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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旭日東升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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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施暗算,什麽好男兒!”

薛庭軒說過,兩人相鬥時旁人不可施暗算,但薛庭軒並沒說自己不能施暗算,自然不算違了規矩。鄭司楚恨他狡猾,本想以交牙十二金槍將他刺得遍體鱗傷後方才刺死他,哪知只刺出三槍便被擋住了。只是對手實是集眾人之力方才制住他,與其說他是因敗北而羞辱,不如說是氣憤。

陳忠騎在馬上,將失了刀頭的刀桿擱在鞍前,道:“鄭將軍,戰場上的勝者,只是活到最後的那個人。”

他看了看蓄勢待發的火軍團,冷笑道:“共和叛軍,今日之事已了,若有誰嫌命長的,射一支箭來試試!”

他個頭也不是如何魁偉高大,但此時厲聲喝斥,竟然有種不可一切的威風,火軍團的士兵被他一喝,都是心頭一凜,雖然箭已搭在弦上,卻沒一個敢放箭了。

鄭司楚已揀起白木槍翻身上馬,他仍有些氣喘,但還是厲聲道:“閣下神力驚人,我要向你請教。”

陳忠卻似不理會他的挑戰,在馬上向鄭司楚一躬身,道:“鄭將軍,請問尊姓大名。”

鄭司楚一怔,這陳忠對自己相當有禮,似乎隱隱有些尊敬。他道:“我叫鄭司楚!”

“鄭司楚?”

陳忠象是咂摸了一下這個名字,冷笑道:“鄭將軍,若是你能活到五年後,那時只怕你會成為我最大的對手,但今日還不行。回去小心點,不要太相信旁人,活得長些,五年後再來向我挑戰吧。”

“不要太相信旁人”,這句話實是陳忠的肺腑之言,鄭司楚也覺得這話似有言外之意,一時竟有些怔忡。這時陳忠一揮手道:“走吧。”他又向鄭司楚道:“鄭將軍,請你不要動追上來的主意,否則以鄭將軍這等良材美質,今日便要玉碎,陳某也會覺得可惜的。”他原先不茍言笑,一本正經,年紀大了,反倒會說些挖苦打趣話了。

等陳忠他們在小路上離去,程迪文拍馬過來道:“司楚,你沒事吧?”

鄭司楚在馬上晃了晃,嘆道:“好厲害的五德營!唉。”他這一聲嘆氣極是悠長。出發時他躊躇滿志,只覺以自己的兵法槍術,加上火軍團的精銳,敵人定是不堪一擊,可真正接戰後,才知道火軍團實是大有不及之處,而自己的槍術在這敵將的神力之下也毫無用武之地。

五年。五年後,定要讓你再嘗嘗交牙十二金槍術的厲害。

這時一個軍官過來道“鄭參謀,要不要追?”

鄭司楚還沒說話,程迪文已驚道:“追不得。敵人軍紀極嚴,定已安排妥當,若是追上去會吃虧的。”

鄭司楚點了點頭,道:“不要追了,這些小路我們不熟,還是清點一下傷亡人數。對了,將敵軍的屍首也掩埋了吧。”

這一番惡鬥兩邊都死了數十人,五德營只帶走了傷者,死者便仍留在原地。那軍官帶人過去清點,這時又有一個軍官帶著幾十個人過來道:“鄭參謀,這是護送糧草的軍中弟兄,驍騎向海戰死。”

鄭司楚心中惻然。他請命出來護送糧車,結果糧車還是沒能保住,心中頹然,道:“一塊兒走吧。弟兄們,你們都盡力了,是鄭司楚無能。”

這時剛過來的一個軍官道:“鄭參謀,你也盡力了,只是敵將居然會是陳忠,真想不到。”

“陳忠是誰?”

