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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母子 燕子恪VS燕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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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先生卻是不肯。

“老夫人,晚輩是霓裳的授業先生,如何能做東家的房裏人?這若傳出去未免成了笑話,恕晚輩萬萬不能應承。”

燕老太太也覺得自己這要求實是提的不大好意思,人好端端一個姑娘家,相貌好身段兒佳,嫁到富裕些的人家兒去做正頭娘子完全有資本,人傻啊放著正室不做來給自家做妾室?

可是比起憐惜一個與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外人,燕老太太更心疼自己兒子啊,好不容易燕氏一族出了個三品大官,平日旁支那些親戚沒少眼紅話酸,萬一兒子真有個不慎丟了官降了職,那些見不得別人好的家夥們不得落井下石狠狠過來踩兩腳啊?燕老太爺當初為著個分宗的事本就與那些人鬧得極不痛快,就差沒翻臉成仇了,別的不爭,這口氣是一定要爭下的,別的能忍,這樣的心理落差是絕對不能忍的啊!

燕老太太最是好面子,只要一想到那些個破親戚滿臉嘲諷各種挖苦的樣子就無法忍受,說什麽也不能讓自家落到那樣的境地,否則於她來說簡直比死還不如!於是不得不老著臉皮繼續勸說何先生,何先生也是硬起心腸死活不肯答應,兩個人在上房裏磨了一整天。

燕五姑娘得了消息便匆匆地奔去了上房,尼瑪的,自己惹下的禍哭著也要挽回啊。

“祖母,我師父既然不願意,您就莫要強求了嘛,爹這麽有本事,什麽煞能克得住他啊!”

“胡鬧!大人的事小孩子莫要摻和,趕緊回你房裏去!”燕老太太極少對燕五姑娘發火,今兒也是被何先生磨了一日磨沒了耐心。

“祖母!那姑子的話您怎麽能隨便就信呢,搞不準她就是靠這個四處騙人騙錢的,您不能信啊!”燕五姑娘現在是寧可能讓燕七出去游玩也不能讓她爹納小妾。

“胡鬧胡鬧!”燕老太太光火地讓人把燕五姑娘趕出了上房。

“金緞!讓你哥哥再去找那姑子,問問她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燕五姑娘回房後氣急敗壞地摔了一地的茶盅子。

就寢前金緞臉色難看地進來回話:“那姑子說她當日已經裝作看出了府裏煞氣敲開了府門,我哥哥也都打點好了門丁準備放她進來了,結果被另一個姑子搶在了前面,一早就被接進了內宅,這姑子就沒能進來……”

燕五姑娘再一次傻了眼:原來此姑子非彼姑子,她使了錢的那個根本都沒機會進府門,而進了府門的那個居然是另外一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姑子!

等等……那為什麽那個姑子也說府裏有煞氣?也說近期不宜遠行?難不成府裏真有煞氣?難不成我爹真的官途堪虞?難不成真得把我師父納進來才能化解災禍?難不成不讓我爹納妾我以後就再也做不成三品官家的官小姐?

燕五姑娘糾結得徹夜難眠。

何先生覺得自己以退為進的策略已經用夠了火候,下一步差不多該“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了,就是傳出去,也只會說是他燕家“強人所難”,而她一介孤女無權無勢只得“委屈依從”,名聲上不會有礙,亦能多博些同情,燕大太太將來也不好對她使什麽臉色。

至於為什麽也要提到“不宜遠行”,當然是為了混淆燕家祖孫、母女的思路,畢竟只提鎮煞的話很容易引人懷疑,打著這個幌子呢,一來不至同燕五姑娘立刻反目成仇,二來分散一下問題的重點,三來,可以把此事的所有責任都推到燕五姑娘身上——什麽崴腳了玻璃碎了丫頭婆子上吐下瀉了,只要一查就能查出來都是燕五姑娘使人鼓搗出來的,知女莫若母,燕大太太就算去細究這事,最後也只能得出一個“自家女兒作死連累親媽”的結論。

何先生可是不缺銀子的,在宮裏時待遇就相當不錯,攢得了不少傍身銀,受聘於燕家後聘資也是不少,狠狠花了五十兩,買那姑子一場戲,再買那姑子事成後離開京都不再出現,花的也是很值了。

燕老太太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大兒子。

終於體會到了那些背地裏把她大兒子稱為蛇精病的人們的心理感受。

此時此刻,做為一個無比疼愛兒子的母親,她只想滿帶慈愛地對兒子說一句:

——你蛇精病啊!你特麽大蛇精病啊!

