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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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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店家,再來一壺涼茶!”

“店家,店家,我的肉包子吶?餓死老子了。”

店家這家茶鋪開在青陽城外,原本雇的兩個夥計請了假,就剩了他一個人陀螺似的忙,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來。好不容易客人走了大半,正坐下捶腿。忽聽得一個清涼的女聲問道:“店家,還有吃的麽?”

店家站起來,看見一個妙齡女子從青布馬車中下來,鵝黃色玉蘭枝的襖服,下著淺碧色馬面裙,如天邊盈盈飄來的一朵雲,對他微笑。店家的疲乏頓時消了大半,連聲應道:“有的,有的,小姐想吃什麽?”

女子向四周望了望,一桌桌的都是些吃剩的牛肉,酒,肉包子,她皺了皺眉,身後一人道:“要兩個素包子,兩碗白粥,一碟醬菜,一壺清茶。”

店家心道:“這車夫好沒規矩,竟然替小姐點東西。”待那車夫摘下帽子蓑衣,店家看直了眼,這,這是下凡的神仙罷!

女子熟練地咳嗽兩聲,道:“店家,按我們公子說的做罷。”

這清麗的女子竟然只是個侍女,也只有這謫仙般的公子才配得上了。店家嘖嘖讚嘆,將兩人請到裏間坐下,忽然發現角落裏還有一位白衣書生坐著,他的桌上幹幹凈凈,連一壺茶都沒有。

這位書生一早就來了,到現在也有一個多時辰了,自己忙暈了,竟然連茶都沒上。這書生安安靜靜坐著,竟也沒叫喚催促一聲。店家一拍腦袋,走到那書生跟前,道:“這位公子,是小老兒疏忽了,您剛才點了什麽?”

書生的笑容裏有濃濃的書卷氣:“兩個肉包子,一壺涼茶。錢我已經付過了。”

店家連聲說好,下去準備了。

“唉,你們聽說了嗎,周國滅了。”茶鋪裏的食客吃了個飽,閑閑地聊起天來。

“這麽大的事情,早就傳遍了,只用了不到兩個月吶。”

“嚇,流光君真厲害。”

“這你就錯了,這次領兵的不是流光君,是他的副將羅追。”

“怎麽會,一般征戰的不是流光君麽。”

“流光君在落霞城一役後就回桓國去了,據說是受了傷。”

“嗨,什麽受了傷,是他的妻子傲雪君死了,他就自暴自棄,整日喝酒,昏昏沈沈。桓國國君就把他召回去了。說起來,也是一對苦命鴛鴦。”

眾人一陣嘆息。

“羅追這副將從前沒聽說過,第一次出征就節節勝利,沿途殺了幾萬周國士兵。嚇得周國國君腿都軟了,桓軍一到都城外就舉旗投降,一眾皇室大臣都被押回桓國去了。”

“立了這麽大一功,羅追回去肯定加官進爵了罷。”

“這你又錯了。也是奇怪,羅追回到桓國就掛印離開,皇帝數次挽留,都沒答應。”

“嘖嘖,他圖什麽呢。”

“誰知道,哎,你說打完了周國,桓國皇帝不會來進攻咱們寧國吧?”

“依我看吶,吞並了周國,桓國得消化好一陣呢。再說,他想進攻咱們,也得問問無回陣答不答應。”

“說起來,多虧了博文君啊,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

“吉人自有天相,不說了,我回去給他立個長生牌位。”

“哎,等等,我也去。”

“店家,結賬。”

倚游撐著頭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臉色蒼白得幾乎能看得見細小的筋脈。馬車停停走走晃晃悠悠地行駛了一個月,倚游才恢覆了一些體力。這天雷著實厲害,她試了多次,腹中丹田仍是虛無。現在的她與凡人無異了,不曉得什麽時候才能覆原。

逆天而為,遭了天譴,天庭一定知曉了,但為什麽直到現在一點動靜也沒有,難道是師父和漣若為她說情了?倚游戰戰兢兢過了小半月,天上依然沒有動靜,她便放下了,橫豎該來的都會來,想得太多也沒用,等著就是了。

夏侯逸既已知道她不是常人,對她的來歷身份卻只字不問,怕她煩悶,還將四國中的大致情況當做消遣說給她聽。這樣也好,不用絞盡腦汁編故事了。這一路上多虧他細細照料,重傷的身子才日漸好轉,她終究是欠了他一份不小的人情。

時值盛夏,昴日星官的值當得也太好了些,燠熱的空氣象是要將人融化似得,倚游沒了仙氣護體,更覺悶熱難當,她嫉妒地看著熱浪滾滾下依舊清爽如竹夏侯逸,心裏暗罵:“怪物!”

“暗裏出口傷人非君子所為。”

倚游嚇了一跳:“你,你會讀心術?”

