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刀能殺人，那柳棉此時已是千瘡百孔。

奇怪的是，雖然長孫雪眼裏的刀片都快具現化了，但她意外地，沒有反駁柳棉。

相反，她只是瞪了柳棉半晌，然後一偏頭，把臉撇到另一邊——

身體力行地表示，眼不見為凈。

柳棉摸摸下巴，在心裏“哎呀”一聲。

沒想到小師妹居然知道啊。

在知道的前提下，還這麽配合謝成歡的演出，心甘情願當他的刀子……

天啊！

感天動地師徒情！

她真的好愛他！

柳棉忍不住湊上前，在長孫雪耳邊繼續嗶嗶：“師妹師妹！我沒想到你對師父這麽忠心！真的好叫師姐我佩服啊！”

“……”

“師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教教師姐啊！我也想學習一下這種自我催眠術！”

“…………”

“師妹——”

“煩死了！！！”長孫雪猛地回頭，怒視柳棉，“師姐有這個心情問東問西，不如好好考慮一下待會兒的比試！”

她掃了眼跟在兩人身後的真傳弟子們，意有所指：“真丟臉丟大發了，師父也護不住你！”

柳棉笑瞇瞇，雙手捧心：“原來師妹這麽關心我。我好感動。是因為師父嗎？”

長孫雪臉頰上的肌肉跳了跳，露出一個像是在笑、又像發怒的怪異表情。

片刻後，她把臉重新轉了回去。

而這一次，無論柳棉怎麽撩撥，她都不肯再搭理。

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來到問柳峰。

此地是浮霄長老謝成歡的獨居處，平日裏，甚少有弟子敢來附近亂晃。

現下托柳棉和長孫雪的福，一眾真傳弟子忍不住左顧右盼，趁機開開眼界。

穿過山門，沿曲折山路步行上山。

山道兩旁多金柳玉桑，中有溪流潛行，水聲潺潺，偶有白鹿朱鶴穿行林中，皆口銜石桂石芝。

真可謂瑤林翠水，瑞禽奇木，莫可名狀。

“簡直比掌門的折梅峰還氣派。”真傳弟子中，有人小聲感慨了一句，被同伴瞪了眼，立時咽下後續的話。

在接引弟子的引導下，他們穿過這片金銀之林，很快步入一片雲蒸霞蔚的桃花林。

此間並非桃花盛開時節，但這片桃木上的花朵俱是開得最盛的樣子，甚至連株花苞都沒有，顯然是用靈力催生的。

再看空中不斷有花瓣飄落，地面已積了一層厚如毯氈的粉色。樹梢上的花朵卻不見稀疏，還在源源不斷飄落，眾人不禁更加畏懼。

未知的手段總是叫人敬畏的。

更何況是浮霄長老這等大能手段。聽說他多年前就已至合體期，現如今是什麽境界，真是想都不敢想！

謝成歡正側躺在一棵巨大的桃花樹下。

那棵桃樹樹幹足有四五人合抱粗，張開的樹冠遮天蔽日，其上盛開的桃花雲灼灼耀人眼。

細細粉瓣不斷飄落，如一場盛大花雨。

花雨中，一些花朵落在樹下男人的身上、發上，又被無形之力拂落，掉在男人身下的雪白毛毯上。

很快，這些粉色就和紅底金袖的袖擺混在一起，其中有幾片落在熠熠生輝的折梅繡紋上。

男人一手支頤，閉目養神，就算柳棉一行人靠近，也未睜開眼。

反倒是站在他身後的錦袍青年，多看了她們好幾眼。

直到接引弟子躬身退走，謝成歡才開口：“小雪兒何時認識了這麽多師兄師姐？”

他的語氣很輕柔，嗓音低沈，卻並不具有震懾性，更像是情人耳畔的低語。

長孫雪整個身體都緊繃起來。

此時的她再看不到一點趾高氣昂，反而溫順得像頭小綿羊，姣好臉孔都柔順地低垂下去。

長孫雪抿了抿唇，才澀聲回答：“我去喊師姐時，不小心打擾到了師兄師姐們。”

