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四十七章 旭日東升 (18)

關燈
事又已刺在他前心。

原來鄭司楚右手將刀擲出,便已緊緊盯著刀把。在軍校中他便以刀術出色而著稱,出手也快得異乎尋常,一見無形刀被那人擊開,左手已一把撈住刀柄,趁勢刺去。若是空地上,鄭司楚受傷之下,自然刺不中他,但那劍士正被身後的巨石撞得七葷八素,劍術再高也沒用,鄭司楚的無形刀不偏不欹刺入他心臟,這劍士哼都哼不出便已斃命。

鄭司楚一刀殺了那人,還沒松口氣,背後忽地一痛,只聽得有個人惡狠狠地罵道:“狗賊,受死吧!”他心知是另一個劍士又殺了過來,但此時他體內最後一絲力氣也已榨了出來,肩頭被刺中的劍都不曾拔下,鮮血還在不住流出來,現在要走路都是勉為其難,根本閃不開這人如雷電交轟的攻勢,正在閉目等死,耳邊卻聽得“當”一聲響,畢煒喝道:“鄭司楚,是好男兒便站起來!”

他轉過頭定睛一看,卻是畢煒騎在馬上,以白木劍替他擋開了一劍。畢煒少年時便以勇力出名,今年紀雖大,仍留著當初的神威,橫槍躍馬,目中神光四射。

那劍士一劍被畢煒擋開,掌心也震得一陣發麻,心中不禁駭然,擡頭看了看畢煒,罵道:“老匹夫,真厲害。”畢煒也不和他逞口舌之利,舞槍上前,那劍士用的只是短兵,被畢煒的長槍逼得節節後退,已殺不了鄭司楚,但他仍是盯著畢煒,手下毫不松懈,尋著畢煒槍招中的空隙。

畢煒連發了三四槍,將那劍士逼開幾步,這時他的一個親兵失聲叫道:“將軍!”卻是斜刺裏一箭射來,正射向畢煒前心。畢煒身經百戰,早有防備,左手一下松開了馬韁,出手如電,一把抓住了那枝羽箭,但槍只是這麽一松,那劍士身形已如狂風一般卷了進來,登時沖到馬前。

騎兵對付步卒自是大占優勢,但步兵也不是全無優勢可言。因為騎兵用的都是長兵,如果步兵不顧生死沖到近前,長兵失了效用,往往便是兩敗俱傷之勢。饒得畢煒心雄萬夫,此時心中也不禁一寒。

白木槍已轉不回來了,畢煒將左手的箭一扔,便要拔出腰刀,只是他也知道多半已來不及,這劍士劍術高強至此,到了這樣的距離,可以說便是絕境了。

他的手剛碰到刀環,還不曾拔出來,眼前忽地一花,只聽得那劍士一聲慘叫,一顆人頭直飛起來,鮮血猛地噴出,將飛羽的半邊身子和畢煒的左腿也染成了一片紅。

那是鄭司楚擲出了無形刀。無形刀吹毛立斷,鄭司楚雖然力量已經不足,但那劍士哪料到他還會有進攻的手段,根本沒有防備,無形刀打著轉,登時將他的頭斬下,一口刀也直飛出去。

這時畢煒的一個親兵慘叫一聲,卻是被一支箭射中了額頭,箭矢入腦,這親兵狂叫著向後摔倒,手中一支箭仍是直直飛出,還有一個親兵面色慘白,已伸手去摸腰刀了。畢煒叫道:“快走!”

鄭司楚此時才拔下臂上插著的長劍,踉蹌著還想去揀那口無形刀,畢煒一催馬,沖到他身邊時一把擒住了他背心的衣服。鄭司楚人長得不甚高大,也不過百十來斤重,畢煒的力量雖沒有陳忠那麽驚人,提起他來卻也輕輕易易。將鄭司楚擱在馬背上,畢煒喝道:“別去揀了,快走!”

