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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河上死鬥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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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了四十天。若非絕糧,再守一百天也不在話下。蛇人雖然厲害,它們卻不太會攻城的。”

正和甄以寧說著,這時曹聞道忽然過來道:“統制,方才探路的兩艘小船現在還沒回來。”

這三千多人在河上行進,我派了四個人駕著兩艘小快船在前探路,每天輪班,今天派出去的四人到現在還沒回來,也不知是不是有什麽事,可若是因為這麽點小事把全軍慢下來,不免有些草木皆兵了。我想了想道:“再派兩艘小船到前面去看看,全軍仍按原速前進。說不定,他們的小船是纏到什麽水草上了。”

河上因為船只行得甚少,現在又是春天,水草很茂盛。像我們這些能載百人的船只,水草也纏不住,派出去探路的小船要是被水草纏住,卻是件很頭痛的事。曹聞道答應一聲,便去安排人手。

夕陽西下,浮雲也被染成一片通紅。我正看著天空,忽然聽得前頭傳來一陣水鳥鳴叫,極目望去,只見數百個黑點遠遠地向我們飛來。

我沒有在意,卻聽得甄以寧在一邊道:“統制,那是什麽?”

我笑了笑道:“蛇人總不至於會飛,不然,那就是天要絕我了。”

那些自然不會是蛇人,明顯是些水鳥。我們一路南行,河裏的水鳥也越來越多,原先偶爾只能看到一兩只,越往南就越多,不過這麽一大群我們也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時那片水鳥直沖著我們飛來,從頭頂掠過,在船隊後面才紛紛落下水面。甄以寧這時才放松了一點,道:“這麽多鳥啊,我還沒見過呢。”

他的話也只是隨便一說,可是卻讓我像被火灼了一樣。我猛地站直了,回頭道:“曹聞道。”

曹聞道聞聲跑了過來,道:“統制,怎麽了?”

“重新派出的四個人已經出發了?”

曹聞道道:“還不曾出發。怎麽了?”

我看著前面的天空,道:“剛才那陣水鳥是怎麽回事?”

曹聞道說道:“大概是被先前那四個士兵驚起的吧。”

“四個人,兩艘小船,能驚起那麽多水鳥嗎?”

曹聞道臉色也沈了下來,他還不曾說話,這時一個士兵跑到我跟前道:“統制,陶將軍船上發出旗語,要我們小心,以防有變。”

陶昌時也發現這陣水鳥有點異樣吧。我道:“曹將軍,你傳令下去,讓諸軍放慢速度,再把任吉的雷霆弩調到中間去。”

曹聞道應聲道:“遵命。”他轉身向後跑去,甄以寧道:“楚將軍,難道前面會有埋伏?”

我苦笑了一下,淡淡道:“誰知道那些怪物會有什麽驚人之舉,我只是不敢大意。”

蛇人的行蹤極是怪異,當初在高鷲城中,我們原本以為它們只是些異獸,可是它們進退之間,甚合兵法,就算老於用兵的名將也不過如此,誰知道蛇人會不會來這一手。現在命令減速,也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命令發下去,各帆都降了帆,船速登時減到了一半左右。此時江上仍是分成三大列,前鋒營居中,狼兵的兩千人分列左右,稍稍落後一些,船隊約略成個箭頭形狀。

隨後派出的小船已經出發了。這時曹聞道又過來道:“統制,命令都下去了。”

我看著河面,道:“好,讓所有人備好兵器,註意前方。”

曹聞道看著那兩艘小船,臉上也有了點憂色,道:“統制,真的會有埋伏嗎?”

“小心為上。”

我剛說出這幾個字,那兩艘小船突然一頓,停了下來。這兩艘小船因為輕快,在水面上本來像飛一般劃過,離我們已有三四百步之遙了,從這裏看過去已經只是兩個黑點。遠遠望去,只見它們正在拼命地掉頭,我心中一凜,揮手道:“馬上讓所有船只停下來!”

還好我本就已經下令讓諸軍註意了,這麽疾停也沒有出什麽大亂子。船還沒停穩,卻突然聽得前面的河水像是開鍋了似的亂翻,那兩艘小船在河面上打著轉,從河中猛地沖起兩條黑色影子,像兩條極粗的巨繩一樣纏住一艘小船船頭,小船上那兩個士兵突然間發出了驚叫聲,望去,只見他們正手忙腳亂地提刀揮舞,但哪裏擋得住,只聽得遠遠地傳來兩聲慘叫,這兩人眨眼間已被擊落在水,連那小船也被打翻了。另一艘小船也根本不敢停留,只是拼命地劃回來。

甄以寧嚇得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叫道:“統制,那是什麽?”

真的是蛇人!河裏,真的有蛇人埋伏!我的心也似一下跳出喉嚨,大聲叫道:“全軍準備,蛇人攻來了!”

