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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花簽 欲做孤臣,先孤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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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顧氏笑著出來解圍,道:“總行這一種酒令也怪沒意思的,換一個吧。”

眾人道好,顧氏便讓閔宣威再想個新的行令之法,閔宣威望著女客們的桌上瞟了一眼,笑道:“今兒既是小姐們人數多,便玩個女孩子們喜歡的令吧,”說著轉頭讓侍者去取簽筒,覆又和眾人道,“這是宮中的新玩法,叫做‘折花令’,因今日諸位要來,所以昨兒就提前預備下了。”

侍者取來了兩只簽筒,閔宣威將其中大的那一只放到桌中央,小的一只在手裏搖,而後抽出一根,念那上面的字:“‘春風欲擅秋風巧,催出幽蘭繼落梅。’請在座中蘭月生人共飲一杯。”

古之十二月份各有一代表花卉,譬如七月又稱為蘭月,因而座上七月生人皆須飲酒。

便見一位公子與兩位小姐齊齊飲了杯中酒,閔宣威便讓這三人去抽那只大簽筒裏的簽子,那公子先抽,拈出來念:“為座中膚最黑者塗粉。”

眾人聞言一下子笑開了,這酒令有意思,怪會捉弄人。

早有侍者將備好的脂粉捧出來,那公子笑著挑了座上一位膚黑的公子,蘸了脂粉便往臉上塗,那位左躲右閃也沒能逃過,被兩邊人死死摁住,登時被塗了個大花臉。

“席不散不許擦!”眾人轟笑著和他道。

接下來是那二位小姐抽簽,一個抽到了“為座中年最長者簪花”,另一個抽到了“為座中身量最高者整冠”,於是閔宣威頭上就被簪了一朵紅通通的大繡球花,惹得眾人笑了個前仰後合,身量最高的是位公子,一米八幾的大個兒,要替他整冠的那位小姐踮著腳都夠不著,只得不停地跳起來伸手去弄,結果冠沒整好,倒把那公子頭發給弄散了,更是讓眾人笑不可抑,連秦執玉都一時忘了繼續往燕七身上堆仇恨,笑得在旁邊直拍手。

因是三個人應了題,三個人便猜拳,贏的那一個搖簽,抽出來是“重門深鎖無尋處,疑有碧桃千樹花。”桃月是三月,閔雪薇應題,先幹一杯,抽了令簽出來,見是“與座中最強者共飲三杯”,便起身執了壺,卻不往男子桌上去,只管到了燕七旁邊,在眾人驚訝的目光裏替燕七杯中斟上了酒,而後才給自己杯裏倒上,略向她一舉杯,道了聲:“先幹為敬。”竟是利索地喝盡了杯中酒。

——閔家這是想要交好燕家?眾人一時各有所思。

閔燕交好,可能嗎?燕子恪那貨可是個舉朝皆知的孤臣啊!縱是他也時常與其他權臣交際往來,卻都不過是表面之情、應有之義亦或日常私交,而所謂“孤臣”,便是在政事上從不拉援扯助,特立獨行、六親不認的諫諍之臣!

所以為什麽燕子忱會在邊關一戍近十年而未被調回朝中任職啊!固然是因為他之於周邊蠻夷有著其他武將不具備的震懾力,卻也是因為他的哥哥燕子恪註定了是要做皇帝手裏的一把無鞘快刀,這快刀既能傷敵又有可能不小心割到自己的手足,於是只好將這戰力滿滿的手足遠遠地放到邊關去,既免於被別有用心之人算計構陷或拉攏營私,又可使皇帝放心地信任並使用這柄快刀去幹那些最易得罪人、最費力不討好和皇帝想幹而不好意思去幹的事——別看燕子恪名義上是刑部侍郎只管刑事,他背地裏不定領著皇帝交給的多少不能為外人道的秘旨呢!

遠的不說,只說三月份的時候禮親王世子因那場殺人事件被奪去了手中實務那件事不就是個例子?表面上世子是因教子無方才受到了責罰,實則嗅覺敏銳的人早就看出皇帝對禮親王父子倆不爽已久來了,只是礙於種種原因一直沒借口動手,其中根由不必多敘,只說燕子恪那貨太善於把握機會,換作旁人,即便知道了案件真相也就假裝不知地幫著混過去了,反正兇手和死者都是禮親王家的人,也沒有害到別人——結果這貨偏不,硬是一嘴咬住不松口,活活把禮親王世子給叼出來晾在了大庭廣眾之下,再有那通透的禦史們就鍋下米一彈劾,皇帝樂得順水推舟就把世子給擼成了個只能混吃等死的光桿兒閑漢。

據說那幾天皇上心情可好了。

惡人全都讓燕子恪做了,諸如此類之事不勝枚舉,這樣的一個孤敢之臣,誰願結交?誰能結交得上?閔家這會子看上去蠢蠢欲動的,是想從中謀取什麽好處?閔貴妃如今已身懷龍種,難道這還不夠?