那軍官道:“鄭參謀不知道麽?他是當初五德營的信字營統領。五德營的五統領,他可是名列第三的,現在也是天爐關裏的第二號人物。”

那陳忠居然有這麽高的身份!鄭司楚吃了一驚。那軍官還在滔滔不絕地道:“當初這陳忠可是副將軍,僅僅比畢將軍低一級……”說到這兒自覺多嘴了,馬上又住口不談。鄭司楚心知他是想起了不得談論前朝的禁令。這軍官已經近四十歲了,是個什長。四十歲了還是個什長,多半也是因為多嘴所累。

整隊回去時,鄭司楚有意走在最後。待沒人的時候,他將那什長叫到一邊,小聲道:“老哥,你知道敵軍多少底細?”

那什長被鄭司楚叫了一聲“老哥”,甚是高興,但還吞吞吐吐地不願說,鄭司楚小聲道:“此時也沒有旁人,快說吧,這可是軍機。”

那什長看了看四周,方道:“那是舊帝國的事了。當初帝國的地、火、水、風四軍團,都是赫赫有名的強兵。”

鄭司楚沈吟了一下道:“火軍團便是畢將軍這一支吧?”

“是的。”

鄭司楚有些茫然。這麽說來,那地軍團五德營當初也是和火軍團並肩與共和軍作戰才對,可是過了這許多年,居然兩支軍團會成為敵人,世界的變化實在不是人想象得到的。

正是因為軍中與舊帝國的軍隊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所以舉國都不能談論前朝之事吧。但就算再隱瞞,能永遠瞞下去麽?

共和國的信條是以人為尚,以民為本,號稱“萬民當家做主”,可是鄭司楚越來越覺得,這僅僅是一句假話。

當陳忠所帶的一百多人進了天爐關,向楚帥匯報時,楚帥騎在馬上聲色不動。可是當薛庭軒擡進來時,陳忠仍然發現她在馬上微微一顫。

即使星楚再有統帥的氣度,畢竟她還是個少年女子。陳忠不知道自己心中是該高興還是傷悲,當看到星楚發號施令時,一副運籌帷幄的大帥樣子,他也有些傷心,戰爭奪去了她應該有的快樂,讓人幾乎忘了這僅僅是個少女。但看到她心中有所動時,陳忠又有些擔憂,畢竟,五德營的前一代將領都已經老了,要把五德營的旗號傳下去,就得靠星楚她們。可是,把命運的重擔壓在一個少女的肩上,這也太難了。

楚帥,你究竟在哪裏?

他茫然地望著天空。朗月省的天空清澈之極,一眼似乎可以看到千萬裏的高空。在那裏有個黑點盤旋,想必是飛得極高的大鳥。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即使到了絕境,陳忠仍然有信心,絕不會象如今這樣忐忑的。

卸了戰甲後,他心中仍有些擔心,先去看了看薛庭軒,然後獨自走到帥府。薛庭軒受傷極重,還是昏迷不醒,但醫官說性命無憂,渾身筋絡也沒有傷損,除了多幾個傷疤,不會有什麽大礙。

星楚站在窗前,正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似乎薛庭軒的傷勢一點都不放在她心上。陳忠走到她身後,還不曾說話,星楚象後背長了眼睛一般轉過頭微笑道:“爹,有什麽事麽?”

陳忠走到她身邊,道:“庭軒沒事。他受傷雖重,但沒傷到筋骨。”

星楚手中的筆輕輕抖了抖,道:“沒事就好。”

“你在畫什麽?”

星楚皺起眉頭道:“我在看那個飛行到底什麽地方出毛病了,為什麽老是飛不上去。唉,總是漫無頭緒。”

陳忠嘆了口氣,道:“世上只有一個薛尚書。”發明飛行機的薛尚書被稱為三百年來數一數二的巧手,沒有了他,大概誰也不知道飛行機到底是怎麽做了吧。

星楚道:“可不僅僅只是薛尚書才行,共和軍雖然沒有飛行機,不是也有了飛艇麽?”她又低下頭在紙上勾勾描描,連眉頭都皺了起來。陳忠看著她,心頭又量陣沒來由的疼痛。頓了頓,他低聲道:“那天我去伏擊叛軍的運糧隊,碰到了一個叫鄭司楚的行軍參謀。”

星楚似乎沒在意,道:“你殺了他麽?”

