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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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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走停停,居然平安無事地到了格拉姆渡口。看守渡口的老卒早就接到了魔法信通知,在渡口外圍的荒地上圈出了一大塊地方。

米拉皺起眉頭看著被簡單的籬笆圍住的荒地:“這裏坑坑窪窪的,又有這麽多荊棘藤條,真的適合住人嗎?”

老卒跟上前一步,小聲道:“凱賓斯基大人說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不能讓這些吉普斯人太安樂了,這裏正好培育他們的憂患意識。而且,最重要的是,這裏附近到處都是容易引火的雜草枯木,如果他們有什麽不對的話,一把火就可以全部解決了。”

米拉接著問道:“糧食呢?糧食怎麽辦?我帶來的糧車差不多都空了。”

老卒笑道:“這個也不必擔心,旁邊就是姆渡河,河裏有的是魚,另外草叢裏的兔子也是不少,這個季節是兔肉正肥的時候,天上還有飛過的大雁……。”

米拉點了點頭,忽然色變,糧食可是他控制吉普斯人的唯一手段,要是被這些人發覺勒在脖子上的繩索已經不存在,自己隨時都可能被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

米拉的擔心沒有成為現實,長期的饑餓已經消磨掉了絕大部分人的血性,更何況他們對於所謂當權派的仇恨要遠遠大於對米拉幾個人的。當權派敏銳地察覺到了冰山底下隱藏著的怒火,雖然糧食已經不再實行配給制,但是他們很知機地向米拉要來了一些武器,名目是為了防止附近的野獸襲擊。

當權派迅速組織起了保安團,在閃著寒光的槍尖面前,沈默的人更加沈默了,他們砍伐樹木,平地清淤,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搭建出了一個莊園的雛形。

米拉對於建築布局基本是門外漢,內心深處對於大家這麽積極的勞動還有幾分沾沾自喜,可是隨同的老卒馬上指出來了問題:“凱賓斯基大人要的是集中營而不是莊園,這些吉普斯人分明是要鉆空子,而且莊園帶有外墻,墻上有射擊孔,墻角還有箭樓,難道是準備負隅頑抗?馬上把外墻全部拆掉,營地周圍拉上鐵絲網,箭樓調整位置,警戒方向對著營裏。另外,那些別墅一樣的房子也全部推掉,全部改成廂式營房,營裏全部設大通鋪,實行軍事化管理,等大人凱旋之時再來決定怎麽處置他們。”

當鐵絲網架設起來後,營內營外立刻成了兩個世界,健壯的男人可以出去漁獵工作,但是他們的妻兒老少全部要留在營裏做為人質。每到清晨出工的時候,男男女女都是哭哭啼啼,生怕從此天人永隔,到了晚上歸營,又是一番呼兒喚女抱頭痛哭的場景,悲悲切切,淒淒慘慘戚戚。

米拉對這些事情沒有怎麽放在心上,事實上他現在的註意力大都投在了格拉姆渡口的防禦上面,畢竟他的任務除了看管吉普斯人以外,還有更重要的一塊就是保證渡口的安全。

從地圖上看,南北走向的姆渡河到這裏突然收窄,雖然水流變得湍急,卻也讓搭建浮橋成為可能,所以格拉姆就成了來往商旅軍民的最佳選擇,另一處渡口還要到下游二百裏遠處了。如今大軍出征在外,格拉姆渡口是糧道也是唯一的退路,如果被沙盜截斷的話,前方大軍隨時有全軍覆沒的危險,所以米拉實在不能不謹慎從事。

在獨眼建議下,米拉在渡口前沿用沙袋布置了一個弧形陣地,只留中間一個小口供行人通過。陣地兩邊設置望樓,再讓夜羽在僻靜處設置陷阱和窩弓,這樣雖然擋不住沙盜的大軍,可是對於潛伏過來破壞浮橋的小隊應該是沒問題了。

望樓剛一搭好,米拉就迫不及待地登上去,寂寥的白雲飄過遼遠的天空,凜冽的秋風吹過蕭瑟的荒野,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一片蒼涼。米拉不由得詩興大起,大張著雙臂開始吟誦:“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跟著身後的快腿老實不客氣地道:“團長,別悠悠了,你看遠處好象有人過來了。”

米拉極目遠眺,果然,從荒漠的深處走出來幾條人影,跌跌撞撞的腳步蹣跚,看起來不大象是沙盜的探子。米拉大聲向下面喊話,示意夜羽先去看個究竟。

夜羽過去沒多久,就接回來一對帶著兩個雙胞胎男孩的夫婦,看起來又累又餓,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夜羽張羅著給他們找來食物和水,米拉卻很是不以為然,略為詢問幾句後便道:“把他們送去吉普斯人的集中營就好了,夜羽你快點回來,我發現這個箭樓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我們再商量一下。”

