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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臣罪當誅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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躬身一禮道:“統制,末將陳忠,見過統制。”

是陳忠!我倒是小小地吃了一驚。這個力大無窮的勇將是當初十二名將中陳開道的子孫,這個人雖然缺乏應變之才,但他一旦受命便是不折不扣地執行,更為出眾的是他的力量大得足以與蛇人匹敵,做事也一往無前。他原是邢鐵風營中的一個小軍官,我與他並不熟,他的神力卻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一見是他,我心頭卻不由自主地一凜。

邢鐵風與我相處並不好,夜襲回來後,就是邢鐵風在畢煒跟前告了我一狀,最後才會惹出這麽多事來,二太子也會一口咬定我是叛逆。邵風觀不叫旁人,偏偏叫了他來,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他的手下卻不是我前鋒營的人,大概邵風觀特意派他一個人來率領全隊的。

我看著陳忠,陳忠卻只是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又退了下去。這時廉百策向我招了招手道:“楚將軍,祝你一路順風。”

他將門放下來,我聽得那門上有大鎖的響動。方才我已忘了自己還是囚徒的身份,此時聽得這鎖的響動,才猛地驚醒過來。

盡管這木籠布置得舒適異常,但畢竟還是個囚籠啊。

我坐在椅子上,摸著當成車廂壁的篷布。篷布下面是粗大的木頭,一旦把篷布撤去,這木籠就原形畢露了。只是有這篷布蒙著,總讓人覺得這裏總是個舒適的所在。

因為蛇人在大江上突襲過一次,二太子這次回帝都不敢走水路,而是從大路上走了。平常的速度走來,從帝都到東平城約莫有兩千裏,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能日行五百餘裏,那麽三四天便可到了。二太子身上帶傷,當然不能這麽趕法,走走停停,抓得緊些大概十天上下才能回到帝都,要是路上拖一拖,就至少要十二三天了。

十二三天,這十二三天裏東平城會不會有什麽變故?二太子走後,他那兩萬人的嫡系就由路恭行統領。以路恭行之能,總不會和二太子一樣與畢煒格格不入,說不定反而會打開一個更好的局面。

我躺在床上,抱著頭想著。陽光透過篷布照進來,暖洋洋的有些熱。

夏天快來了吧。我坐了起來。

今天是三月二十八了。距高鷲城破,正好兩個月。兩個月前,我還在高鷲城裏與蛇人拼命廝殺,兩個月後,成為謀刺二太子的嫌疑犯押解回京,送交三法司審理。

從東平城到帝都,要途經之江、建徐、方陽三省地界。建徐雖然人口較少,但地方卻大,建徐境內這一段路非常荒涼。而從東平城一直到屠方鎮守的北寧城,這一路都沒有駐軍,如果邵風觀要對二太子做點什麽手腳,多半會是在建徐境內。

我們是第三天進入建徐境內的。之江省與建徐省交界處,已是荒涼不堪,路上偶爾碰到的幾個村子也極是破敗,村民們衣衫襤褸,目光呆滯地看著我們經過。記得跟著天水省的貢使團去帝都時,那時路上也見過一些村落。盡管一東一西,但這些村落倒是相差無幾的。

在木籠裏待著,左右無事,我又按照那部《道德心經》來打坐。這些天我天天打坐,也不知有沒有進展,反正別人的心思我仍然什麽也讀不懂。說不定,鄭昭說的讀心術是靠天賦那句話也沒錯的,我就缺少學讀心術的天賦。不過打坐可以讓自己忘掉許多,雖然這木籠裏布置得很舒適,但天天待在裏面,從來不能出去一次,實在悶得很。

我正打著坐,忽然有人在前面喊了一嗓子:“停!”馬車一下停了下來。

那是二太子要歇息了。這兩天總是如此,趁天沒黑二太子便停了下來,每天只是走上三四個時辰,走的路大概連兩百裏也不到。這速度,也和船差不多了。

我雖然頗受優待,但仍然不能出木籠的。這時只聽“嘩”一聲,蓋著木籠的篷布拉起了半截,我眼前登時一亮,也受用了許多。

陳忠將篷布拉開後,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實在抱歉,末將不能放你出來,只好這樣放放風了。”

