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依舊風平浪靜。

蔚藍色的大海與天際連成一片， 白色的鷗鳥低旋著飛翔，海浪沖擊礁石，卷起白色的浪花。

一只鷗鳥直直地朝蘇元飛來， 途徑他時，喙上掉下一根長長的、火紅色尾羽。

蘇元伸手點了點尾羽，點點金光落入他的指尖， 羽毛隨即自燃， 化作灰燼落入金黃色的沙灘上。

“我給火龍島的羅宣師兄去了信。”他望著大海道：“師兄說，天吳是鎮壓在玉虛宮下的上古神獸，跟他沒有什麽仇怨。所以，天吳到底為誰而來呢？”

他想不通。

塗瑤瑤沒有說話， 她知道， 有些東西連接起來可以織成一張大網， 但是她偏偏不信那一種可能。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陸壓道君是無心的。

她的手曾經穿透他的胸膛，那裏只有熊熊燃燒、冰冷的火光。

但是玉虛宮派來的天吳， 會找錯人嗎？

除非還有一種可能， 天吳， 同時在尋找兩個人。

她倏忽擡起頭。

冰冷的寒意彌散到她的心頭，仿佛要將整個人都凍成冰塊。她冥冥中感覺到有種危險在靠近， 卻看不清， 抓不住。

正當這個時候， 蘇元側頭問：“瑤瑤， 我們走吧？”

塗瑤瑤道：“不，你先回去吧。”

“怎麽了？”他有些不安， 黑眸緊緊地盯著她：“你要去哪裏？”

“朝歌的事情， 我漏了一件， 還要回去看看。”塗瑤瑤朝他綻放了一個笑容：“還要委托你捎一封信給三霄姐姐們。”

蘇元道：“我陪你去。”

她淡淡笑著，搖了搖頭，拉著他的手道：“哥哥，幫我送封信吧，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是你……”

塗瑤瑤道：“朝歌有王氣，我不會有事的。”

蘇元望著她，她的眸光堅定，卻又深邃幽深，有他看不懂的秘密。

他恍惚地想，她又叫他「哥哥」了。

其實在三仙島的時候，她曾經在迷迷糊糊中叫錯了幾次，那時他不以為意。

現在卻覺得，心中有些不似滋味。

“好。”蘇元最終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又叮囑道：“瑤瑤，若是遇到危險，一定要告知我……”

日沈東海，滿江通紅。

塗瑤瑤莞爾一笑：“好。”

她從袖中取出一塊塗山上的山石，形似一只兔子，用手指輕輕一點，點點靈光匯入其中。

“將此物交給三霄姐姐們吧。”

蘇元嘆了一口氣，接過道：“好，你……千萬小心。”

……

寒氣彌漫，朝歌已經入夜。

殷商時的王城遠遠不如後世守衛森嚴，塗瑤瑤推開窗欞，躍入蘇美人的寢宮中。

窗欞未關，涼風灌入宮內，蘇妲己睜開了眼睛。

她看到明月照白了天地，窗欞敞開，一個黑影立在了她的榻前。

“你！”蘇妲己尖叫了一聲，剛想呼喚侍衛，就聽到那黑影「噓」了一聲，輕聲道：“不要擔心，我只問你幾件事情。”

“什、什麽？”她胸脯起伏不平，還是很惶恐地朝後退縮。

塗瑤瑤退到了窗欞前，柔柔的月光落到她的面頰上，讓蘇妲己終於看到了她的臉。

這樣的絕色姿容，讓她不僅自慚形穢，還有些看呆了。

“我問你，”塗瑤瑤道：“你從家中來朝歌，路途中可遇到什麽奇事？”

蘇妲己道：“你怎麽知道？”

塗瑤瑤凝視著她。

“我，我在途徑恩州驛的時候，確實遇到了一件怪異的事情。”她的情緒漸漸安定下來，慢慢道：“那晚我正要入睡，忽然有一陣怪風，呼喚著我的名字，我正恐慌，一人躍窗而入，就跟你一樣……”

許多事情她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能努力去描述：“怪風化作一個虛影，似乎有九個頭顱，燭光下看著像是雉雞，那人問了它幾句話後，就將它給捏碎了……”

“問了什麽？”

蘇妲己道：“只記得什麽塗山、九尾……”

她去過塗山，所以記得住這個地名。

“哦對，”她又想起一事：“那人還提起，女媧密旨……”