這裏的三千人中,當中的一千多前鋒營都曾直接和蛇人交戰過,沖在最前的幾艘船也已看見了這景象,登時有一大片士兵沖上船頭,手中持著刀槍。

蛇人竟然在河上設埋伏!我不禁一陣心悸。看樣子,我們還不曾沖進它們的埋伏圈裏,總算是尚可一戰。如果讓蛇人在水中發動襲擊,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對應它們。

曹聞道手持兩桿長槍過來,把一桿交給我後道:“楚將軍,怎麽辦?”

我看了看周圍道:“讓陶劉兩位將軍把隊伍散開些,船只之間不要靠得太近,前鋒營退後十丈。”

蛇人在水中不知戰力如何,但我也清楚記得蛇人在高鷲城外游過護城河時的情景。我讓兩翼上前,這正是那庭天行軍八陣中的鶴翼陣。在陸上,擺這鶴翼陣,蛇人攻擊力如此之強,只怕會一沖即潰,但是在水上由船隊擺出這個最能發揮弓箭威力的陣勢,可以收到取長補短之效。可話如此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有用。

河面上,密密麻麻地出現了一大片蛇人的頭顱,像是突然間長出了一大片黑色菡萏,沿著水面疾行。另一艘小船發現得早,兩個士兵手中木槳起起落落,小船也幾乎要飛起來,可是那些蛇人雖然追不上,卻跟得緊緊的,兩者之間距離絲毫不曾拉大。

這時那艘小船已沖進了我們陣勢之中,但此時有一個蛇人追得極快,猛然從水中沖起,如同一道長虹一般,尾部還在水中,兩手已搭到船尾。它手中拿著一柄短刀,一碰到小船,船速一下減慢,那兩個士兵距我們已經很近,再加一把力便能逃出,但是功虧一簣,他們兩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叫。

此時我若沖上前去,也未必能救出他們來,而這陣勢卻要打亂了。可是眼見這兩人已是命懸一絲,要我眼睜睜看著他們被蛇人亂刀分屍,也實在難以安心。我咬了咬牙,正待命人沖上去接應,忽然見到那小船上的兩個士兵猛地扔掉木槳,站了起來,其中一個大喝道:“怪物,老子和你拼了!”

他們也已知道定無幸理,已經要以死相搏了吧。我眼角有些濕潤,已見河面上的蛇人又沖出了好幾個,最後那個已盤在船尾,那小船一下子載重大增,在河面上搖搖晃晃,轉眼便要翻倒。一個士兵猛地跳了起來,在半空中一刀劈向那蛇人,大叫道:“統制,快放箭!”但他的話未說完,那個蛇人已將尾部甩了起來,一把卷住他的身體,手中的短刀一掠而過,將他斬作兩段。

血像紅色的雨,灑在河面上,一丈方圓的河面一下子出現了無數個紅點,在水中慢慢滲開,這一個大圈子的河水也都成了粉紅色。此時另一個士兵也發出了慘叫聲,兩個蛇人的刀已同時砍在他左右肩上,將他兩臂都砍了下來,他還沒死,卻連慘叫的力氣也沒了。

我再也忍不住,吼道:“放箭!”

話音甫落,從左右兩翼的狼兵陣中,箭如雨下。此番南征,每人隨身攜箭二十支,我們這三千多人共有六萬多支箭,這陣箭只是狼兵的一小半在發,也有一兩百支了。他們同時對準了中間,那小船上的蛇人和兩個士兵的屍身上都一下紮滿了箭。那個被砍落兩臂的士兵固然又是慘叫一聲,便是那些蛇人,也發出了一陣慘叫聲。

不論是蛇還是人,當箭透膚而入時,都會覺得疼痛吧。

這一陣箭射過,河面上原本密密麻麻的蛇人頭顱一下子盡沒入水,水面上只留下許多水紋。曹聞道在一邊道:“統制,怎麽辦?”

蛇人的反應也極快啊。以前它們攻城,前仆後繼,那等強攻雖然駭人,但畢竟還可以抵擋,可現在的蛇人好像一下子變得聰明多了,像現在這樣一受攻擊,馬上就相應變化,較之帝國軍的精兵也不相上下。

看來,蛇人也在變強。我心中不禁更增不安,看看身後,前鋒營已按鶴翼陣列好陣勢,一艘艘船交錯排開,隨時都可穿插而上。我道:“命各隊各自後退兩丈,仔細察看本船附近水面,蛇人在水下也不能待多久,定會重新露出來的。”

蛇人不是魚,自然不會水下呼吸。這時我倒有點慶幸沒有蛇人一樣的魚人,不然我們這三千多人真如俎上魚肉,任由宰割了。

曹聞道忽然皺起了眉道:“那兩個水軍弟兄都去把舵了,我去叫一個出來發旗語。”

這時甄以寧忽道:“曹將軍,讓我來吧,我也懂旗語。”

他說完便又向船上的望臺跑去。我又驚又喜,曹聞道說道:“統制,你也上去發號施令。這批怪物,今天非要報一下高鷲城全軍覆沒之仇。”

也不知道最後如何呢。我暗自想著,但嘴上卻沒有說這喪氣話,只是道:“好,船頭上由你一力承擔。”