“沒有。”陳忠的聲音一下低了,“我懷疑他是楚帥的弟子。”

星楚猛地擡起頭:“什麽?”雖然別人叫她“楚帥”,但父親此時說的楚帥明顯不是指自己。

陳忠有些憂容,點了點頭道:“他也會交牙十二金槍術。這路槍當年全軍只有楚帥會用,而那個少年用的佩刀居然也是無形刀。當我看到他的樣子時,差點叫起來。”

星楚將筆擱在桌上,喃喃道:“如果他真的是楚帥的弟子,那我們該怎麽辦?”

陳忠也有些茫然,道:“我不知道。星楚,有時我也在想,五德營仍然堅持抵抗,究竟有什麽意義,天下已定,不是只手可以挽回的,唉。”他性子直率,何況邊上沒外人,心中所想登時直直說了出來。

星楚閉上了眼,似乎也在忍耐著陳忠的話帶給她的一陣暈眩,半晌,才睜開眼道:“爹,別說了,不然我也要不知該怎麽辦。”她看了看外面,又低聲道:“你和曹將軍說過麽?”

“曹聞道定會覺得我是疑神疑鬼,說這些話是攪亂軍心的。只是,那個叫鄭司楚的少年,連神情相貌都有三四分與楚帥相似,真不知他到底是什麽人。”

“爹,不要多想了。”星楚走到陳忠身邊,拉著他的手低聲道。陳忠伸手抹了一下額頭,強笑道:“星楚,你別管這些,就算楚帥在敵軍營中,到了這份上我們也得走下去了。”

星楚怔了怔,忽然搖了搖頭道:“不會,他絕對不會在敵軍營中的,不然敵軍早就讓他前來攻心了。”

當初五德營的戰術號稱心陣合一,除了陣戰天下無敵,對心戰亦極為看重,每次臨戰總要設法找到敵軍弱點采取攻心戰,有兩次甚至是心戰為主,陣戰為輔了,因此陳忠雖不喜用計,對這種手段也看得熟了。想來也是,畢煒不是弱者,如果楚帥真的在火軍團中,只怕敵軍早就以此進行心戰了,而天爐關中的老兵只怕一多半都要喪失鬥志。如此看來,自己的確是有些過慮。他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沒錯。”

星楚放開了父親的手,走到窗前。外面天高雲淡,一碧萬裏,無數山巒直入雲霄。在這群山環拱的巨大山谷中,上千個大小湖泊星羅棋布,那都是高山上的雪水流下來匯聚而成。雖然土壤不甚肥沃,但由於灌溉得力,經過這許多年來的經營,已有良田千頃。此時麥苗已黃,望去不啻江南之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任誰也不會相信在這等高原地帶還會有這樣的地方。星楚嘆了口氣道:“爹,我還記得當初楚帥傳我兵法之事。”

陳忠道:“是啊,我也記得。雖然只不過數月,不過那時楚帥說你巾幗不讓須眉,大起來會成為了不起的女將。”

星楚淡淡地笑了笑。當初陳忠自知資質所限,終非大將之材,極希望能生一個兒子來完成自己的志向,不料生的卻是個女兒,很是失望。但星楚還是個垂髫稚女時便顯現出遠超儕輩的將材,以致於楚帥對這個小小女童也青眼有加,破例傳了兩個月的兵法。

星楚道:“我還記得那時楚帥和我說過,用兵之道,奇計絕不可恃,唯有絕路方可行險一用。”

陳忠心頭忽地一動,道:“你有了什麽奇計了?”