“是我同僚的母親,因年事已高,不好隨他同調去江北,而他在京都又沒有旁親,不放心老太太一個人在家,便托了我照顧。”燕子恪給燕老太太介紹坐在客座上的那位老太太,“我平日公務繁忙,恐照顧不周,便是買了丫頭婆子伺候,亦怕有不盡心之處,恰那日閑聊時無意得知周老夫人屬鼠,某年某月某日某時生人,倒正合了母親所尋之八字,索性將周老夫人接進家裏來住著,也是一舉兩得之事。”

燕老太太臉上的肉直抽抽:把你同僚他媽弄進咱家裏來幫著鎮邪這樣真的好嗎?!話說你同僚今年多大年紀了?看他媽這歲數這是九十多歲了吧?風一吹就倒的樣子真的能鎮住邪煞嗎?萬一哪天不小心在咱家含笑九泉了你確定不會引起你同僚什麽誤會嗎?

然而表面上的禮數總得做到,燕老太太打起精神做出個笑臉來,問向那老太太:“周老夫人今年貴庚了?”

周老夫人一直坐在座位上瞇瞇地笑,看上去頗是慈祥,滿頭銀發綰成個圓髻,上頭還插了朵大紅花兒,端端正正地坐著,不看燕老太太也不看燕子恪,一個人高高興興地不知在想著什麽。

燕老太太問完,不見周老夫人有反應,不由尷尬地看向蛇精病兒子,兒子便道:“周老夫人上了年紀,耳朵不大好使。”

人之常情。燕老太太只好又提著聲重新問了一遍:“您貴庚啦?”

“沒有沒有,”周老夫人聽見了,轉過頭來把眼睛笑成一條線,顫巍巍地擺著兩只枯老的手,“我沒吃撐啊,就喝了點子粥,這會子都餓啦!”

燕老太太:“……”

“周老夫人今年九十有三。”她兒子代為答道。

“恪兒啊,那仙姑說了,能鎮煞的人得放進你那院子裏,可這……”燕老太太心道總不能讓周老夫人九十三歲上來個老樹開花做了你的妾吧!

“抱春居打掃出一間客房來就是了。”燕子恪不緊不慢地道。

“這怎麽行!這老夫人是你同僚的母親,與你一家子住同一個院子,這成何體統!”燕老太太禁不住提聲喝道。

“可盛不了幾桶!”周老夫人連忙笑道,“一碗就夠啦!”

“……”燕老太太額筋跳了跳,“恪兒,我看那何先生就不錯,雖則做過一陣子舞姬,也不過就讓她做個妾室,納了她也不算辱沒了你,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西天路上的女妖之所以總想搶那唐僧做女婿,蓋因唐三藏自小到大元陽未曾洩,因而這人才顯得金貴,女子元陰與男子元陽亦是同理,既然娘要找人來鎮煞,自當找那元陰未洩之人才更為管用,而若那人被破了身,只怕法力要大打折扣,娘要兒納妾,目的是為了將人放在家裏鎮邪,若因此而起不到效用,那將之納來又有何用?娘莫要本末倒置,鎮邪是目的,納妾只是為達目的的途徑之一,若這途徑通向的終點並非目的地,又何必要走這條路呢?”

但凡信佛信神之人便也一定信鬼信邪,燕老太太聽了蛇精病兒子的這一番話,細品之下倒真覺得有點兒道理,其實認真說起來燕老太太還是挺看不上何先生的出身的,藝伎嘛,說難聽點跟妓女其實差不了幾個檔次,你若生得醜生得胖能被選入宮中取悅皇帝嗎?不能吧,所以說白了舞姬不也一樣是個以色事人的玩藝兒麽!讓這樣的人給兒子做妾……確實還是有點兒不大合適……

何況兒子說得對,誰知道那何先生在宮裏的時候有沒有被那位臨幸過啊!萬一已不是完璧,兒子心裏頭膈不膈應先且不說,那鎮邪的功效真打折扣怎麽辦?你想啊,一個破了口的杯子和一個完整的杯子盛的水能一樣多嗎?