“是這樣的，浮霄長老。”還是那名金丹後期的男弟子主動站出來解圍，“我們聽說兩位師妹要進行比試，便十分感興趣，想來旁觀學習一下。只是一時間來得匆忙，沒來得及向您請示。”

謝成歡這才睜開眼。

他有一雙非常美麗的琥珀色瞳孔，配上線條風流的桃花眼，看人時，眼神總是顯得波光流轉、溫柔多情。

他就用這樣一雙多情眼，註視著男弟子，微微一笑：“我的問柳峰好久沒這麽熱鬧過了。”

仍舊擡著手臂、維持彎腰姿勢的男弟子，突然就開始渾身發癢、冒汗。

好在下一秒，浮霄長老就移開視線，重新看向長孫雪：“既然如此，就開始吧。總不好繼續耽誤這麽多師兄師姐的時間啊。你說是吧，小雪兒？”

長孫雪同樣冷汗涔涔，咽了口口水：“是！”

其他人紛紛退開，清出一片圓形空地。

長孫雪就站在這個圓的一側，和柳棉相對而立：“師姐，請吧。”

柳棉掃了眼謝成歡，發現他又把眼睛閉上了，似是完全不在意這場比試的結果。

也是。

他調教情魄那麽多年，自然對她的水平十拿九穩，知道她一定贏不了。

到時候，眾目睽睽之下，就是他該天神下凡的時候了。

重要的不是比試，也不是比試的結果，而是他想要的，又一次馴化。

“怎麽了，師姐？”對面的長孫雪似乎發現了柳棉的視線，嘴角下拉，右手按在不知何時掏出的七弦古琴上，“你不使用法寶嗎？還是說，就打算這樣赤手空拳？”

柳棉沖她笑了一下，從儲物袋中掏出一把寶光四溢的靈劍，也是這場比試的根源。

果然，劍甫一出現在柳棉手裏，長孫雪整張臉都繃緊！臉色變得鐵青！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琴弦上一劃——

“嗡！”

令人心煩的雜音擴散開。

地面上的一些碎花瓣揚了起來。

長孫雪深吸一口氣，按住仍在顫抖不已的琴弦，朗聲道：“師姐！請小心！”

話音未落，一連串的“錚錚”琴音從她指下瀉出。

如乍破的銀瓶，傾倒的玉盤，裹挾風聲，疾馳而來！

柳棉瞳孔微縮，渾身靈氣沖入劍身，往前一揮！

淡藍劍氣如新月般破雲而出！

半圓弧的靈光，撞上無形音波！

“砰！”

一小塊花毯突然向下一陷，而後朝四周飛散。

漫天紛飛的花雨中，柳棉臉上的笑容消失。

這什麽破劍！

才承受這麽點靈氣就不行了？！

狗日的謝成歡，送也不送點好東西來！

拿個只有外表好看的面子貨來糊弄誰呢！

一想到原本的情魄還真就被糊弄住了，柳棉就更氣了！

恰好，那邊長孫雪還在“錚錚錚”地不停劃拉琴弦，道道風刃沖臉飛，柳棉決定不再憐惜手裏這把劍了！

碎就碎吧！

都怪謝成歡！

靈氣湧動，劍光大盛！

一旁的圍觀弟子起了騷動。

不是他們不淡定。

而是第一次看到合歡宗裏有人是用劍的……而且看起來，還挺像模像樣。

這沖天的劍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玄元宗劍修打上他們合歡宗來了！

再看藍色劍光後的女修，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眉間一點紅痕讓她在淩然不可侵犯之餘，多了幾份柔情。

仔細一看，她長得相當好看啊。

壓根不輸她的師妹。

甚至……

以一些弟子的私人審美來說，比起長孫雪的嬌俏，他們更喜歡這種艷若桃李、冷若冰霜的類型。

無論是她被自己弄得面色潮紅，還是自己被她弄得面色潮紅，都很讓人激動！

真傳弟子的動搖，自然傳遞給了對陣中的兩人。

長孫雪又氣又急，心還慌！

這些人都是次要！

最重要的還是師父！

如果師父也看到……不，他一定看到了！

要是他看到以後，也動心了怎麽辦？！

不！

不行！

她不能接受！！！

手指連連撥動，琴音嘈嘈如急雨，透出猙獰肅殺之氣！

“噌噌噌——”

