，面露討好之色，“那這妖怪……”

何明音看向程昭，後者這才放下茶杯，冷凝道：“對這妖怪的出身來歷，你們有所了解嗎？”

“這……”城主與程家家主對視一眼，同時搖頭。

“那你們可知，這妖怪老巢在何處？”

還是搖頭。

“是否上報給朝廷，朝廷是否有回應？”

城主精神一振，連忙道：“已經報上去了。欽天司的大人說已幫我們記錄在案，讓我們耐心等待。”

“那便行了。”程昭面無表情頷首，站起身，“我們還有要事在身，今晚於城中休息一宿，明日便要離開。”

“啊？！”城主傻了眼，顧不得什麽，趕緊伸手攔人，“這……各位仙長竟要置我一城百姓於不顧嗎？！”

“都說了我們有要事在身，若是真誤了事，就不是一城百姓，這片大洲都會動亂！”何明音嚷嚷，“你們什麽線索也沒有，就讓我們去捉妖，還不知要耽誤多長時間，這誤事的後果，你一介凡人擔待得起嗎？！”

城主臉色灰敗，頹然跌坐於圈椅中，說不出話。

程家家主則鼓起勇氣，站到程昭面前：“仙長們教訓的是。但我看仙長人數眾多，不知可否能留下一二人，就算一時除不得妖，至少能護住城中百姓一二。郎君——噗咳咳咳！”

程昭收回手，看也不看到底咳嗽的中年人，冷冷道：“誰是你家郎君？入仙門，斬塵緣。自我被師父接走，就與程家再無半點瓜葛！我師妹說得沒錯，這保留的‘程’姓也不是為了你們！”

“是……是，仙長說的是，是小人癡心妄想，是小人不……”

沒等程家家主反思完，程昭已經一振衣袖，推門離開，何陸蕭三人緊隨其後。

空蕩蕩的房門搖晃了一下，“吱呀”作響。

程家家主呆呆望著那扇門，半晌，掩面長嘆：“城主，都是我的不……”

“嘎吱嘎吱。”

未說完的話，再次被打斷。

家主和城主兩人這才想起什麽，猛地回頭！

柳棉吐出一塊雞骨頭，抿了口果酒，矜持點頭：“這菜味道不錯。”

“何止是不錯啊，師姐，這桌上大半菜肴都是被你吃的吧？”齊知禮虛著眼，看看仍在風中搖擺的門扇，試探著問，“我們是不是也該離開了？再不走，就追不上程道友他們了。”

“修仙之人又不怕吃胖。”柳棉說著，又去舀了一勺燒白甜羹，“我輩修仙，不就是為了這個嘛。”

齊知禮：“……”

不是啊！

我們修仙不是為了這個啊！

誰會為了不怕吃胖就修仙？！

莫名的，他想到宗門前段時間的流言，說小師妹長孫雪是為了防脫發才踏上的修途……

關鍵是，這麽扯淡的謠言，居然還有不少人信了？！

就連那兩名凡人，都露出一瞬間的無語之色。

片刻後，他們才反應過來，其中一人幹笑道：“仙長真是會說笑。”

另一人臉上則重新燃起希望：“這位仙長……不，兩位仙長，是願意留下幫助我們玉城嗎？”

齊知禮本想說不的。

就連程昭那些名門正道子弟都不願浪費時間，他們兩個合歡宗的，何必裝腔作態，趟這個渾水。

本來，他跟柳棉之間，他境界更高、實力更強，應該他說的算。

可柳棉若是想留下，礙於師命，他也不得不跟著留下……

最後，齊知禮選擇閉嘴，等著柳棉發言。

她倒不負眾望，慢慢喝完一碗甜羹後，擦擦嘴，在兩名凡人期盼的眼神中開口：“幫你們可以，但要收報酬。”

齊知禮精神一震！

要說這個，他可就來勁了！

結果這一次，柳棉還是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道：“報酬的話……就按照今天這個宴席標準，再擺一桌吧。”

“咚！”

齊知禮的臉砸在飯桌上。

更叫他無言的是，柳棉循聲朝他看來，滿臉欣慰：“看來師弟跟我想的一樣，都對這頓飯菜很滿意。”

城主和家主原本屏住了呼吸，此時聽完這句話，才如蒙大赦，長籲一口氣。

其中城主更是拍著胸脯保證：“只要仙長肯留下來捉妖，就算頓頓為仙長布置這樣的席面又何妨！”

“那感情好啊。”柳棉毫不客氣，“明早我要吃桃花米八寶粥十二花點拼盤糖醋沅白龍須酥乳腐酸蘿蔔石花糕。嗯，再加一道冰糖湘蓮吧。”