星楚又淡淡一笑,道:“所謂奇計,便是敵人無法想到的計策,並無一定。”

陳忠松了口氣,道:“原來你早就打算好了,看來也不用想得太多,那就好了。”

雖然陳忠說得輕松,但星楚的面色依然有些沈重。她低聲道:“如果還是方若水,我有六成的把握能讓他全軍覆沒。可是,對方是火軍團,我最多只有四成的把握。”

“四成?!”陳忠吃了一驚。四成把握,也就是說勝機很少。可是如今敵方兵力占優,即使雙方損失相等,也是個敗仗,還不如堅守為上。他道:“難道你真要以全軍博一博?”

星楚又坐回桌前。此時她面色重新變得平靜如水,方才的失落和迷惘似乎在轉眼間便已消失:“勝機再小,只消把握住,便足以克敵制勝。”

陳忠沈吟了一下,道:“那你到底想怎麽辦?”

星楚擡起頭,看著窗外,只是不說話。她只是想著許多年前的大帥傳她兵法時的情景。

“末將無能,請畢將軍責罰。”

鄭司楚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雖然援救運糧隊是他的主意,但最終損兵折將,糧車仍被摧毀已盡,自己還是難辭其咎,如果畢煒要軍法處置,他也無話可說。可是畢煒只是沈吟了一下,道:“鄭參謀請起,不必多心。”

畢煒的話中並無不悅之意,鄭司楚站起身來,忽地心中一動,眼中亮了一亮。這眼神已被畢煒看在眼裏,他沒說什麽,只是道:“鄭參謀,下去休息吧。”

鄭司楚一聲不吭,又行了一禮才走出中軍大帳。跳上座騎,他到了醫營,程迪文受傷不輕,外傷加上內傷,一回營中便倒了下來,已送醫營醫治,鄭司楚回來繳令時就已經很為程迪文擔心。

剛走進醫營的帳篷,鄭司楚一眼便看見光著膀子的程迪文躺在一張榻上,兩個醫官正在他身上纏著白紗布。程迪文雙目緊閉,動也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鄭司楚小聲道:“醫官,請問他有事麽?”

那醫官還沒回答,程迪文卻忽然睜開眼,道:“司楚,你來了?畢將軍怎麽說?哎喲,你輕點。”卻是他說話時牽動傷口,痛得叫了起來。鄭司楚見他聲音雖然虛弱,但中氣還足,多半沒有大礙,忙道:“迪文,你別動,畢將軍沒說什麽。”

程迪文將信將疑地道:“真的?”他知道鄭司楚與畢煒吵過架,此番救援運糧隊又是鄭司楚主動請纓的,最終失敗,畢煒完全有理由責罰鄭司楚,沒想到居然會輕輕放過了。

鄭司楚道:“當然是真的,你休息吧。”他想了想,從腰間取下無形刀,道:“迪文,這刀還你。”

程迪文伸手要來接,但馬上眉頭一皺,想必傷口又有點疼。邊上一個醫官喝道:“別亂動,不想好是吧!”

醫官官銜並不高,但人人會生病受傷,在醫營中可是誰都不敢頂撞醫官的,程迪文受傷甚重,更是不敢。他縮回手,看著無形刀,忽道:“司楚,你先用著吧,我現在也用不了。”

鄭司楚一喜,道:“真的麽?那太好了。”他對這把無形刀覬覦已久,見程迪文肯借給自己,自是大喜過望,生怕程迪文反悔,連忙掛到腰間。程迪文見他這副樣子,笑了笑,道:“司楚,我爹說這刀比尋常刀要窄許多,其實是放在袖筒裏的,這樣才不愧‘無形’之名。”

鄭司楚道:“是麽?”他撩起戰袍的袖子,將刀鞘綁在左手上。果然,綁好後放下袖子,便一點都看不出來。他道:“原來這刀是用來暗殺的。”

程迪文笑了笑。他聽父親說過,這把無形刀殺人並不太多,但死在這刀上的都是有名望的大將,因此那時父親給自己這刀時還擔心地說自己能不能鎮住這刀的殺氣。現在給了鄭司楚,大概也只有鄭司楚能用這刀吧。他想。