五德營此番強攻傷亡極大,沖上來的十多個居然死了五六個,其中五劍斬四人甚至是三死一傷,可謂全軍覆沒。五劍斬是五德營大帥的親隨,負責保護大帥安全,只因此事太過重大,大帥才會派四人前來,而這四人在軍中地位都不比那領頭的低。一想到回去不知該如何向大帥交待,他的眼中都似要冒出火光來,眼見畢煒上馬沖出來,他厲聲喝道:“上前,不要活的!”

他們原先還有生擒畢煒之意。一旦畢煒被生擒,共和軍也就軍無戰心,必定崩潰。五德營不惜以全軍當成誘餌,便是為了一舉成功,哪知眼看已是魚肉在俎,卻又橫生枝節,他驚怒之下,再也不顧一切。

飛羽極是神駿,馱著兩人也不減速度,已沖過了數人,正要趁勢沖過去,哪知這人一躍而出,不顧一切地擋在馬前。飛羽的前沖之力極大,這人雖想舉刀砍向飛羽的前胸,畢煒一槍早出,“呼”一聲,正刺在那人肩頭。雖然畢煒發槍倉促,這一槍刺得不深,但那人被這一槍頂得倒飛出兩三尺,肩頭血已流出,但這人身體靈便,人在空中一折腰,竟不摔倒,穩穩站在地上,喝道:“中!”

這人心知迫不到馬前,竟然飛刀襲來。畢煒發槍在外,正待用槍尖去撥,但這人臂力甚大,槍尖磕在刀上,腰刀略略一轉,擦著槍桿飛來。這一刀畢煒躲無可躲,“嚓”一聲插在他小腿上,畢煒疼得低呼一聲,血已直噴出來。

鄭司楚被畢煒擱在馬前,看得清楚。他心知兩人共騎,遲早都要被敵軍斬殺,一時也不多想,手一按馬鞍,奮起餘力一下跳到馬下。他受傷甚重,背上雖被斬了一劍,但他穿著軟甲,而那劍士的長劍利於擊刺,不利劈斬,背後的傷很是輕微,只是右臂的傷勢甚重,一條右手也幾乎用不出勁。他伸左手一把拔出畢煒腿上的腰刀,叫道:“畢將軍,你快走!”

若是平常,鄭司楚定不會做這等事。可此時生死攸關,他想到的卻只是自己的職責。畢煒見他跳下馬來,驚道:“鄭參謀,快上來!”鄭司楚叫道:“沒時間了,快走!”他伸手拍了拍飛羽的馬肩,飛羽一聲長嘶,一躍而起。此時馬背上只坐了一人,飛羽快如閃電,一眨眼便沖出重圍,絕塵而去。

鄭司楚雖然腦子一熱,將畢煒送了出去,此時心定了定,才多少有些後悔。畢煒的兩個親兵都已被斬殺,五德營盡數向他圍來。鄭司楚心知自己定然無幸,只是他生性倔強,雖然遍體是傷,卻仍然兀立不倒。

五德營那領頭的軍官手中刀已飛出,被畢煒沖過他身去。畢煒的馬又快,他們卻都無坐騎,眼看功敗垂成,惱羞成怒之下,喝道:“殺了!殺了他!”哪知話剛說完,背後忽然射來一箭,正中他的小腿。這人雖然硬朗,卻也禁受不住,一下跪倒在地。

這一箭正是畢煒在馬上反身射出。他沖出了十幾步,已殺出重圍,立時反身射出一箭。五德營眾人一時間也沒想到畢煒竟然會不走,也顧不得去殺鄭司楚,紛紛取下弓箭向畢煒射去,沒有弓的便沖向畢煒。

畢煒擋開了飛來了的數箭,厲聲喝道:“放箭!”隨著他的喊聲,從他身後突然閃出了一隊騎軍,正是關敏中帶的二十個騎兵。山谷中殺聲震天,五德營都沒有聽到馬蹄聲,畢煒卻聽到了。

火軍團的騎射之術冠於全軍,關敏中還沒轉過山嘴便已聽到了畢煒的吼聲。這二十人同時發箭,一陣箭雨,沖在最前的十來個五德營士兵立被射倒。畢煒喝道:“繳械者給你們一個痛快,不降者殺!”