朝中風向一日一變,這些未來的臣子臣妻們也難免早早地多思多慮起來。

兩個當事人卻好像都沒多想,燕七菜沒吃多少,酒倒是灌了一肚子,見閔雪薇這般幹脆,當然也不好推辭,硬是同她連喝了三杯,重新坐下的時候就覺得開始上頭,看誰都嘴歪眼斜起來。

閔家提供的酒雖然度數不高,但也架不住喝太多,燕七認為自己以後真該好好學習文化知識了,否則在酒桌上都要被學霸們碾壓。

到閔雪薇搖花簽,見是“隔簾惟見中庭草,一樹山榴依舊開。”

榴月即是五月,閔宣威笑著站起身應簽,卻聽得女客桌上“啪啷”一聲,有人撞翻了酒杯,見是韋小姐,紅著臉胡亂將酒杯扶起,似乎有些緊張。

“韋小姐先抽吧。”閔宣威笑著望住韋小姐。

韋小姐半低著頭,在簽筒裏挑了一陣,也不知是不是有選擇困難癥,反正最終還是挑了一支出來,輕聲細語地念上面的字:“為座中降生之日最早者綰發。”

降生之日最早,在此處指不論年份,只單論日子最靠前的。眾人便將自己的生日一說,卻只有閔宣威一人是初一生的,這倒巧了,應在他的頭上,於是便笑呵呵地坐在椅上,侍者拿了梳子來,韋小姐站到他身後去重新替他梳理頭發並綰起來。

韋小姐倒是個細致人,慢慢細細地梳理了好半晌才替閔宣威綰好頭發,到了閔宣威抽令簽,見寫的是“為此刻所距最近者畫眉”。

離他最近的是剛替他綰完頭發等在一旁的韋小姐,眾人見狀不由笑起來,然而礙於顧氏的面子沒好開這兩人的玩笑,顧氏倒是大大方方的,讓人去把她的眉筆取來,還叮囑閔宣威莫要給韋小姐畫壞了眉。

閔宣威請韋小姐坐到椅上,彎了腰拿著筆小心描抹,韋小姐有些害羞,臉上泛著紅,垂著眼皮一動也不敢動,也是花了好半晌的時間才將這眉畫好,覆又繼續抽簽。

眾人玩得興起,轉眼半個下午就過去了,閔宣威笑著中止了游戲,讓人把酒席都撤了,換上茶點來,而後笑著和眾人道:“諸位想必也是久等了,時候差不多,可以看景兒了。”

看景?周圍這景半個下午也看得差不多了,還有什麽景兒可看呢?

閔宣威起身,帶著眾人由軒中進入館內,穿過一架落地罩,眾人看到了一條通往地面之下的樓梯。

紫陽仙館的常客們不緊不慢地跟著在前引路的閔家人順著樓梯往下走,頭一次來的韋小姐和秦執玉都有幾分好奇,燕七和燕九少爺走在最後,下樓梯的時候燕九少爺慢吞吞地伸了一只手過來握住了燕七的肉胳膊。

“我還好。”燕七道,知道她弟是怕她酒意上頭走不穩。

“這是幾?”燕九少爺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她眼前。

“二。”燕七逗他。

“沒讓你評價自己。”燕九少爺道。

燕七:“……”我錯了。

下得樓梯,眾人已身處紫陽仙館的地下一層,見是一方石室,而正對著樓梯口的一面有一扇門,拉開那門,秦執玉同韋小姐不由齊齊發出了一聲驚嘆。

門外竟是一間建於水下的玻璃屋!

見這屋子除了連著石室的這面墻是石砌的之外,其餘三面皆是玻璃,頭頂也是玻璃,仰起臉來就能看見玻璃上面的水,以及水上面的天空,日光經由清亮的水面折射漫灑下來,形成搖曳耀眼的光斑,使得整間玻璃屋被染上了一層奇幻的色彩。

秦執玉和韋小姐及其他一兩名第一次來的客人都驚呆了,燕七也覺得這屋子很神奇——這個時代造玻璃的技術是有多逆天了?這麽大的水壓都能承受得住?