鄭司楚還想說什麽,那醫官有些不耐煩地道:“將軍,醫營中請不要過於喧嘩,可好?”這醫官甚是傲氣,便是鄭司楚也不敢多嘴,何況他更怕程迪文會改主意,忙不疊地對程迪文道:“迪文,我先走了,你好好養傷。”說罷,便走了出去。

鄭司楚原先與程迪文住一個營帳,程迪文負傷治療後,帳中登時顯得空空蕩蕩。他進帳坐了下來,抽出無形刀,拿了塊軟布細細擦拭。無形刀如一泓秋水,削鐵如泥,雖然曾砍斷過陳忠的大刀,刀口卻毫無損傷。

正擦拭著,突然,鄭司楚眉頭一揚,喝道:“是誰?”

他不論做什麽事都極是警覺,雖在專心擦刀,卻已察覺帳外有人。話音未落,一個人低低地道:“鄭參謀,是我。”

鄭司楚聽得這聲音,只覺手心登時沁出汗水來。帳外便是敵軍的細作,他也不會吃驚成這樣,此時在帳外的,竟然會是畢煒!

畢煒慢慢地踱了進來。鄭司楚已將無形刀收回鞘中,跪倒在地道:“畢將軍,末將失禮,萬望恕罪。”

畢煒進了帳,先看了看四周,才道:“鄭參謀,起來吧,不要多禮了。”

畢煒來此做什麽?鄭司楚有些惴惴不安。他知道自己與畢煒終有芥蒂在,畢煒向來都不曾來看過自己,此時突然前來,到底會有什麽事?正想著,忽聽得畢煒道奇:“鄭參謀,你今年十九了吧?”

“稟將軍,末將今年確是十九。”

畢煒坐了下來,手拍了拍扶手,道:“真是年少有為。”不知為什麽,畢煒的眼光總在鄭司楚臉上掃來掃去,鄭司楚被他看得發毛,道:“畢將軍,有何指教麽?”

“令尊大人便是鄭國務卿?”

鄭司楚心頭微微一震,道:“是的。”心中只是想著:“他到底要做什麽?”饒是他熟讀兵書,足智多謀,卻實在猜不透畢煒的來意。

畢煒沈思了一會,忽道:“鄭參謀,你援救糧隊失利,我不曾責罰你,想必你已猜到原因了?”

鄭司楚心中略略一翻,原先他還只是個猜測,此時已是算定了。他道:“末將不敢說了然於胸,但也多少猜到一些。”

“噢,”畢煒的臉上似笑非笑,“說來聽聽。”

鄭司楚吞了口唾沫,定定神,方才道:“糧草輜重,乃是軍中命脈,畢將軍身經百戰,絕不會對此掉以輕心的。既然畢將軍能只派五十人押送,帶隊的也不是什麽名將,那只能說,這糧車只是誘敵之計。”

畢煒臉上一直似笑非笑,此時那種笑意忽然間一掃而空,道:“果然。你知道為何用此誘敵之計?”

“末將以為,敵軍截斷我軍運糧隊,定會在三日內發動突襲。”

畢煒此時已全無輕視之意,他突然站起來道:“何以見得?”

星海(下)

“敵軍據有地形之利,又有糧草儲備,上上之策實是堅守不攻,坐待我軍糧盡而退。但既然截擊糧車,自是為了趁我軍糧草不繼,軍心大亂時發動突襲,妄圖反守為攻,出其不意,一鼓而勝。”

畢煒微微頜首道:“有理。只是為何三日內必會發動突襲?”