五德營雖強,到了此時終於亂了起來,沒沖上前的全都向後退去,那領頭的也被一個士兵扶著退去。鄭司楚本想截住他,但眼見五德營的士兵在火軍團箭下紛紛倒地,心中有了種異樣的滋味。雖然與五德營交戰之時他毫不留手,但一看到五德營的士兵被箭射死,他卻突然想起了老師的話。

老師所說的“仁”,到底是什麽?在戰場上對敵人仁慈,那是不看重自己的性命。可是,敵人也是人,一樣有生有死。死者不覆生,對敵我雙方而言,也都一樣。

他看著在馬上須發戟張的畢煒,畢煒此時的樣子便如夢魘中的厲鬼,正指揮著士兵射殺正在敗逃的五德營士兵。鄭司楚不由暗暗打了個寒戰。

仁者之心。對於畢煒來說,這大概是不可理解的東西吧。

五德營雖然敗退,卻仍是快極,剩下的十多人如水銀瀉地,一下消失山谷中。此時關敏中已沖到鄭司楚身邊,見鄭司楚有些呆呆地站著,道:“鄭參謀,你沒事吧?”

鄭司楚漠然擡起頭,道:“我沒事。”

此時畢煒也過來了,他意氣風發,滿面虬髯一根根都似豎了起來,到鄭司楚身邊,笑道:“司楚,多謝你了。”

畢煒這話說得倒也情真意切,可鄭司楚卻沒半點高興的意思。這時有個士兵叫道:“畢將軍,這兒還有個活的!”

地上橫七豎八地留下了十多具五德營士兵的屍首,火軍團的士兵正在察看還有沒有活著的。畢煒喝道:“補一槍!”他剛說出口,鄭司楚忽然叫道:“畢將軍,請等一等!”

畢煒轉過頭道:“怎麽?”

鄭司楚脫口而出,見畢煒臉上有些不悅之色,但他還是忍不住,道:“畢將軍,饒了他們吧。”

畢煒沒想到鄭司楚竟會為敵軍求情,依他的脾氣本要怒聲喝斥,只是鄭司楚方才不顧性命救了他,罵也罵不出口,一張臉漲得通紅,怔了怔,方才道:“好吧。”怒氣卻未消,跳下馬喝道:“給我匹馬!”

鄭司楚心知畢煒定然著惱,不免有點後悔,只是話已出口,收也收不回了。他翻身上馬,但身上乏力,一時跳不上雲,關敏中連忙下馬過來扶了他一把。扶他時小聲道:“鄭參謀,你膽子可真大,誰都不敢跟畢將軍這麽說話。”

鄭司楚一陣苦笑,道:“我的刀失在前面了,關將軍,幫我去找找。”

他二人過去找了一遍,卻只是不見失落的刀,想必是五德營退走時揀走了。失了無形刀,鄭司楚心中茫然若失,心中大是不安,不知該如何去和程迪文說。等他們回轉時,畢煒已帶了一半人先行走了,剩下的十個火軍團士兵正圍著幾個俘虜等著他們。畢煒雖然惱怒,卻也言出必踐,五個俘虜被繳了械,呆呆地坐著,大概在猜疑共和軍會怎麽來折磨他們。

鄭司楚看了他們一眼,嘆了口氣道:“關將軍,我們走吧。”

那幾個俘虜大是詫異,其中一個喝道:“要殺便殺,惺惺作態做什麽!”