“好好好！沒問題！”城主笑得眼都瞇了起來，慈祥得仿佛看到自家小孫女胃口大開，“明天一早，我就派仆人準備好桃花米八寶粥十二……”

“行了行了！你還打算再報一遍啊。”齊知禮終於忍不住了！

柳棉他不敢打斷，你個凡人他還不敢說麽！

不想就這樣也不行——

柳棉扭頭幽幽朝他看來：“師弟，這是明早我要吃的，你可不能跟我搶哦。”

齊知禮：“……”

城主：“是了，這位仙長您要吃什麽？”

齊知禮：“……蟹釀橙芙蓉豆腐桂花糕三蝦雪花團胭脂鵝脯雪霽羹醬姜醬瓜，再來一份點心菜和鰻絲面。”

說歸說，可這玉城的菜肴是真的不錯啊！

報完菜譜，柳棉表示今夜太晚，她要休息，明日再捉妖。

城主並無異議，親自引她和齊知禮前往客人所住的城主府別院。

結果城主剛走，柳棉還沒來得及推開她面前的院門，就聽背後一道冷然男聲：“你居然答應了他們？”

回頭一看，果然是之前早早離席的程昭。

視線相交，程昭緊跟著往前走了幾步，抿緊的嘴角寫滿不悅：“你真是多管閑事！”

柳棉稀奇：“你們有正事要辦，急著趕路，我可不是。再說了，之前說好的同行至元洲，眼下元洲也到了，我們正好可以分道揚鑣。”

程昭徹底黑了臉，幾個大跨步走完最後一點路，在柳棉身前站定：“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無論是妖怪，還是凡人，都是萬物中的一員，他們競爭存活、優勝劣汰是自然真理，我輩修仙之人不該隨意插手。殊不聞，天地為爐兮，眾生為銅。你這樣任性妄為，只會破壞天道倫常的規矩。”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柳棉咀嚼這句話，笑了，“我修的又不是無情道，你跟我說這個有口用。”

這可能是柳棉第一次在程昭面前爆粗口。

看起來，給他的震撼非常之大，讓他的黑臉都維持不下去，露出瞠目結舌的蠢樣。

柳棉又沖他翻了個白眼，轉身推開院門進屋去了。

柳棉的神識告訴她，程昭在她門外呆站許久才離開。

這期間，她問易風行：“你們無情道現在都這麽殘酷的嗎？能坐看妖魔殺害普通人的？如果真按照你師侄說的那樣，萬年前那位劍仙就不用挺身而出，拯救天下蒼生了。反正都是破銅爛鐵嘛。”

易風行看上去比他師侄本人還羞愧，抿緊嘴角，垂著腦袋。

等柳棉說完，他才低聲道歉：“我從不知道，師門對外是如此行事。我……”

他張張嘴，閉上，又張開。

看得柳棉都不忍為難這位老實人，吐出一口濁氣：“你以前沒出過宗門、下過山嗎？”

易風行搖頭，那垂頭喪氣的樣子，叫人聯系起大雨天渾身濕透的狗。

不過他這麽身材修長、體格挺拔，估計也是藏獒細犬之流。

柳棉不由升起一絲憐愛之心：“那你豈不是跟凡俗界的一些貴族小姐一樣，不邁家門，不出繡樓？”

“……”易風行只是回給她一個更加茫然的眼神。

柳棉嘆氣，坐到桌子旁，給自己倒了杯水，抿了口：“你師門怎麽這樣對你啊。你是自幼就被帶回玄元宗的？”

易風行點頭。

柳棉跟著點頭：“我也是誒。我自幼被師父帶回合歡宗。”

易風行眼睛亮晶晶盯著她看。

柳棉忍不住笑道：“不過我師父可沒限制我出門。”

準確地說，想限制但沒成功。

“……我很小時候就被師父帶回宗門，由師父親自撫養。後一直在宗內修行，直至分神，便接任劍尊，鎮守天山。”

感覺是情魄和自己前世經歷的結合體呢。

柳棉托著下巴心道。忽察不對，上下打量他一番，悚然道：“你分神期上的天山？但你現在境界絕不止分神……你在天山上還在修煉？”

“嗯。境界更高，能撐得更久。”

“啪！”

柳棉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上，身子往後一仰。

這什麽人吶這是！

用得著這麽敬業嗎？

居然在忍受碎骨焚心之痛的同時，持續輸出靈力，還繼續修行，破關進階？

她前世都沒這麽拼！

今夜真是開眼了！

那邊，易風行還在疑惑問她“有什麽不對嗎”。

柳棉放下手，兩手交握，沖他虛搖了搖，滿臉鄭重：“小易啊，真是辛苦你了。組織是不會忘記你的功勞的。”

作者有話說：

易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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