我沖上了船頂。這種船載員不過百多人,望臺也不是太高,我站在船頂時,甄以寧已站在望臺裏揮舞黑白二旗,向各船打著旗語。他打旗語竟然比那兩個水軍士兵更為熟練,雙旗揮舞,一黑一白兩面旗幟迎風招展。

旗語發出後,全軍應令而動。鶴翼陣的陣勢,其實就是一個倒置的三角形,各船交錯排列,可進可退。我們只是拼湊出來的隊伍,前鋒營更從未水戰過,但兩翼的狼軍卻是水陸皆能,石虎城本就是位於大江上游南岸,狼軍嫻於水戰,他們這兩翼的陣勢絲毫不亂,前鋒營雖然差一些,不過掌舵的因為是水軍士兵,也還看得過去。各退兩丈後,每兩船的距離加大,當中圍成的區域也大了一圈。

這時,我只見江心突然間水花直冒,正是前鋒營前方十餘丈之地,當即喝道:“前鋒營聽令,弓箭準備,蛇人一出來便放箭,註意節省箭矢。”

甄以寧在我身後又呼呼地打了幾下旗語,前鋒營的十餘艘戰船交錯排開,箭在弦上。我以前一直都是充當沖鋒在前的角色,在軍校中兵法雖學得也算不錯,但也從來沒指揮過,這回成了發號施令之人,不免有些擔心,生怕號令發下,下面做的卻不是那回事。可是眼見甄以寧發出旗語後,諸隊都應令而動,心中也不由多了幾分信心。

江心的水像開了一樣,這時一下冒出了一大片蛇人的頭顱。它們剛露出水面又是一陣箭下,它們本就擠作一堆,何況前鋒營水戰雖不在行,箭術卻都相當不錯,這一陣箭雨射過,蛇人又發出了一陣慘叫聲,河面像是開了鍋一般翻騰,一條條遍生鱗甲的蛇人身軀在水中翻滾,血花飛濺。

這一陣箭,總又殺了數十個蛇人了。前鋒營較各軍對蛇人多了一分仇恨,那些箭也都射得又準又狠,一箭過後,諸船之上發出了一陣歡呼聲。那些蛇人馬上又沒下水去,卻還有人向水中發箭。我道:“傳令下去,不要放箭,分一半士卒執長兵準備接舷戰。”

蛇人在水下能行數丈之遙,它們首攻的定也是我這個位於鶴翼陣底部的中軍戰船。看過去,這支埋伏在水中的蛇人已是傾陣而出,數量總在一千上下。它們居然能一下發現我這戰船是主將所在,也當真不凡。

絕不能只把蛇人當成妖獸了。現在,必須把它們看做是深通兵法的強兵。

我看著水面,忽然舉手喝道:“傳令下去,命陶昌時、劉石仙兩部前鋒向中心聚攏,全軍轉為方圓陣。”

蛇人主攻的,是我這邊的中軍,兩翼雖也有蛇人攻去,但明顯只是攔阻之意,不讓我們守望相助。鶴翼陣最能發揮箭矢之威,但蛇人已沖到陣中心,兩翼前端已然落空,而蛇人也已靠到了船前,箭矢已難再用,現在,也該是到了變陣之時。

甄以寧剛把令傳出去,忽然整船猛地一震,甲板上發出了一陣驚呼,有人叫道:“船底漏了!蛇人要從水下攻上來了!”

蛇人竟然鑿船攻上來!我只覺胸口一悶,幾乎要吐血。我一味想著與蛇人在水上戰鬥,沒想到水戰不比陸戰,蛇人會從下攻上,而我的戰船又是沖在前列的,蛇人認準了我這船,那可如何是好?一時間,我只覺心頭一沈,人也茫然不知所措,說不出話來。

這時甄以寧又揮舞了兩下旗幟,高聲叫道:“蛇人一時半刻鑿不通船只,不必驚慌,嚴陣以待。船上分半數之兵入艙守禦。”

我心頭猛地一亮。的確,這些戰船是工部監造,雖然從民船改裝而來的要弱一些,但我的座船卻是以堅木造成,哪裏是一時半刻鑿得通的?我鎮定下來,喝道:“不要驚慌,蛇人在水下待不了多久。”

果然,船只震了震,便不動了,兩舷卻傳來了一陣喊殺之聲。蛇人要鑿船,只怕也並不熟練,在水下鑿了兩下憋不住氣,紛紛冒出頭來。但是曹聞道已率軍列在兩側,蛇人一冒頭,長槍所及便以槍攻,槍不能及便以箭射,只聽得兩邊都是蛇人的慘叫聲和前鋒營的喊殺聲,一時嘶喊如沸,聲欲震天。

這一輪攻擊打退後,我已見戰船兩邊浮起了一條條蛇人的屍首,幾乎已要將船只擁起來。入眼之下,不由駭然。如果不是我們有備在先,措手不及之下,恐怕敗的就是我們了。

哪知還不曾放下心來,左側有一條船上忽然發出了一陣驚呼聲。這船猛地一側,倒向一邊,雖不曾翻倒,但已岌岌可危。這船是民船改裝,船板較新造的戰船要薄許多,那艘船大概已被鑿通,水已湧入船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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