鄭司楚也沒理他,輕輕一夾馬腹,一眾人向回走去,那五個俘虜莫名其妙,呆看著他們的背影。

回到營中,只見一片狼藉,大營四處猶有餘燼,不時騰起煙塵。戰事已畢,各軍正在打掃戰場。正如鄭司楚所料,雖然方若水曾吃過一個大敗仗,但這次卻沒吃什麽虧,五德營似乎也並沒有以全力攻擊,戰事一直膠著。但是當林山陽終於按捺不住,派兵前去增援時,五德營突然兵分兩路,將火軍團從中截開。

這一手極為厲害,幾乎要將畢煒的大營攻破。幸虧林山陽也算攻守有方,不曾出大漏子,稍稍吃了點虧,火軍團損失了百餘人。林山陽本以為五德營定會前來擊毀飛艇,他們計策早定,知道飛艇只是誘敵之用,被五德營擊毀也沒什麽大不了,哪知五德營似乎在撲向飛艇,到了跟前,忽然又分兵兩路,以一支尖兵猛攻火軍團的輜重。

林山陽到此時才知道敵人的真正目的原來是此。他大驚失色,急忙調兵回防。火軍團戰鬥力很強,回防也是極速,五德營屢次分兵,攻擊輜重的那支尖兵人數已然不多。饒是如此,輜重仍被五德營燒毀了三分之一。

此戰兩方損失都很小,一共也不過傷亡了三四百人,但全軍都大為震驚。誰都不曾想到五德營竟敢主動出擊,方若水雖吃過敗仗,但他也一直是進攻的一方。圍了那麽久,幾乎要忘了敵人也能進攻的。

鄭司楚受的傷也不算太重,回到營中也來不及去醫營包紮,先行去畢煒帳中繳令。畢煒此時正在聽各路軍官匯報戰況,一張臉陰晴不定。他滿面於思,看不出臉色,但鄭司楚看他的眼神便知定是十分惱怒。火軍團屢戰屢勝,這一次也不能說敗,可是被敵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襲,卻連他都不曾想到。

繳了令,鄭司楚正要出去,畢煒忽然道:“鄭參謀,你去包紮一下,馬上來我帳中。”

鄭司楚行了一禮,轉身出了營。看來,畢煒定要檢討戰術,重新定計了。他原本以為敵人都落入了自己的算計,可今日之事讓他明白過來全然不是那麽回事。

五德營也許的確已今非昔比,可仍然不能小看。鄭司楚擡頭看了看天空,暗自嘆了口氣。畢煒說自己定計是“一廂情願”,當初還有些不服氣,但現在也知道說得沒錯。可就算畢煒自己,豈不也是有些一廂情願?

他到了醫營,讓醫官將傷口包好。臂上傷勢甚重,不過那醫官說鄭司楚運氣好得出奇,那一劍居然沒傷筋絡,只是皮肉之傷,除了力氣不太用得出,現在也沒什麽大礙,過個十來天準好。背上那傷口就更輕微了,可能連傷疤都不會留下。只是見到程迪文時鄭司楚有些開不了口,戰戰兢兢地說把無形刀丟了,程迪文先是滿腹狐疑地打量了他一會,可能怕鄭司楚吞沒了他這把寶刀,發現鄭司楚沒說謊後,卻十分大度地說沒什麽大不了,讓鄭司楚大為感動。

包紮好後,鄭司楚到了中軍帳去見畢煒。當著眾將之面,畢煒將林山陽怒斥了一通,下令全軍加強戒備,以防敵人晚間再次偷襲,鄭司楚在一邊聽得膽戰心驚,也甚是敬佩,經過白天一戰,他自己根本沒想到敵人可能再次偷襲。

會議結束後,鄭司楚正要隨眾將出去,畢煒忽道:“鄭參謀,請留步。”

鄭司楚心中微微一震,也不知畢煒要說什麽,等人都走完了,他轉過身道:“畢將軍,有何吩咐?”