鄭司楚頓了頓,道:“敵軍前來攔截運糧隊,然糧道未斷,數日後我軍又能得到補充,若敵軍有堅守之意,攔截運糧隊便勞而無功了。如此看來,敵軍必定是要趁這幾日我軍中乏糧,軍心有所浮動之際發動攻擊。”

畢煒也頓了頓,忽道:“鄭參謀,你日後定是共和國的一員大將了。”

“末將不敢。畢將軍成竹在胸,末將當初未解玄機,以至於損折了那麽多兄弟,實是有罪,還請畢將軍責罰。”

畢煒又笑了起來,但此時的笑容全是讚許之意。他道:“鄭參謀,你前去增援運糧隊並非無用,此事實是我考慮未周,做得有點過火。若是敵軍見運糧隊毫無防備,只怕會疑心其中有詐,你這般增援,他們倒看不出其中奧妙了。此戰雖然失利,鄭參謀,你其實已立奇功。”

鄭司楚道:“末將不敢。”雖然畢煒在誇獎他,但鄭司楚心中實在大為難受。在畢煒眼中,既然是計,那麽計策中的人大概都可以犧牲掉的吧。當自己請令前去增援時,他一句話也沒說,那時只怕在想著鄭司楚若是被敵軍擊斃也沒什麽大不了,而押送糧車的那五十個士兵更是讓他們送死了。他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在隱隱作痛。

畢煒背起手踱了一圈,道:“你離開這幾日,天爐關果然平靜如常,連以往常有的出來騷擾也停了,多半已在準備一場大舉措,這幾日定會要決戰了。鄭參謀,你年紀不大,卻頗有將才,此役倚靠你之處還多著,當初我們雖有芥蒂,還望鄭參謀你能放下顧慮,不要多想。”

鄭司楚仍然垂著頭,低聲道:“畢將軍言重了。鄭司楚身為軍人,自當聽從長官號令,畢將軍有何差遣,末將萬死不辭。”

他嘴上說著,心中有些不滿。也許兩軍交戰,犧牲在所難免,但畢煒身為共和軍的上將軍,卻將士兵看作一件隨時可以拋棄的工具,實在與共和國所宣稱的“人人平等”大為不符。正想著,忽然聽得畢煒嘆了口氣,道:“真象。”他莫名其妙,道:“畢將軍,您說什麽?”

這兩個字只怕是畢煒無意識說出來的,聽得鄭司楚的追問,畢煒也有點慌亂,道:“沒什麽。鄭參謀,從今日起,與方將軍聯系之責便由你擔任了。”

鄭司楚聽到這兒才算恍然大悟,明白畢煒的來意了。方若水與畢煒同是上將軍,畢煒的命令只怕方若水不太願意遵循,而由鄭司楚傳令,方若水倒多半會聽從的。兩軍交戰,最怕的就是軍令不一,畢煒讓自己擔起此責,一定也發現了方若水對自己頗為尊重。看來,畢煒能名列方若水之上,真個名下無虛。鄭司楚此時心倒平了,道:“末將遵令。”

畢煒舒了口氣,看了看帳外,忽道:“對了,鄭參謀,那飛艇明天就可建造完全,很可能明天敵軍便會出動了。”

送走了畢煒,鄭司楚在營帳中收拾了一下,走了出去。

那艘飛艇已經縫好,接口處也都已塗上了瀝青,堆上了架子,一些士兵正在下面堆著柴禾,明天就準備往裏鼓入熱氣。正式的飛艇是裝入一種很輕的氣飛上去的,可以在空中停留許久,如果鼓入熱氣,在空中飛得並不長久。敵軍步步都在算計之中,定已中計。雖然己方已有防備,但敵人實在非同凡響,鄭司楚原先覺得依計而行,敵人定然會一敗塗地,但是與那陳忠一番交手,他已明白敵人真正的實力。

如果稍有疏忽,被敵人將計就計,只怕反要弄巧成拙了。鄭司楚看著飛艇,想著自己定下的這條計策,當初他向畢煒獻計,便是針對敵人最害怕飛艇入手,如果飛艇升空,敵人定會亂了方寸,千方百計過來襲擊的。在敵人出擊之後,己方立刻以一支奇兵截斷敵軍歸路。敵人的襲擊一定在夜晚,這支奇兵趁機混入城中,炸毀天爐關上的那兩尊巨炮,然後全軍立刻以雷霆萬鈞之勢攻城。敵人偷襲,做夢也不會想到反而會被共和軍偷襲,這條偷梁換柱之計十有八九會成功。