月光灑落半面墻壁，塗瑤瑤倚著窗欞，低著頭，抿唇不語。

原來，九頭雉雞精的魂魄去了媧皇宮。

它奉命去恩州驛夜襲蘇妲己，無外乎就是原著中「奪舍」劇情，借此入王宮，攪亂朝綱。

是誰在明知女媧法旨的情況下，仍然絞殺雉雞精的亡魂呢？

月色下，疑雲彌漫到她的心頭。

塗瑤瑤低聲道：“是誰？”

蘇妲己道：“是個長得很好看的人，一身紅衣，啊對，他的眼眸是金色的……”

“……”似乎不需要再去追問了。

她回眸去看這片被月光染白的天地，再往上，是神秘的蒼穹，繁星點點閃爍著微光，夜風送來清冷。

“謝謝你。”她輕聲道。

蘇妲己忽然喚住了她：“等等！你別走！”

塗瑤瑤回眸看著她。

蘇妲己從榻上起身，她有些不安和局促，搓著手問：“你是仙人嗎？”

“不是，”塗瑤瑤很詫異她為何問這個，“怎麽了？”

“我想修煉。”她流露出憧憬的神色來：“沒有來朝歌前，我聽說，我們族中曾經有個叫蘇元的人，他年少時去了海外，後來得道成仙……”

在妲己的訴說中，塗瑤瑤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剛剛來到殷商的她，惶恐，弱小，空有一副完美的軀殼，卻沒有半點保護自己的實力。

塗瑤瑤道：“妲己，你想成仙？”

“嗯！”她很認真地點頭，不知是想起什麽，眼眶裏盈滿淚花：“你知道嗎？我是因為戰敗，才被送到朝歌的。雖然在這裏，大王、王後，東西宮二妃，誰都待我不錯，可是，我厭惡這裏的一切……”

塗瑤瑤看著她。

其實她跟自己一樣，都是封神大劫下的一粒小小塵埃。

可是蘇妲己更慘，她什麽都沒做，她的名字，被人罵了千年。

塗瑤瑤她當然可以置身事外，得了仙緣的人看待凡人，有如凡人看待螻蟻，朝生暮死，不值一提。

可是這樣卻多了幾分上位者的傲慢，令一顆心蒙塵。

她道：“妲己。”

“嗯？”

“我不是人，我修妖道，或許不適合你。”塗瑤瑤道：“不過……我認識蘇元，日後一定幫你問一問。”

蘇妲己驚喜萬分：“真的？”

“嗯。”

夜風很涼。

塗瑤瑤坐在朝歌王宮最高處，望著沈寂的夜色，凝眸不語。

玉虛宮會來殺她嗎？

她知道，封神大劫也是玉虛宮門下弟子了卻殺劫的戰場。如今她的出現，也許在改變這一切。

如果陸壓真的做了那些事，那麽天吳來殺她，也殺他。

她想想就覺得虛偽，但不得不硬著頭皮去理清這條線。

如今殷受沒有軒轅墳三妖蠱惑。雖然不會做一些無道殘酷的事情，但是西岐想要「伐紂」，還是會發生的。

姜子牙會如何？會離開朝歌，去西岐嗎？

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玉虛宮也不知道。

但是聖人之下，他們都是渺小的，不允許擁有自己的人生的。如姜子牙，如蘇妲己，如她。

……

與此同時，遠在朝歌城外宋家莊上的呂尚，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玉虛宮的白鶴童子站在自己身前，神態傲慢，語氣冰冷：“呂尚！現有玉虛宮法旨給你，限你在十日內，務必完成！”

呂尚自從離開昆侖山，就日夜思慕，如今看到白鶴童子，激動不已：“老師有何交代？弟子一定謹遵老師的法旨！”

一塊閃爍著金光的絹布落下，他忙接住一看。

看著看著，呂尚楞住了。

絹布的邊角燃燒起火焰，吞噬了上面的金字。燒著燒著，就燙到了呂尚的手，他大叫一聲，從夢中驟然醒來。

眼前一片漆黑，身側妻子鼾聲如雷，原來，他只是在做夢。

但是夢中情景，十分真切，他記得老師命他，在十日內不惜一切代價，殺了塗山離緋。

月光灑落室內，他伸出手，幾片灰燼隨風起舞，飛去荒野之中，隨即了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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