畢煒指了指身邊一張椅子道:“坐吧。對了,鄭參謀,此戰敵軍有三個傷兵被擒,我已下令將俘虜斬首。”

說這話時畢煒緊盯著鄭司楚看,鄭司楚只覺氣息一滯,也說不出話來。畢煒說這話的言外之意他也明白,那是讓他以後不得再開口為俘虜求情的意思。他低聲道:“畢將軍英明,末將不敢置喙。”只是這話說得有氣無力,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的在讚嘆畢煒英明。

鄭司楚的反應都在畢煒眼裏,他嘿嘿笑了笑道:“鄭參謀,令尊大人行事雷厲風行,畢某極是佩服,你倒是稍有不同。”

鄭司楚心中略略有點著惱,道:“畢將軍取笑了,父母是父母,我是我。”

“自然,自然。”畢煒似乎也不想再談鄭司楚的父母,往椅背上一靠,道:“鄭參謀,敵軍此舉也實在大出我意料之外,看來他們已看破我們的打算,想再按前計行事是行不通了,你認為該怎麽辦?”

的確,鄭司楚一看到五德營並沒有摧毀,就知道自己的計劃已全盤落空。自己本以為神機妙算,敵人步步都入囿中,但其實是敵人早看破了自己的計謀,反倒是共和軍被敵人牽著鼻子在走。如果火軍團一到馬上強攻,勝算還更大一些,現在糧草告急,而敵軍又步步領先,局面越來越險峻了。他定了定神道:“畢將軍,末將定計失誤,實在難贖此罪……”

畢煒擺了擺手道:“別說這些話,勝負乃兵家常事,戰場上的勝者是活到最後的那個人。”

這句話那個陳忠也說過。鄭司楚默默地想著。不知不覺,他心頭似重新燃起了一團火焰,方才的迷惘和不安盡都消失。他道:“畢將軍,末將在回來時便已想過,敵人看來已識破我軍誘敵之計,我軍勢必有所變化,但如果我軍以不變應萬變,敵人……多半不會猜到。”他原本想說敵人一定猜不到,但話到嘴邊馬上省覺不該說得太滿。

畢煒又是微微一笑,道:“不錯,敵人想不到的,便是奇計。只是一成不變,自然不行。”

鄭司楚道:“畢將軍說得正是。敵軍不來擊毀飛艇,那自然以為飛艇只是誘敵之計,毫無用處,看來他們沒有發現其中奧妙,正是我軍的可乘之機。”

畢煒臉上笑意更增,道:“說得好,接著說。”

鄭司楚已沒了拘束,道:“飛艇雖然升不了太高,但是只消不掛吊籃,飛上十餘丈還是可以的,可以懸掛炸雷,飛到天爐關城頭轟擊。我算過,飛艇充足熱氣後,可以懸掛五百餘斤的重物,不用吊籃,足可以掛上百餘個炸雷。”說到這兒,他又有些黯然。炸雷大號的一個足有四五十斤重,但朗月省道路崎嶇難行,他們帶來的大號炸雷一共才十幾個,大多是小號的。

畢煒道:“是。我方才就想過,不過不要以炸雷轟擊,而是選派身體靈便之人,借暮色偷偷上城。敵人所恃,無非是城頭的兩門巨炮,只消炸毀這兩門巨炮,我軍以堂堂之師進攻,哪裏有攻不下之理!看來,我們想到一處去了。”

鄭司楚心中卻是微微一震。雖然他想的也是去炸毀那兩門巨炮,但在飛艇上懸掛炸雷,畢竟把握不是太大。按畢煒的說法,把握要大得許多,可是在飛艇上入城之人卻多半是死定了。

畢煒真個是把士兵當作一件工具啊。可是鄭司楚也說不上畢煒這等做法是對是錯,如果真按自己的做法,萬一巨炮沒能炸掉,士兵死得更多。

畢煒還是興奮之極,不住口地道:“此計必須要大軍跟上方能發揮效用。鄭參謀,事不宜遲,你馬上通知方將軍,今日晚間出擊!”