“可若那何先生當真……這鎮煞的效力豈不還是沒有多少作用?”燕老太太發愁,總不能找個完璧大閨女進來就在兒子屋裏白放著啊,這煞什麽時候能鎮完還不知道,若是十年八年鎮不完,你總不能耽誤人家姑娘一輩子吧?等她年老色衰之後再給兒子弄成妾,別說兒子樂不樂意收了,就是她這個當母親的都替兒子覺得委屈啊。

“還有周老夫人呢,兩位鎮煞之人總比一位的效用大。”她兒子的意思是倆破口杯子能盛的水總比一個完整杯子盛的水多。

“可那仙姑說得把人放在你那院子裏……”燕老太太是一字字摳著那仙姑的話來嚴格執行的。

“架一排籬笆墻連上抱春居就是了,籬笆墻括出的地面起一套客房,周老夫人同何先生都住進去。”她兒子蛇精病似的主意一抓一大把。

把疑似非完璧的何先生和確認非完璧的周老夫人放在一起加大鎮煞功效,這想法也是讓燕老太太自個兒醉得不輕,直到最後她老人家也沒搞明白怎麽挺正經嚴肅的一個事兒被她兒子一攪和就產生了這麽樣一個神神經經的結果呢?

“哦,對了,”她神經兒子還有話說,“那個不宜出遠門的說法可以不必理會了,若真是家裏人不宜出遠門,子忱這麽多年在邊疆又算是什麽?可見此說法有些言過其實。”

也是,老二待的那地兒已是遠得不能更遠了,真要出事早就出事了。燕老太太覺得大兒子說得有理。

燕子恪從上房一出來便將一枝叫到身邊兒:“去和小七說,早些準備遠游所需之物,缺什麽便寫了單子給我。”

這就迫不及待地邀功了?一枝恭聲應著去了。

……

“爹不答應納妾?”燕五姑娘開心地看著燕大太太。

燕大太太含笑點頭,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欣慰與幸福。

“我就說嘛!我師父本也就不願意,爹也不願意,幹嘛非要強點鴛鴦呢!”燕五姑娘心下松了大大一口氣,差點自嘗苦果的她現在想想還覺得後怕。

“行了,我這是嫌你總跟我苦著個臉兒膩膩歪歪地煩著我才跟你說這些,大人的事以後小孩子別亂想亂摻和,聽得了沒有?”燕大太太又繃起臉訓燕五姑娘。

“行了行了我知道啦!”燕五姑娘歡快地擺著手,“我去找師父說話去!”

“你可莫要同何先生亂講!”燕大太太連忙叮囑。

“我知道!我知道!”燕五姑娘蹦跳著出了抱春居。

待去了何先生所居的海棠閣後先嚇了一跳:“哎喲這老太婆是誰啊?”

何先生死沈著一張臉:“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是誰?”燕五姑娘厭惡地瞟著笑瞇瞇坐在何先生榻上的老太太一臉灰色且生滿老年斑的摺子。

“說是日後要在府中住下,正給她蓋客房,先安排在我這裏住一段時間。”何先生覺得自己的臉也快灰成周老夫人這個臉色了。

“府裏客房多著呢啊,為什麽還要蓋?”燕五姑娘納罕不已。

唾嘛的還不都是因為你!還不都是你!好端端的你鬧騰什麽鬧!去不成遠游你活該你!出什麽妖蛾子請什麽破道姑!不是你作妖我能一時沒摁捺住順手推舟嗎?!我能謀算不成反而讓燕老太太以為我確實死也不願嫁給燕子恪嗎?!你讓我以後還能怎麽辦!還讓我怎麽——怎麽對那人再抱有希望……

“終歸是我寄人籬下,行動不得自主……”何先生哀婉地輕嘆。

“師父別急,我去同祖母說,讓她將您同周老夫人分開!”燕五姑娘忙道。

然後燕五姑娘果然說到辦到了。

燕老太太將何先生同周老夫人的住處分了開來。

何先生被安排去了普通客房,周老夫人留在了海棠閣。

當然啊,兒子同僚的母親,聽說還是位誥命,怎麽可以怠慢!何先生什麽的,年紀輕輕就委屈一下吧,連我兒子你都看不上,眼界夠高的你!燕老太太事後想起來就覺得不大高興。

何先生梨花帶雨地哭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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