過了很久,米拉才看見夜羽的身影,神情委頓,眼中飽含著熱淚。那對夫婦來自荒漠深處的一個小村子,在全部糧食被帝國騎兵征集走後,村中的長老還帶著眾人剝樹皮,挖野菜,試圖挨過這一個冬天。可隨著能找到的食物越來越少,村民們也不得不背井離鄉,踏上了逃難的道路。

沙漠是神秘而又可怕的,他們只能一路往姆渡河的方向走,希望一路上能找到食物。可是他們能找到的只有屍體,和他們一樣的逃難者的屍體,他們見過幹枯到蜷縮成一團的老者,也見到過全身枯瘦肚腹卻腫脹如蛙的幼童。一開始,這些村民還灑著淚水埋葬遇到的每一具屍體,可是當他們自己也開始出現大面積死亡後,村民們開始恐慌了,強壯的男人開始搶奪弱小者的口糧,甚至,殺死並吃掉他們。

這對夫婦是幸運地,他們成功地避開了所有的襲擊,活到了最後,但同時他們也是不幸的,他們見證了人世間最黑暗的醜惡,背叛、欺騙、殘暴、惡毒,他們躲過了變得象禽獸一樣的同村人,卻躲不過變得象禽獸一樣的自己。

在餓得實在受不了的時候,這對夫婦流著淚吃掉了自己的老父親,接著又悲傷地吃掉自己的大兒子,當吃掉唯一的女兒時,夫婦倆已經沒有了任何表情。如果不是遇到了夜羽的話,那兩個不到七歲的小男孩也將成為他們父母的口糧,最後,必然發生的就是夫婦兩個自相殘殺。

小麻雀哭得象個淚人一樣,夜羽也捶地痛哭道:“為什麽?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這已經不是人間,是地獄,那些能夠拯救世人的諸神和天使到底在哪裏?請你們開開眼,救救他們吧。”

這對夫婦的到來,在集中營裏激起了軒然大波。營裏的吉普斯人都來自克米爾小鎮附近,雖然飽受饑餓的折磨,但是實際上每天總還有些口糧下發,勒一勒褲帶還能撐過去。可是來自於逃難者的消息讓他們物傷其類,在一些有心人的特意安排下,幾乎每個人都看到了痛苦自責的男人,瘋瘋癲癜的女人,還有緊緊擁抱在一起,一見到人就大喊不要吃我的雙胞胎男孩。

沈郁的怒火如同鑠石流金的巖漿在看不見的地底緩緩流淌,除了一些早已被打上帝國標簽的當權派以外,所有人都開始默默地準備著什麽。當權派察覺到了這些動態,可是他們的人數太少了,而且越來越少,只能驚慌失措地向米拉報告。

米拉卻不大愛聽這樣的報告了,確切的說,他已經不敢再去集中營了。不知道為什麽,米拉總懷疑這對夫婦就是出自被自己搶過的那個村子,這讓他聽到這個故事時有了很深的負罪感,甚至都不敢去看望一下這幾個可憐人。

而且,米拉現在也有足夠的借口不去集中營,就在望樓的視線範圍內,居然發現了沙漠游騎兵的蹤影。這些騎著矮馬、包著頭巾的騎兵在箭程外揮舞起彎刀,口中不斷發出嗬嗬聲,似乎在向渡口的守軍挑釁。

米拉沒有理會這些挑釁,他現在手頭除了自己團裏的幾個歪瓜裂棗,就只有看守渡口的一隊老卒了,實在沒有什麽出擊的能力。不過讓他擔心的是,既然沙盜的斥候都已經深入到了這個地方,前方大軍是不是會遇到什麽危險?

也許是看出了米拉的顧慮,老卒笑呵呵地道:“大軍周圍雖然有輕騎兵進行戰場遮蔽,可是到底不能覆蓋到所有區域,有漏過來的也很正常,不過應該沒多少就是了。而且凱賓斯基大人早就考慮到了這一點,把吉普斯人的集中營布置在了渡口防線的前方,就是說這些游騎兵如果發起沖鋒的話,要把這些該死的吉普斯人全部殺光才能威脅到我們。而如果沖鋒不起來的話,他們就是我們望樓上弓箭手的活靶子,所以,一點也不用擔心。”

聽了老卒的話,米拉突然想起來,上次在給吉普斯人發放武器的時候,自己昧下了一副弓箭,還一直沒交給夜羽。他大聲問道:“夜羽呢?夜羽到哪去了?”

吃貨正在收拾一條大魚,刮得魚鱗滿地,聞言沒好氣地道:“還能到哪去?當然是私會小情人去了。”

夜羽正陪著沙蘭波娃在河邊散步,微涼的風拂過她的鬢角,幾縷金發在陽光下映出絢麗的色彩,夜羽感覺自己的心弦被輕輕撥動,整個人也漸漸沈浸到一個美麗的夢裏。看見周圍沒有人註意,他伸出手去想要牽住她的手,卻被她靈巧地躲開。

沙蘭波娃擡頭看看夜羽,又低下頭輕聲道:“那個女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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