鄭司楚嚇了一大跳,道:“什麽?今晚?”共和軍剛與敵軍激戰過一場,他總以為要休整一下,哪知畢煒竟然會下這等命令。

畢煒眼中發亮,道:“正是。敵軍此番出擊,已盡全力,餘力已是不濟,多半想不到我們會如此快發動反擊。此時進攻,實是難得的良機,勝負在此一舉。”他說到這兒,又象自語,又象對鄭司楚道:“哼哼,曹聞道這廝,我倒要看看還能有什麽手段。”

鄭司楚心中象被掩上了一只冰冷的手,他默默地看著畢煒。此時畢煒須髯飛揚,大是威武,但在他心底卻隱隱地有種懼意。

也許有取勝之機,但這樣正面進攻,損失也一定很大。鄭司楚道:“畢將軍,敵軍都聚集在天爐關,這般攻擊可是一場混戰啊!”

畢煒眼中突然閃過一絲亮光,仿佛帶著些嘲弄。他慢慢道:“鄭參謀,不會有混戰的。你立刻通知方將軍,馬上點齊軍兵,晚間出發!”

鄭司楚心中突地一沈。他不知道畢煒心中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可是此時畢煒眼神中有一種奇異的東西,讓他不得不害怕。他也不敢多說話,只是道:“是。”

※※※

“晚上就要出發?”

方若水不禁愕然,但馬上頜首道:“不錯,確是好計,敵人多半想不到我們反擊會如此之快。”他想了想,又有點擔心地道:“可是我們如何沖進天爐關?他們那兩門巨炮好生厲害。”當初方若水派兵強攻,雖然攻勢占優,可是隊伍一到天爐關下,便被城頭那兩門巨炮轟得立足不穩,以至於吃了一個大敗仗。

“畢將軍已下令,讓敢死隊乘飛艇借暮色習入城,炸毀那兩門巨炮。”

鄭司楚說這話時也有些猶豫,方若水卻一拍大腿,叫道:“畢胡子真敢幹!不錯,這是條好計,只是可惜了那幾個勇士。”

那幾個沖進城的勇士鐵定會被殺的吧。鄭司楚有些黯然。先前他就曾想過要討令加入敢死隊,但最後還是沒說出口。沖進去的話是九死一生,不,是必死無疑。

方若水興奮過後,馬上又正色道:“破了城便要打一場硬仗了。五德營也不是好對付的,嘿嘿,我馬上點齊兵馬。”他雖然說五德營不好對付,卻沒半點懼意。

鄭司楚向他行了一禮,打馬回營。一到營中,正好看見一些士兵正拉著一輛大車過來,車上裝著許多黑黑臭臭的東西。他叫住一個車邊的士兵道:“這是什麽?”

那士兵也認得鄭司楚,道:“稟鄭參謀,這是猛火油,畢將軍命我們裝進水龍車裏。”

猛火油!鄭司楚心中又一震,一瞬間,他明白畢煒的用意了。猛火油是和瀝青生在一處的一種黑油,可以燃燒,只是濃煙極大,而且出產極少,因此也沒有太大的用途。當初他向畢煒獻計是因為發現一個山溝裏有一個瀝青潭,只是沒想到猛火油一樣可用。畢煒將猛火油裝在水龍車裏,那定是想要火攻。

水龍是輜重營必備之物,用來滅火的,平時也可以儲存食水。畢煒將水龍車全部調用,看來真的是孤註一擲,要一舉定勝負了。將猛火油裝進水龍車裏,這樣的主意大概也只有火軍團才想得出來吧。鄭司楚可以想象得到,一旦點著後,火龍車噴出一道十餘丈長的火舌開路。

怪不得畢煒說不會有混戰啊。鄭司楚幾乎可以看到五德營的士兵在火舌下掙紮的樣子。這也許是一條好計,可是,這樣的計策也實在太過殘忍了!

他茫然地看向天空。天色近暮,夕陽在山,殷紅如血,映得天爐關兩邊的兩座高山也似在燃燒。

程迪文因為受方若水特別關照,給了他一間小帳單獨休養。他躺在床上看看書,倒也得其所哉。正翻著那本兵法,帳簾忽地被挑開,鄭司楚走了進來。他笑道:“司楚,你也要來陪我麽?”

鄭司楚受傷算是不輕不重,原本要休養的話也是可以的。他坐到程迪文身邊,道:“迪文,你的傷好點了麽?”