音波形成的氣浪與劍光相撞！

金戈之聲大作！

滿地碎紅飛揚！

四周花枝亂顫，林木搖晃，數棵桃樹樹身多出層層疊疊的劃痕。

有深有淺。

或粗或細的樹枝斷落。

本就亂花迷人眼的視野更是充斥了無數深淺的紅色。

一片桃色迷蒙中，一道氣浪悄然浮現。

漩渦卷起半空中的花瓣，像是有只無形之手在半空攪動。

渦流越轉越急。

星星點點的花瓣化為深深淺淺的紅圈。

長孫雪臉色發白，連連撥動七弦古琴。

“錚錚錚——”

無數音波如飛刀般射向柳棉，卻在擊中後者前，就被成型的渦浪擋住。

被劍氣牽引的氣浪像一面盾牌，牢牢護住柳棉。

同時，一股可怕的壓迫感，又以無法阻擋的氣勢緩慢成型。

周圍人再次騷動。

這次是因為威脅。

那道由一名將將築基弟子引發的氣渦，竟叫在場人都升起一絲危機。

好家夥。

浮霄長老還藏了這麽一個大弟子？

以往只聽聞過他門下的小弟子長孫雪，頂多再加上一個二弟子齊知禮。

從沒聽說過，這個大師姐也這麽……非同凡響！

她叫什麽來著？

“夠了。”

正當所有圍觀群眾冥思苦想之際，一道低沈男聲打破寂靜。

原來是謝成歡！

他不知何時睜開眼睛，甚至支起身體，一眨不眨盯著場中的紫衣少女。

柳棉充耳不聞，也不在乎手上靈劍布滿劍身的裂痕。

她渾身上下的靈氣依然在源源不斷註入劍體，再從劍尖釋放，攪動氣浪。

“錚錚錚錚！”

長孫雪的手指在琴弦上已撥出殘影。

周圍桃樹樹冠嘩嘩抖動，花瓣墜落更多更密。

那些桃花剛從樹梢抖落，便被無形之力牽引，吸往往半空中的漩渦。

此時此刻，那面氣渦已膨脹到三人高的地步，根本不為長孫雪琴音所動！

“小柳兒。”

謝成歡皺起眉，嗓音不高，卻極具穿透力！

柳棉寒毛倒豎，靈力輸出都差點中斷一瞬！

詭計多端的男人！

居然想通過惡心她的方式，打斷她的攻擊！

還好她心穩手更穩！

柳棉怕謝成歡再喊出什麽“親親”“乖乖”之類的升級稱呼，瞬間加大了靈力輸出！

“嘭！”

中看不中用的靈劍轟然炸裂！

就是現在！

柳棉左手迅速擡起，並指如劍，以肉眼無可察覺的速度，飛快點上那面渦流。

“錚——”

“嗡！”

積蓄許久的漩渦炸開。

引發的空氣共鳴壓過了細弱琴音。

亂紅飛濺。

銀光數閃。

尖叫聲中，琴聲戛然而止。

無數花枝紛紛折斷。

那些墜落的花瓣化為不計其數的細小飛劍，沖向四面八方。

站在謝成歡身後的青年不得不掏出折扇，來回格擋。

其他圍觀的真傳弟子也紛紛祭出自己法寶，各展其能。

柳棉趁亂捏了個訣，操縱迸飛的斷劍飛刃劃向長孫雪。

“師父！救我！”

長孫雪花容失色，竟扔掉手中古琴逃向已然站起身的男人。

謝成歡未發一言，負手而立，身上靈力爆發，彈開四周所有斷刃。

其中有一把，不知是巧合還是怎麽，正好貼著長孫雪的頭頂被彈飛。

“咻”地一聲。

一團烏黑發髻落地。

折扇青年維持著擡起手臂的動作呆在原地。

其他弟子同樣維持各種姿勢站成一片石雕。

就連謝成歡，也微微睜大眼，臉皮抽動一瞬。

眾目睽睽之下，長孫雪青白的頭皮反射出一道詭異的光。

作者有話說：

所有人：草

女主：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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