我長籲一口氣,道:“這樣挺好。”

夕陽在山,路邊的樹葉也像塗上了一層金色。因為人少,樹木越發顯得郁郁蔥蔥,迎面吹來的風裏也帶著泥土沁涼的芳香。雖然隔著木籠,看著周圍,仍然心胸為之一空。

陳忠這時拿了一竹筒米飯過來道:“楚將軍,請用飯吧。”

之江省的竹子很多,這竹筒米飯也是人們外出時常吃的。因為竹子隨處都有,把米裝在裏面放到火上煮,既不用帶炊具,煮出的飯又有一股竹葉的清香,味道倒也不錯。

我大口大口地吃著,陳忠也拿了一竹筒米飯在吃,突然前面一陣混亂。陳忠放下筷子,登高看了看,喝道:“出什麽事了?”

一個士兵忽然過來道:“陳將軍,鼠虎!有三頭鼠虎!”

有鼠虎!我的心猛地一沈。鼠虎是帝國境內最為兇猛的野獸,在回帝都的路上我也遇到過一頭,那次為了救她差點送命。現在二太子走在最前,只怕這三頭鼠虎攻擊的是他們。

鼠虎性情兇殘,和別的猛獸不同,往往會死死地糾纏不放,牧人的羊群遇到一頭鼠虎往往會被鼠虎殺得一頭也不剩。有三頭鼠虎齊來,不知道二太子那些親兵侍衛能不能應付。

陳忠從一邊抓起一桿槍,喝道:“第一隊的跟我來!”

他騙腿上馬,帶著十個人向前沖去。他這百人隊原本是廉百策的屬下,陳忠只怕也並不熟,全隊一下子變得亂糟糟的,有人去持槍,有人又要帶馬,人頭攢動,秩序大亂。

陳忠真的缺乏應變之才啊。我被關在籠子裏也出不來,不過就算鼠虎沖過來,我在籠子裏倒是最安全的。我坐了下來,正要接著吃飯,剛坐下,卻聽得“啪”一聲,一支箭正射在邊上的一根柱子上。

這當然不會是鼠虎射出來的。我一驚之下,人一下伏到了車板上。

有人要趁亂取我的性命!

我又驚又怒,腦子裏亂成一片,盯著這箭射出來的方向。這會是誰射的?邊上有個士兵也註意到了,大聲叫道:“有人射箭!”但他的喊聲反而讓周圍更加混亂。

會不會是邵風觀要滅我的口?

二太子要從我嘴裏取得口供,現在不太會殺我。他想殺我的話,先前早就可以殺了,也用不著等到今天,那麽八成是邵風觀派人下的手。這邵風觀說得好聽,原來竟是打這個主意!

我已經惱怒異常,但是卻不敢亂動。囚車雖大,也不過一丈來長,五尺來寬,在這麽點地方,要殺我可是容易至極。

“啪”一聲,又有一支箭射來。這一箭穿過了柱子,紮在車板上,離我的身邊不過兩尺多一點。箭紮得很深,箭尾還在不斷抖動。這支箭有不少人都註意到了,有個士兵叫道:“有人要刺殺楚將軍!”

他們沒有人指揮,一群人在車前擠成一團,似乎想圍住我,但這樣卻更是亂成一片。我一把抓過茶幾擋在身前,厲聲叫道:“在車前的站好,用盾牌擋住我,在外圍的去上前搜捕刺客!”