程迪文道:“哪有這麽快,我不象你,結實得和野豬一樣。”

程迪文原也只是順口開個玩笑,鄭司楚卻只是勉強笑了笑。程迪文心思甚細,見他面色有異,道:“出什麽事了?”

鄭司楚想了想,道:“迪文,老伯當年領兵,對付敵人是不是不擇手段?”

程迪文道:“當然是。我爹說,戰場上你不殺人,便是別人殺你,要取勝,用什麽手段都可以。”

鄭司楚一陣啞然。他垂下頭,自語似地道:“這道理我也懂。可是,殺那麽多人,究竟有什麽意義?”

程迪文被他一下問住了,幹笑了兩下,道:“這你倒問住我了,我也沒想過。”

鄭司楚伸出手來。這幾日接連幾番惡戰,掌心一下磨起了一些老繭。他輕聲道:“迪文,來時我還想著在軍中建功立業,那時只知道為將者當體恤士兵,同甘共苦,對敵則要毫不留情,可是,現在越來越覺得戰爭沒有意義。我也殺了不少人了,看著那些人在我刀槍下送命,我就想,他們到底犯了什麽罪非死不可,難道就不能不殺人麽?”

這些話他一直憋在心裏,在畢煒跟前自不敢說,只有在程迪文面前才說出來。程迪文大吃一驚,他一向覺得鄭司楚堅強如鐵,卻不知他心中原來如此痛苦。他伸手拍了拍鄭司楚的肩頭,道:“有句話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該聽說過吧?這些頭痛的事讓該想的人去頭痛吧,我們都是軍人,只消按令行事便是了。”

嘴上這般說,程迪文心中卻暗自尋思:“父親說過,想得多,痛苦也多,果然不錯。”

“失敗了?”

星楚眼中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頹唐。此次出擊,實是雙管齊下,她原本也沒覺得兩組人馬都會成功,但總覺得那一支奇兵刺殺,把握甚大。畢煒自以為得計,故意將空門讓給自己,這次將計就計,實可讓他自吞苦果,沒想到刺殺一無所獲,反是原先就不太覺得能成功的偷襲敵軍輜重之舉倒成功了一小半。

錯了,錯了!她心中暗自悔恨。如果這次能將共和軍的糧草輜重盡數燒毀,那他們不戰自亂,此戰己方將大獲全勝。可是自己卻高估了敵人的反應,總以為共和軍定會全力守護輜重,以至於坐失良機。

接下去,敵人一定會發動攻城戰,而秋季已臨,敵方定要在冬季以前結束戰爭,接下來的戰役一定會慘烈到極點。想到這裏,星楚心頭象針紮一般疼痛。她自幼生長在軍中,惡戰也見得多了,親眼看到許多熟識的長輩戰死沙場,也更知道戰爭的可怖。

不戰而屈人之兵。她有些茫然地看著天空,想起了當年的楚帥對自己說過的這句話。兵家至高境界,便是不戰而屈人之兵,自己也努力往這方面做,敵人顯然也想做到這一點,可是,雙方都失敗了。現在,正面一戰已不可避免,即使這一次能擊退敵人,共和軍絕不會罷休,馬上又會有援軍到來的。

現在最好的辦法,是遠走高飛,另謀出路吧?可是她知道,這個建議曹聞道絕不會同意。現在敵人到底在打什麽主意了?

她坐了下來,陷入了沈思。那個帶隊的隊官見楚帥走神了,也不敢走,嚅嚅地道:“楚帥……”

星楚擡眼看了看他,道:“還有什麽事麽?”

“畢煒是被一個叫鄭司楚的小將救走的。”

一聽到這三個字,星楚渾身一凜,登時站了起來,道:“你殺了他?”那隊官沒想到楚帥的反應會這麽大,忙道:“楚帥,您認識他麽?”

星楚搖搖頭道:“不認識。你殺了他麽?”