當初畢煒說自己這條計策有點一廂情願,便是覺得敵軍未必會冒險前來偷襲。但如今看來,敵人出動迫在眉睫,自己的這條計策一步步都成了事實,一定會成了。他嘴角不由浮起一絲笑意,這時一個認得他的軍官過來行了一禮道:“鄭參謀,你看看可有不當之處?”

鄭司楚看了一周,道:“有漏氣的地方麽?”

“試驗過了,沒有漏氣。”

鄭司楚點了點頭,正想再問一句什麽,邊上忽然響起了方若水的聲音:“鄭參謀,你回來了?”

鄭司楚轉過身,向方若水行了一禮,道:“方將軍,我回來了。”

方若水也不知在想什麽,心事重重的樣子。他看了一下飛艇,道:“鄭參謀,來,再去喝酒,今天殺了一口肥羊。”

方若水是一軍統率,在軍中,吃得自然比尋常士兵好得多,而畢煒的火軍團從上至下一視同仁,夥食上軍官與士兵一般無二,便是畢煒自己,標準也與士兵相同,鄭司楚自從那天和方若水飲過酒後還不曾聞到酒味。聽得方若水又要請客,自無不願。

到了方若水帳中,兩人坐了下來。方若水頗嗜口腹之欲,帳中已架起了一個烤肉用的鐵架子,一個親兵正在把燒紅的木炭推平。方若水坐下來,先將一杯酒倒在炭上,“嗤”一聲,一道火光冒了起來。那木炭本來就帶著木香,夾著一股酒香,更是好聞。方若水取出腰刀,抓過邊上一個剝了皮的羊頭,剜下一片肉來擱在鐵架子上細細翻烤,很快烤得熟了,他遞給鄭司楚道:“鄭參謀,羊是吃草的,一張嘴日日在動,羊臉肉最有嚼頭,你嘗嘗。”

鄭司楚接過那片肉,蘸了蘸調料細細嚼去。這羊臉肉肉質極是細嫩,又帶有點嚼勁,含著微微的酒香,果然十分美味。他剛咽下一口,方若水舉起杯道:“來,幹一杯。”

一杯下肚,方若水忽然小聲道:“鄭參謀,你覺得敵人會中計麽?”

鄭司楚笑了笑道:“敵人的反應正如我們所料,十之八九會中計。”

方若水臉上卻沒有鄭司楚那麽輕松,道:“敵軍足智多謀,殊非等閑。你不在的這幾日,他們毫無異動,大是可疑,只怕今晚就會行動了。”

不知為什麽,鄭司楚心頭一寬。方若水也許還比不上畢煒,但他到底也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不是無能之輩。可如果方若水真個無能,也許更好辦一些,反倒會無條件地聽從畢煒。

他心中這般想著,臉上仍是不動聲色,道:“方將軍所言極是,敵軍的確極有可能馬上便會出擊。”

方若水有些興奮,將一塊剛烤好的羊裏脊肉送進嘴裏嚼著,道:“我圍了他們兩個多月,五德營死活不肯出來,鄭參謀你定下此計,立刻把他們引了出來,真個是少年奇材。”

方若水這些拍馬的話鄭司楚也聽得有些厭了。他道:“方將軍不要大意,末將去增援運糧隊,那個敵軍將領名叫陳忠,極是厲害,結果糧車仍被盡數擊毀。對了,方將軍,你認識那陳忠麽?”

這句話幾乎把方若水咽住了。他沈吟了一下,才道:“認識。”

“這人到底是誰?”