而不管怎樣,眼前的事實就是這麽明明白白地告訴她這個穿越者:永遠不要小瞧古人。

“太奇妙了……”韋小姐同其他兩三個第一次受邀來的賓客此時只會說這麽一句話了。

玻璃屋外的潭水很是清澄,想是經常有人負責清理,潭中養著紅鯉,偶爾成群結隊地從玻璃墻外游過,這種“人在水中、與魚共嬉”的新奇感受令新客老客都興致勃勃起來,紛紛靠近玻璃墻邊想要近距離地與鯉魚們對視一下,奈何魚星人對人類並沒有太多的興趣,除非人類肯給它們投餵食物,所以一幫魚也就從玻璃屋外路過了一回,轉眼就游得沒了影兒。

幾個新客人眼巴巴地瞪著玻璃屋外瞅了半天,除了水和浮游生物外就瞅不著別的了,不免覺得遺憾,老熟客卻都不緊不慢地笑著望向閔宣威,閔宣威也不再賣關子,和旁邊下人道:“玻璃車可準備妥了?”

閔宣威口中的玻璃車已放在了軒中,外觀看上去像是一頂由玻璃組成的轎子,高約兩米,長寬各一米,底部四角各有一只小輪兒,可以移動,車內只能容一個人進入,密封牢靠,在頂部又向上延伸出一根長玻璃管,用以通氣。

“人進去之後把車放入潭中,上頭有人劃著船,用繩子連結船和水中的車,如此船一劃起來便能帶動水裏的車前行,劃著船在潭上繞幾圈,水下車裏的人便也能將湖中情形看個遍了。”有熟客代主人為新客介紹這玻璃車的妙處。

“真有趣兒!”新客們眼睛發亮,別人游湖只能在湖面上游賞,他們游湖卻可以游賞湖下,這可是一輩子都難遇一回的趣事兒啊!

“請頭一次來敝館的客人先游吧,”閔宣威笑著看了眼躍躍欲試的秦執玉和韋小姐,“老客們暫先等等,願留在軒裏頭吃茶也好,願再去玻璃屋中賞景也好,敬請隨意,新客們且隨我來吧。”

燕七姐弟同其他幾位新客便跟著閔宣威圍到了玻璃車旁,一共只有兩輛,顧氏便笑著和幾人道:“讓小姐們先嘗鮮吧。”說著遞給秦執玉和韋小姐一人一個火折子和一根煙火棒,解釋道:“玻璃車到了水底,船上的人不容易收到裏頭人的訊息,若是在裏面害怕了,亦或是有什麽突發狀況,便點燃這煙棒,伸進通氣管內,濃煙會由管中冒出水面,船上的人一眼便能看見,會立即將玻璃車拉出水面的。”

想得可真周到。秦執玉同韋小姐連連點頭,都有幾分躍躍欲試。

就是往玻璃車裏進的時候有幾分尷尬,原來為了保證玻璃車的密封效果,車門不是拉扇式的,而是卡入槽中的抽拉式,門板要向上抽,並且礙於比較高,只能抽開一半,所以兩個人只能蹲著從下面的開口鉆進去,然後再把門放下來做一下密封處理。

待兩人進得玻璃車,一眾閔家下人圍上來,套繩索的套繩索,推車的推車,車外頭還要固定上一個很重的平衡架,架腳也有小輪,防止玻璃車在水中浮起或翻倒,然後從一個通向水中的傾斜平臺上慢慢把車推入水底,只露了用以通風的玻璃管在水面之上,上頭用來牽引玻璃車的兩條船每船上坐八個壯丁,以防萬一。

船是大船,有充足的浮力,也能保證拉得動水裏的玻璃車。

接著兩條船就出發了,分左右各自劃開,開始了繞潭游水之旅,據閔宣威說繞潭一圈怎麽也得小半個時辰,軒內的眾人便不再盯著看,或坐回桌旁喝茶閑聊,或仍到下頭玻璃屋裏去過癮。

燕七和燕九少爺都留在了軒裏喝茶,閔雪薇坐過來,和燕七道:“抱歉,原已給塗先生下了帖子,想是他臨時有事,未曾來得。”

“不妨事。”燕七想起自己忘了問她大伯那塗先生是做什麽營生的了。

閔雪薇看向坐在燕七旁邊慢吞吞喝茶的燕九少爺,道:“素辭有一疑問,全唐詩現存於世的作品合共四萬二千八百六十三首,全宋詞亦有兩萬餘首,以燕九公子的年紀,是如何做到皆能熟記於心的?”

原來這位還惦記著上回禮親王壽宴上拼詩輸給燕九少爺的事呢。

全唐詩加全宋詞一共六萬兩千多首作品,就算燕九少爺從三歲開始背,每天也要背上二十多首,何況背過了總要時常覆習才不會忘,又何況他又不會是只看唐詩宋詞,究竟哪裏來的時間能吸收這樣多的知識、又是用的什麽方法能把這麽多的知識記得如此牢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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