“你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我壓根沒擡頭看你。”

“我只是試試你罷了。”

“!!”

“小心點,包子戳爛了就不好吃了。”

“……”

吃完了包子,倚游想起身舒舒筋骨,冷不防撞到了一個人。倚游心中一驚,將人扶起。那人一襲白衫,文質彬彬,正是坐在角落的文弱書生。

“這位小哥可摔著了?小女子這廂賠禮了。”

“無妨無妨。”書生撿起地上散落的各類簪子花鈿,細細擦好了,一件一件放在包袱裏收好。

倚游雖不常在人間買首飾,卻也看得出來這些簪環件件精致,挑選的人花了不少心思,便笑道:“小哥,這些東西是給你家姐妹買的罷。”

書生笑了,神色有些赧然:“不,是我家娘子,不知道她喜歡什麽,就胡亂買了些。”

倚游瞧他那鼓鼓的包裹,這可不是買一些的問題啊。

“你家娘子好福氣,她戴上這些肯定特別漂亮。”

書生的眼光落在不知名的某處,聲音也有些飄忽起來:“約莫很漂亮罷,無論如何,她在我心中是至美。”

這位娘子實在是令人羨慕,不過這約莫是什麽意思?倚游還想再問,官道上忽揚起一陣塵土,遠遠趕來一隊人馬,書生臉色一變,道:“小生家中還有些事務,告辭。”話音未落,書生已去的遠了。

倚游差點驚掉下巴,原來以為他只是個文弱書生,沒想到是個輕功絕頂的高手。

“這書生不簡單,若不是他緊著懷裏的東西,斷不會被你撞到。”

倚游偏頭一想,道:“看他不像是壞人。”

夏侯逸緩緩倒茶,氣定神閑的模樣倒不象是在簡陋的茶鋪裏,而是身處高山流水陶然亭中,倚游不由得呆了一呆,很快,她甩了甩腦袋,又恢覆了原樣。

“老板老板,你這可見過一位文弱公子,大約這麽高。”來人伸手比劃著,一副大嗓門震得倚游的小心肝抖三抖,與他粗礦的身軀甚是相符。

老板道:“我這茶鋪迎來送往,來的書生沒有一千也有幾百,這叫小老兒如何作答。”

“他喜穿白衫,額角有一道細細的傷痕。”

“喲,小老兒想起來了,是有這麽個文弱小哥,喝完茶,往東邊去了。”

“多謝老丈。”那漢子得了消息,抱拳道謝,領著人馬揚塵而去。

倚游小聲對夏侯逸道:“那小哥見了這隊人馬就跑,不知道是什麽來頭。”

夏侯逸道:“剛才那書生衣角繡著水紋,與這領頭人抹額上的一模一樣。這江湖上,以水紋為標志的僅有一家。”

“青陽君家。”

“沒錯。”

“青陽君家乃書香世家,世代為官,這領頭人粗礦得很,不像是他們的作風呀。”

“嗨,客官你們不知道,這位爺是君家夫人的子侄,從小養在鄉下,父母去世了才來投奔姨母,一個大字不會,卻力大無比。君老爺見他入仕無望,便將他送去軍營,如今這位爺在軍營裏混得風生水起,輕易得罪不得。”

倚游道:“他要找的是什麽人?”

店家道:“還不是君家的獨子君奕塵,君少爺幾年前突然瘋癲,從家裏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就是那博聞強識,華彩斐然的六君子之一,‘博文君’君奕塵?”

店家一臉驕傲:“正是。說起“博文君”君奕塵,是鄙國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他父親是青陽知州,母親乃書香門第之女。君奕塵乃君家獨子,自幼聰慧,天賦秉異。三歲能詩,四歲成文.十五歲連中三元,被皇上欽點為狀元,瓊林宴上姿儀瀟瀟,文采飛揚,惹得無數閨中小姐引為夢中人。

本是前途坦蕩,此人卻在第二天的金殿上侃侃而談,列舉寧國政事利弊,直言自己適應不來這浮沈詭異的官場。在百官一片沈默中,寧國國君撫掌大笑,賜他“白衣布相”之名,允他不入朝堂。十六歲上精研五行八卦,創下“無回”陣,傳與邊防將領,自此,周桓宣三國莫敢來犯,寧國不負‘寧’之名。”

倚游嘆道:“果真是驚才絕艷。”

店家點頭微笑:“若是沒有君少爺,我寧國百姓如何能安穩生活。”

怪不得你給那領頭的指了一條錯路,倚游腹誹,轉頭對夏侯逸悄聲道:“看那位白衫書生,可一點也不像瘋癲的樣子。”

夏侯逸將茶杯放下,笑道:“有趣,有趣。看來這趟青陽之旅不會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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