鄭司楚心頭一陣興奮。與那個老兵相比,方若水一定更知道一些五德營的底細。這到底是支怎麽樣的部隊?他隱約覺得自己已經觸摸到真相了。

方若水有些躊躇,看了看外面,又喝了口酒,把嘴裏的肉吞下去,才道:“鄭參謀,雖然大統制下令不得談論前朝,但此時有關軍機,不該隱瞞你。這陳忠是前朝五德營中的信字營統領,當年與我也曾交戰過數次。可笑,除了最後一次,我每次都敗在他手下。”

鄭司楚道:“他們是前朝的正規軍吧?怪不得我聽那陳忠稱我們為‘叛軍’。”

方若水笑了起來,笑道:“陳忠是個屬鴨子的,肉爛嘴不爛,已經到了這時候,還想著他那個帝國。不過這人確是個良將,當初五德營威名赫赫,號稱天下無敵,他也有他的本事。”

“五德營究竟是支怎樣的部隊?”

方若水因為開了頭,也不再有顧忌,道:“當初帝國的正規軍共分四部,號稱‘地火水風’四相軍團,其中地軍團便是由五德營構成,全軍五萬,是帝國軍的主力。那時的地軍團,嘖,嘖。”他說到這兒咋了兩下舌,也沒說話,但鄭司楚也知道他的意思。方若水當初是地軍團的手下敗將,可能差點連命都送掉,至今心有餘忌。雖然方若水頗有些狂妄自大,但說起地軍團時卻仍是恭敬之極,不敢有絲毫失禮。鄭司楚聽得出神,道:“真的這麽厲害?可後來還是敗亡了。”

方若水嘆道:“那是天力,非人力所為。唉,雖然我至今還是不服,可也不得不承認,地軍團確是天下無敵的軍隊,只消看看現在這支殘軍,就知道當初整裝滿員的地軍團是多厲害了。當初為了擊潰群龍無首的五德營,可是投入了傾國之兵,以二十二萬大軍加上數十萬民伕,再用上了所有的飛艇隊,布下天羅地網,結果還是讓他們逃出了一萬多人。那一場仗在大統制看來也是沒臉說的,如果按損失來看,其實我們是敗得極慘。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的五德營可是今非昔比了,不然我哪裏敢只帶兩萬人前來征討。”

方若水大概也有了些酒意,說得很直露了。這些話也許在他心中憋了許多,到今天才算說出來。鄭司楚也有點震驚,他已與敵人交過手,知道五德營很厲害,沒想到當初竟然會厲害到這等程度。

如果這次碰到的是當初的五德營,自己這兩百人恐怕一個都回不來吧。

他道:“對了,方將軍,你說當初五德營群龍無首,那時敵人的大帥是姓楚吧,這人不在麽?”

象被什麽咬了一口,方若水渾身一凜,手中的酒也潑了出來。鄭司楚沒想到方若水一驚竟會如此,正在詫異,方若水已將杯子放好了,道:“鄭參謀,烤肉吧。”

這自是在岔開話題了。鄭司楚心中略略有些惱怒,但方若水軍銜官職比他高得多,他也不好逼問,割了塊肉烤著,心中只在默默地想著:“那楚帥究竟是何許人也?竟然方若水也會嚇成這樣子。”

那塊肉被烤得“滋滋”作響,因為塗過一層糖水,一烤便結了一層焦脆的皮,味道極是香濃。鄭司楚咬了一口,正打算找機會再問問看,突然門外響起了一陣喧嘩,方若水和鄭司楚都嚇了一跳,不知出了什麽事,一個人已搶了進來。

這是個士兵,滿頭大汗,一臉驚恐,一進帳便大叫道:“將軍,敵軍攻來了!”

“什麽?”方若水猛地站了起來,鄭司楚也大吃一驚。他們算定敵人定會來夜襲的,然後將計就計,借暮色掩護混入城中,一舉破城,卻萬萬料不到敵人竟然會大白天沖出來。

方若水抄起邊上的頭盔戴上,叫道:“全軍立刻整頓,馬上迎敵!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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