這和我隨唐開他們的貢使團回帝都時,在鬼嘯林遭到曾望谷伏擊如出一轍啊。我不由得看了看身後,生怕另一邊也會有刺客出現。

那些士兵聽得我的喝聲,卻也自動分成兩排,當先一排向前追去,另一排舉起了盾牌將兩邊圍了起來。這囚籠頂上有木板蓋著,除非用雷霆弩才能夠透板而過,倒是不必擔心。

這時前面發出了幾聲猛獸的怒吼,又傳來一陣歡呼,想必那三頭鼠虎已經被拿下了。我卻不敢分心,只是盯著四周,哪裏還敢有半點大意。可是那刺客大概膽小,兩箭不中,卻再也不放箭了。

這時從前陣傳來一陣馬蹄聲,陳忠帶著那十個人回來了。他一回來,這兒的士兵也發出了一陣驚呼,他渾身都是血,幾乎像是在血水裏打了個滾,一個小軍官迎上去,驚道:“陳將軍,受傷了嗎?”

陳忠將手中的大槍往地上一紮,跳下馬來,道:“楚將軍沒出事吧?”他的動作很自然,不像受傷的樣子。那小軍官道:“方才有個刺客。”

陳忠一驚,大踏步向囚車走來,到了跟前,他行了個大禮,道:“統制,你沒事吧?”

他倒一直把我當成前鋒營的統制。我道:“沒事。你受傷了嗎?”

陳忠咧嘴笑了笑道:“那畜生哪裏傷得了我,被我一撕兩半,身上才沾了些臟東西。楚將軍,你可要當心,邵將軍關照過我,要謹防刺客的。”

邵風觀關照過嗎?這句近乎諷刺的話卻還沒有先前那一句讓我震驚。那頭鼠虎竟然被他硬生生撕成兩半?這陳忠的一身神力實在驚人至極,邵風觀如果讓他來殺我,我沒地方可躲,在這種力量下實在是毫無躲閃的餘地吧。

這時前面又有人叫道:“殿下到!”陳忠一驚,道:“殿下怎麽過來了?統制,請稍候,我去見過殿下。”他轉身又向邊上的士兵吼道,“好生護著統制,不得有誤!”

這時二太子的聲音響了起來:“楚將軍可曾出事?”他坐在一架輦上,由兩個親兵擡著過來。陳忠到他跟前,跪下道:“殿下,請放心,楚將軍沒事。”

二太子的輦已到了囚籠前,他道:“你讓這些士兵走開。”陳忠喏喏連聲,道:“快讓開了,讓殿下過去。”

二太子到了囚籠前,看著我,忽然嘆了口氣道:“楚將軍,讓你遭受這無妄之災,孤心中有愧啊。”

如果他斥罵我幾句,那也是我意料中事,但我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我只覺喉頭一堵,跪下來道:“殿下,末將絕無不軌之心,望殿下明察。”

二太子看著我,半晌,嘆了口氣,輕輕道:“我也知道。”

二太子雖然剛愎自用,但也不是傻瓜,他應該知道的吧,只是因為兩位太子之爭,我夾在當中成了兩方相爭的工具,尤其是方才的遇險讓他更想起了我到蛇人營中去救他的情景,此時在他心裏也許也會有愧疚。我看著他,鼻子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二太子似乎也不忍再看我,道:“起輦,我們回車中去。”

那兩個士兵又擡起他向前走去。看著他的身影,我幾乎要叫出聲來,告訴他一切的實情,可是話到嘴邊還是頓了頓,仍然沒有出口。

這時被我叫出去搜捕刺客的那一陣士兵回來了,他們拿著一張弓和幾支箭,小聲跟陳忠說著。說了一陣,陳忠走了過來讓人給這囚籠外面釘一層木板,以防刺客再有行動。

我聽著幾個士兵在釘木板的聲音,腦子裏覺得空空洞洞的。這個刺客十有八九是邵風觀派出來的吧,可是假如我把一切事都跟二太子說了,二太子到底會如何對付我?到底是和邵風觀說的殺我滅口,還是引我為心腹,用我來扳倒畢煒,以至扳倒文侯,甚至把太子也拉下來?

我想著,只覺眼花繚亂,心裏也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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