那隊官苦著臉道:“沒有,這少年年紀不大,但本領高強,出手狠辣,五劍斬有三個便是死在他的手上,我殺不了他。”

星楚只覺心頭一陣寒意。父親對自己說起這個鄭司楚時,自己並沒有放在心上,可是,自己的兩次奇襲,這人都在最緊急的關頭出現,此人到底是怎樣的人?

那隊官又道:“不過我奪下了他用的刀了。他這把刀很好,極其鋒利,楚帥您看。”他說著從身上解下佩刀,雙手捧著遞給星楚。

原先的刀取出了,插在裏面的是把無形刀。因為無形刀比一般的刀要細短一些,拔出來時有些空落落的。星楚抽出半截來看了看,讚道:“真是好刀。”

“楚帥,這刀您用吧,希望您能格殺此獠,為我們報仇。”

這隊官也自負刀法絕世,但此番可謂一敗塗地,自己腿上了吃了一箭,心中對鄭司楚已是惱怒之極。星楚道:“好吧,你放心,若有機會,我定會用這鄭司楚的人頭來祭陣亡將士的英靈。”

送走了這隊官,星楚在屋裏踱了兩步,對邊上的侍女道:“小慧,給我備馬,我要去城頭看看。”

那侍女小慧道:“楚帥,現在要吃晚飯了……”

星楚淡淡一笑:“前線將士正在浴血奮戰,一頓晚飯算得了什麽。”

天爐關上,許多五德營的士兵正在吃著飯菜。和共和軍不同,五德營因為背後有大本營,他們的夥食很不錯,有肉有飯,熱氣騰騰。相比較而言,遠處共和軍的營地就顯得蕭條多了。城頭上的士兵見到星楚,紛紛立正請安,全軍士氣甚是高漲。今天一戰,雖然勝負未分,但燒毀了敵軍一小半輜重,也算達成目標,五德營的士兵對取勝更有信心了。

可是星楚知道,真正的惡戰即將來臨。

她巡視了一周,曹聞道和陳忠聞訊都趕了過來。他兩人今天帶隊沖殺,此時也都駐在城頭。曹聞道馬快,到了星楚馬前,立時跳下馬來,行了一禮道:“楚帥,末將曹聞道有禮。”

星楚對曹聞道這種過份的禮節總是不太習慣,她跳下馬道:“曹叔叔,不要多禮了。”

曹聞道臉上還帶著興奮之色。他對共和軍知根知底,清楚畢煒的手段,自知以自己的能力定敵不過他,原先對星楚多少有點不放心。但戰爭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五德營絲毫不落下風,甚至當敵軍援軍到達後還能主動出擊,損失也極小,他登時信心大增,只覺將帥位讓給星楚實是做對了。

星楚道:“曹叔叔,敵軍有什麽異動麽?”

曹聞道皺了皺眉,道:“別的也沒什麽,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不通,他們還在給那飛艇鼓氣。”

飛艇只是引誘五德營出城的誘敵之計,星楚已經看透了,所以此次出擊並沒有毀掉那飛艇。可是共和軍居然還要給飛艇鼓氣,連她也有點糊塗。她拿過一個望遠鏡來看了看,道:“是啊,奇怪,難道飛艇真的有用麽?”

在朗月省,因為空氣稀薄,連飛行機都很難上天。這一點她也約略想到了,甚是苦惱,因為如果是在平原地帶,只怕飛行機早就試驗成功。可是共和軍的飛艇難道真的可以飛上天麽?

星楚心頭一震。如果飛艇並不是誘敵之計,那自己這一步失算便是致命的了。雖然心中不免驚慌,她臉色仍是平靜如常,道:“曹叔叔,馬上召集將領商議。”

曹聞道道:“這麽急麽?”

“共和軍很可能連夜發動進攻!”

曹聞道嚇了一跳,道:“什麽?他們這麽快?還有這個能力麽?”五德營白天發動進攻,已是全軍出擊,將士多少有些勞累,想來共和軍也是如此,他根本沒想到畢煒會連夜攻擊的。

“曹叔叔,我聽你和爹爹說的關於畢煒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